第四章
作者:江海心
我一路微笑朝你走来,你不必看到我曾踏过泥泞,伤痕累累;但请你张开双臂抱抱我,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是值得。。。
在杨梓成温暖有力的拥抱下,江映海慢慢心绪平静下来。他慢慢的转过身,闭着眼,靠在了杨梓成的怀里,他没有同样的拥抱杨梓成,而是贪婪的享受着这个只属于他的温暖的瞬间。
刚才也许片刻他进入了角色,他成了白蛇,而此刻,他知道自己是江映海。虽然他不知道杨梓成为什么会给他这个拥抱,也许是安慰,也许是鼓励。但当人被抽空的时候是最无力和空虚的,杨梓成的拥抱无疑给了他温暖。
江映海在单亲家庭长大,家庭条件一般,但是他自小心中就有着不服输的个性,他不喜欢和人交流,不是很热情都和他成长的环境和慢慢形成的个性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其实在江映海孤傲高冷的外表下内心深处是非常无助和空虚的,他最需要的是保护和温暖,不管是从哪里获得,他都会靠过去占为己有。
杨梓成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不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但是江映海转过身来靠着他,让他反倒有些错愕,又不能把手放下来。他拍了拍江映海的后背“小海,你表演的真好。”
“成哥,谢谢你”
“谢谢我给你搭戏吗?这值得谢吗?”杨梓成扶着江映海的双肩,从自己的怀里推开,他发觉江映海真的好单薄呀,笑着继续说“往后还不是要咱俩一块演,今天正好证明了,你看着我不跳戏,我还怕你看到我演不出来呢?你真的很棒!”
江映海其实想说,我谢谢你的拥抱,谢谢你的温暖,但是他没说出口。“哪有,没有你的带入,我根本找不着感觉的”江映海也是实话实说。
“以前就知道青衣班的江映海将来肯定是个角儿,换成谁,你都没问题”杨梓成夸赞道。
江映海瞪大了眼睛“不,换成谁我都不唱,我只和你唱。。。”
杨梓成和江映海都愣了一下神儿,杨梓成不知道江映海为什么这样讲,江映海也不知道。
“傻样儿”杨梓成打破了尴尬“走吧,回去吧”
。。。
一个月以后,天气已经入秋。精华戏校的秋很有味道,落叶总是不会及时打扫,随风铺洒的还很均匀,增添了一抹悲凉和韵味。
学生们的日子还是一如往常。江映海和杨梓成的单溜儿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要进入合排了。这个日子杨梓成很期待,江映海更加期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梓成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再怀疑自己,也不会刻意的躲避江映海。虽然江映海这个“哥们儿”和武子、祥子、大庆不一样,阴柔一些,娇嗔一些,但是人和人的个性就是有区别的,江映海学青衣舞台上扮女人,娇柔一些很正常。其实杨梓成对于这样个性的男孩子一点也不反感,他自来就有很温暖的特质。接触的越多他越欣赏江映海,也被江映海的才华折服,和其他哥们儿的感觉不同的是他特别想保护江映海。对于之前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他觉得那也是因为江映海真的很棒,演女人就要像女人,江映海就是很像而已。。。只要心里一有偏差,杨梓成就要提醒自己“江映海就是我的好哥们儿,好兄弟。。。”。
这段时间,杨梓成就像一个大哥哥对江映海关爱有加,他的笑脸、阳光时时洋溢在江映海的周身。江映海反倒有点希望汇演能在往后再往后,让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再久一些甚至永远。江映海有点怕,怕再回到以前的日子,他没有那么大的适应能力再回到过去。
每每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时候,江映海总是说“成哥,我回不去了”
“回哪儿?”
“回到以前,我不想回去,也怕回去”
杨梓成会开玩笑的说“你是舍不得白蛇还是舍不得许仙?”
“都舍不得”江映海故意发浑
“你是舍不得许仙还是舍不得我呀?哈哈哈哈”
“舍不得你。。。”
“我哪有那么好啊?”
