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前的两个星期,中文系的学生一改以往的嘻哈之风,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是啊,毕竟是要期末考了,属于中文系学生最忙碌的时候终于到来。
因为对诗歌的热爱,一个学期下来,简小牧就着一个小本子涂涂改改,不觉间已然写了很多的诗歌,并且已经有多篇发表在诗社刊物和学校的校报上。那个负责校报编辑工作,同时又是诗社指导的一位姓吴的老师对简小牧的关注更是空前助长了他对诗歌的狂热。发展到后来,简小牧眼里心里就全都是和诗歌有关的一切了。
现在学期走向结束,简小牧知道自己也许该收一下心了。看到班里很多同学都在那里整理听课笔记,简小牧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把很多的课程落下了,有很多要求背诵的篇章也几乎都还是生疏的,内心不禁有了一丝的慌乱。
晚上回到寝室里,看见朱子扬和吴浩等人买来蜡烛开始挑灯夜战,简小牧便也向朱子扬要了一根蜡烛。可是每到寝室熄灯时分,那隐约跳动的烛火照着迷离的睡眼,往往是书还没看几页,人就已经昏昏沉沉只想睡觉不管其他了。
那些日子,简小牧寝室里的每个成员都是在这样的状态里挣扎着前行。尤其是身高肤白的朱子扬两手握拳,指关节发出“刮、刮、刮”的响声,然后又极自信地说一声:我们的口号是“砸出两个黑眼圈,力求考试全过关!”
简小牧第二天早上在食堂遇到林晓时,林晓轻轻地问了简小牧一声:“期末考试准备得怎样了?”
简小牧笑笑:“那么多的内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准备了,也不知到时候还能不能通过。”
然后在上午课间,林晓就特意走到简小牧到身边把自己的笔记本全部送给了简小牧,笑着说:“怎么样,要不要感谢我呀?”
简小牧笑了笑:“你说吧,要我怎么感谢你,该不会是又要我请你吃东西吧!”
林晓歪着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忽然跳起来说:“我想吃雪糕!”
“不会吧,小姐,天那么冷,你就不怕冰了牙?”
林晓做了一个扩胸运动,然后高抬右腿往外踢去,“别忘了,本姑娘可是身强体壮。”
简小牧看了看林晓那身板,“你就不能稍微淑女一点,小心到时候嫁不出去!”
林晓撅着个嘴巴:“嫁不出去怎么了,嫁不出去我就不嫁。”
来到学校的小卖部,林晓选了一根大雪糕,临走还不忘捎一包薯片,说要等到晚上坐在床上边看书边消灭。
简小牧笑着说真服了你了,小心长胖了后悔。然后别过身去,背对着林晓,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小票递给小店老板,转身就往外走去。
“等等我!”林晓边跑边喊。
简小牧只好停下来,说:“怎么了,你一惊一咋的,又有什么事?”
林晓递给简小牧一张电影票,“明天是周六,晚上我想让你陪我看电影”,然后仰起脸,微笑着望向简小牧。
简小牧迟疑了一下,接过电影票,然后转身,边往前走,边微微地挥手。
吃过晚饭,简小牧回到寝室准备洗澡。在冬天邻近的时候,学校里新装修的提供热水的洗澡间已经投入使用。也有可能是离寝室距离有点远,也有可能是需要收费的缘故,总之还是有许多同学选择了寝室隔壁的只提供冷水的公共淋浴间。当然,对于简小牧来说,这里可以免费使用才是最吸引人之处。
等简小牧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淋浴间里正往外传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简小牧端着脸盆走进去一看,四五个小伙子正全身赤裸地站在自来水莲蓬头下,边冲身子边忘情地叫唤。
简小牧禁不住觉得这很好笑。更好笑的是自己寝室里的大个子郑英杰同学冲洗完毕,竟然不怕天冷依然什么都不穿就公然在寝室里赤条条地晃来晃去。
简小牧想,看来人肥胖了也不算坏事,至少那雄厚的脂肪层可以帮助一个人很好地抵挡了冬天的严寒。这样想时,简小牧又往郑英杰的身上多看了一眼,不可思议地发现他两腿之间只是露出微微突起的一个小点。也许是人过于肥胖的缘故,也许是刚被冷水淋过吧,简小牧寻思着,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小时候放牛的时候,听村子里一个大伯讲到过这样的一句话:“牛小长对角,人小长角落”。
当时简小牧是真的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好像才隐约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意味着个头小的黄牛那对角就显得特别突出了。以此类推个头瘦小的男子那个部位看起来也就应该是相对富有的。现在看看虎背熊腰的室友郑英杰同志的身体竟然长得是如此的不成比例,这不正好是一个反面的例证吗?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后,简小牧又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等到洗漱完毕,简小牧外穿母亲亲手织就的那件米黄色毛衣,下着蓝黑色长裤,脚穿白色回力牌球鞋,一蹦一蹦从楼梯下来时,只见林晓已经扶着一辆自行车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歪着头笑脸相迎等在那里了。