“反正我觉得好”
“那咱就不回去了,只要你是白蛇,我就是许仙,大不了跟你一起疯”
“只要你是白蛇,我就是许仙”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江映海,他心里明白杨梓成是不是许仙他不知道,但自己真的想成为白蛇,他多么希望杨梓成就是许仙啊。
。。。
十五年前的精华戏校除了院长办公室和几个领导的办公室有电话之外,只有传达室有电话,学生宿舍也没有电话,那个年代还不是很流行手机。学生和家里的通讯基本就是靠传达室的那部电话。
这几天一直阴天,看来要下雨了。一层秋雨一层凉啊。本市的学生家长偶尔会来给学生送入秋的衣服和被子。
李岫岩正从车里接过李团长给捎过来的衣服还有一大包吃的往学校里面走。他早就跟爸爸汇报了自己的情况,李团长还是沉得住气,告诫他不要操之过急,王院长也说没到最后都不作数,况且B角也不错,A角难保不出问题,历来备份儿大放异彩的比比皆是。李岫岩怎么说都是个孩子,他也知道总有机会,所以也就没有太明显的处处与江映海作对。
这时,传达耿大爷叫住了李岫岩“孩子,你是青衣班的吧?”
“啊,是啊,啥事呀?”
“找你们班的电话,我耳朵背听不准成,你来接一下”
“好吧。。。”
李岫岩大包小裹的不是很方便,所以有些不耐烦,把包裹放到地上,胳膊上挎着吃的,接过了耿大爷递过来的话筒。
“喂?谁呀?”
“我是江映海的二姨,你是小海吗?”
李岫岩一征,本想让她等等,但是觉得对面说话的语气很焦急,肯定是有啥急事儿,越是你江映海的事儿,越想让你着急,心里这样想着就继续回答:
“我不是小海,阿姨,我是小海的同班同学,你有啥急事给我说吧,我给你转达”
“太谢谢你啦,小海的妈妈住院了,前边怀疑是不太好的病,不敢给孩子们说,这做了检查,是结石,胆总管结石,要做手术。他姐俩都不在身边,我们想让小海回来一趟。。。”
“哦,我记下了,我一定给你转达”李岫岩放下电话,觉得天怎么一下晴了。 “动个手术少说也得半个月,正好合排,江映海,天助我也,你不在只有我能顶上,还是我爸说的有道理,好事儿不怕晚呀。我可得怎么谢谢你妈妈呢?”
李岫岩来不及回寝室放东西,就直奔乔老师办公室。
“你说什么?让小海回家?”
“嗯,我听得出来他家人都挺着急的,好像病的不轻,让江映海务必回去,可能是见他妈妈最后一面吧”李岫岩添油加醋,觉得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这怎么行啊,现在是排练的最关键时期,怎么这么不巧呢?不行,岫岩你千万别告诉小海,小海没有爸爸,这个消息他肯定接受不了,不管还能不能排练,都再等一等,我调查一下再说。听见没有?”乔韶丽很着急的走了出去。
李岫岩心里不满,“还调查啥呀?怎么这么费劲呢?你不让说我偏说,这是我李岫岩唯一鸠占鹊巢的机会,这又不是编出来的,老天都帮我,谁也拦不住。”
李岫岩回到寝室,写了一个纸条“小海你妈妈重病,要你回家,不信你问乔老师”攥着纸条跑向教室。
平时上课还是要正常上的,汇演排练一般都是晚上。此时江映海正在教室听戏文。李岫岩示意江映海出来。江映海没想什么就走出了教室。
“小海你看看”李岫岩把纸条递给江映海。
江映海打开纸条,头嗡的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妈妈,一直要强的妈妈,她要是再倒下了,他们家的天就塌了。江映海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了乔老师的办公室,途中几次都差点摔倒了,因为脚下就像是万丈深渊,没有支点。
“乔老师,我要回家!”江映海几乎脱口而出
“小海,你知道了?”乔韶丽心里怪着李岫岩,还是毛孩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让他别说还是说了,她倒没有往坏处想。
“老师。。。”江映海声音已经很飘忽了,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我妈妈没人照顾,我和我姐姐都在外面,我想,我必须回家”
“小海,你别着急,事情还没调查明白,你别着急上火的自己先倒了,要是属实,老师肯定让你回去。”乔老师其实也很关心,她已经去院长办公室汇报了,现在正在派人和江映海的家人联系。“你先回寝室吧”
江映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寝室,他的脑海里都是妈妈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场景,越想心越痛,如刀绞一般。想到当年爸爸去世,妈妈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为了让他们姐弟俩没有生活上的落差,白天上班,晚上去摆地摊儿,赶夜市。曾经提着批发的小商品黑灯瞎火的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脸炝破了,胳膊骨折。宁可找邻居也不告诉他,就是怕江映海着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妈妈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妈妈,你一定要等我,一定等着我”
“我可怎么办?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江映海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内心很脆弱,此时他已经六神无主了。回到寝室,江映海终于憋不住了,嚎啕大哭出来“妈。。。我该怎么办”,因为同学们都在上课,江映海自顾自的哭,越哭越惨。悲伤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此时下午的天色已经阴沉的接近晚上了,一声闷雷,接着就是刺目的利闪,大雨似瓢泼倾泻而下。江映海再也按耐不住了,拿着仅有的两百元钱,跑向了大雨中。
唯一一班公车站距离学校还有三站多地,还不能直达火车站,在那个年月那个地脚想打车还不如坐公车。
江映海向公车站跑去,此时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家。瞬间就已经被大雨打湿了。到了公车站,江映海才感觉透心凉啊。原来他就穿着练功穿的短袖汗衫和跑裤,甚至更滑稽的是脚下是练功鞋,薄薄的鞋底儿踩在湿滑泥泞的路上咯的脚底生疼。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功房,穿练功鞋习以为常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跑回去换,不仅耽误时间,也许乔老师发现就不让我走了”江映海蜷着身子,自己抱着胳膊焦急地等待着公车。
雨大车少,再加上江映海着急就觉得时间过得尤其慢。好不容易来了个74路,江映海拿出钱才发现200元,根本没带零钱。
“对不起,师傅,我没有零钱,我家有急事,我出来的着急。。。”江映海解释着。
司机看看江映海,看着打扮就知道是戏校的学生,而且已经被大雨浇透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更看出这个孩子单薄得很。“行啦,上来吧,看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坐补上哈”
“谢谢”
江映海坐在车上,大雨点噼噼啪啪的砸着车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硬硬的凉凉的座椅那湿冷的感觉从屁股钻到浑身各处,江映海一个寒颤接一个寒颤,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74路只能到市中心,还得倒一路车才能到火车站。江映海还是个天生的路痴,要不是学校门口就是74路的终点站,他连朝哪个方向坐估计都不知道。是回家的意念支撑着自己。他一路问,打听火车站怎么走,该做多少路车。
到了市中心,车多起来。江映海心急总是站在最前面等,结果过来一辆车激起路边的积水全淋到江映海的身上。不仅有水还有泥。江映海内心的无助只有自己知道,越来越冷,可是头却像火烧一样。
江映海折腾了四个多小时才到了火车站。回自己老家F市的火车只有一趟,要晚上八点二十,还要等三个多小时。
江映海浑身湿透了,一直在滴水。他没法在候车大厅,因为坐哪儿哪里都湿一大片,他就在进站口的边上蹲了下来。午饭就没吃,现在眼看晚上了,他根本没心思吃。没人照顾,他就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此时,脚底板像火烧一样疼,头嗡嗡响,浑身冰冷。路过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江映海想:如果自己面前放个破碗,一定会有人给他投点零钱吧。
学校里,李干事找到了乔老师。
“江映海家里联系上了,他妈妈确诊是胆结石,不是很要紧的病,因为咱们这边需要排练,所以已经联系他姐姐回去了,他妈妈还特别嘱咐别让小海知道,说这个男孩子还不如他姐姐,不顶事儿”
乔老师一听,放了心。她一方面担心真的江映海不在,这戏得打折扣;另外她也知道江映海的家事,也为江映海的妈妈舒了一口气。
“成,这就好,我去告诉小海,这孩子心思重,下午就担心的不得了”。
乔老师推开201的房门,杨梓成正和武子、祥子、大庆四个人打升级(一种四人扑克牌的玩法)。
“嗯?成子,江映海呢?”
“乔老师,乔老师好”四个人都放下手中的扑克,武子赶忙把贴在脸上的纸条拽下来。
“你们这些浑小子,咋都凑这儿来了。。。别抽烟啊?”乔韶丽惯例嘿唬他们几句。
“成子,小海呢?这孩子下午受惊了”乔韶丽又问
“没见啊?我下了课就来这儿了,一直没见小海,没准儿回寝室了,这两天天凉,他估计回去拿衣服了,我去喊他?”杨梓成回答。
“行啊,你跑一趟,有伞吗?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我带着呢,成子,给你”皮小子一般不会那么仔细,而且也不出学校一般都不带着伞,可今天大庆带着一把,他们仨都是挤一个伞来的。
“拿我的,我在这儿等你,见不着小海我不放心”乔韶丽把自己的伞递给了杨梓成。
杨梓成拿着伞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有啊,李岫岩说江映海回家了”杨梓成气喘吁吁的说。
“啊?这孩子,这么沉不去气呀”
“到底咋啦?乔老师”杨梓成摸不着所以然有点着急
“中午,岫岩接个电话,小海家里打来的,说小海妈妈病重,让他回家,我就想稳住小海,怕他一时接受不了,谁知道他知道了。非要回去。这不下午院长派人打听了一下,他妈妈需要动手术不假但是胆结石没啥大事儿,而且已经通知他姐姐了。他不用再往家折腾了。这孩子一知半解就慌神儿了。”乔老师一股脑儿给杨梓成讲了一遍。
“我去找他。。。”杨梓成拿过大庆的伞,就往外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着急。他只知道江映海一定特别无助,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妈妈,知道妈妈病重,他一定死的心都有。杨梓成此时此刻只想找到江映海,不管是去是留,他都想陪着他,想借江映海一个肩膀,哪怕就是靠靠也好。
“成子,我找院长找个车去,你这样到火车站,估计小海都已经走了。。。”乔韶丽喊着,杨梓成已经冲向了雨幕中。
。。。
“师傅快点。。。”杨梓成催着刘师傅(院长的司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大的雨,咱图快,再出点事,吃饭的家伙就都玩完了”刘师傅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梓成是个学生,虽然乔韶丽给刘师傅交代好了,也没办法太催。他就盼着江映海还没走。。。
他们到达火车站已经七点多钟了,火车站不允许车辆停靠,刘师傅说“小伙子,你下车跑过去找找,我在对面的宾馆那儿等你”
杨梓成飞也似的跑进售票大厅,挨个长龙搜寻,没有。才想起来查查车次,问询之后知道一下午就一趟去F市的车,是8:20,这么大的雨估计还得晚点,那就说明江映海还没走。杨梓成又跑到候车室,一排排得找,还是没有。杨梓成急了,觉得眼都花了。就大喊“江映海。。。”人们都朝他看去,他也顾不得继续大喊“江映海。。。”仿佛这个世界整个时空都在一起搜寻。杨梓成心里盘旋着“江映海,你在哪儿?你这个傻瓜,你到底在哪儿?”
杨梓成跑到车站广播给播音员说了情况。车站播音员拿起话筒,职业性的广播“江映海同学,听到广播请到问讯处有人找,江映海同学听到广播请到问讯处”杨梓成一把夺过话筒声嘶力竭的喊道“江映海,你在哪儿?傻瓜,笨蛋,是我,我是成哥,你在哪儿?站在那别动,我马上来”。。。
此时江映海又饿又冷,已经浑身发烧了。他在进站口的角落里根本没听到杨梓成的呼喊。广播就没间断过,他此时耳鸣的厉害根本也听不清。
当杨梓成跑到进站口看到江映海的时候,江映海已经看不清杨梓成的脸了。杨梓成一把拽起江映海,看着江映海浑身裹着泥水,脚上还是练功鞋,胳膊冰凉冰凉的,脸色惨白,他把江映海搂在怀里,江映海的头滚烫发热。“小海,小海”杨梓成唤了几声。
江映海看到杨梓成,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瘫软了,此时觉得脚疼、头疼、心疼,浑身都疼。又冷又饿,一下倒在杨梓成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杨梓成心疼死了,这么折腾,江映海的小身板一定扛不住,外面还下着雨,如果抱着就没法打伞,还得挨浇。于是他翻过身把江映海背到后背上,朝着刘师傅的车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