简小牧一路上把车骑得飞快,多半是怕被同学看见自己和女孩子在一起,可偏偏林晓感觉这样骑行很是刺激,忍不住惊叫连连,还用一双手紧紧地抱住简小牧的腰部,引来的是更多人的注目。简小牧只好更加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
到达三环影院时,离影片正式上映还有一段时间。大屏幕上正放映着张学友的MTV《相思风雨中》。简小牧和林晓找到位置坐下。简小牧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没在高大的沙发和无尽的音乐里了;而林晓呢,居然变戏法般地拿出一袋瓜子咯嗒咯嗒地磕上了,其间还用手推一推简小牧,意思是问简小牧要不要瓜子。简小牧笑笑拒绝了。
正式上映的影片是《人鬼情未了》,简小牧被影片里两个主人公的故事感动得是一塌糊涂,全然没有感受到身边林晓的存在,等到剧终人散,简小牧还完全沉浸在故事或美好或忧伤的情境里。
走出影院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先是三三两两,接着就是满世界的雨水了。
林晓坐上自行车后座后,先是用双手环拥住简小牧的腰身,简小牧没让,林晓说雨天路滑,你又骑那么快,我会摔下去的,简小牧这才没有拒绝。
看到简小牧妥协了,林晓干脆把脸紧贴上简小牧的后背。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瞬间就静下来了,在这场淋漓尽致的雨里,两个年轻人想着各自的心事坐在单车上一路狂奔,彼此的身影在朦胧的路灯下飘过,忽地又什么都不见了。
两个人回到校园时衣服和头发大多已经湿了,说了再见之后,简小牧就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寝室。朱子扬从上铺探出头来,看了看简小牧:“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和哪个女孩子浪漫去了?”
简小牧站在镜子前边用毛巾擦拭头发边说:“没呢,只是和老乡出去看了场电影而已。”
“林晓吗?”朱子扬正色道,“她天天来找你,我看她对你可是有想法的。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啊?”
“哪能呀!”这是简小牧的真心话。简小牧只是觉得彼此是同乡的缘故,所以走的稍微近一点,但绝对不是别人认为的那种男女关系,至多也就是男女同学关系而已。
“但我感觉,她一定是喜欢上你了!”朱子扬盯着简小牧,斩钉截铁地说。
原本放假后简小牧是准备和林晓同乘一辆班车回家的,但因为朱子扬也许是无心的一句话,一时之间让简小牧犹豫得不知其可了。
回想两个人从最初的相识到现在的整个过程,简小牧突然意识到林晓对自己的关注好像真的不是一般的老乡的关系那么简单了。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简小牧在心里想,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己好像并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第一次,简小牧开始朦朦胧胧地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我喜欢的女孩子,她究竟会是怎样的?
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学校没有掐断寝室的电源,好给准备第二天回家的同学收拾行李。
你说一个学生放假回家,哪有那么多的行李好收拾的?简小牧只是往包里塞入几本书和几件换洗衣服,就闲着没事躺在床上了。其余的同学大抵也是如此的,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既然考后无事,灯又可以通宵亮着,郑英杰就提出要打红五星,并且指定要和简小牧搭档。毕竟在郑英杰的印象里,和简小牧有过的几次搭档合作都是高歌猛进逢敌必胜的。从此后郑英杰只要打牌就非要和简小牧搭档,并学着武侠小说里常有的语言向室友们一再地叫嚣:所向披靡,只求一败!
呵呵,只求一败,多好的说辞呀!可惜好运不会总是垂青某一个人,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回郑英杰和简小牧上场起牌之后居然就顺风顺水地连输了三局。连输三局之后,虎背熊腰的郑英杰同学就沉不住气了,他摸一张牌就骂一回臭牌,惹得寝室里所有在旁围观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对家黄昊轩笑着用一种近乎调侃的声调大声地说:“我们亲爱的郑同学,你平时所向披靡的势头哪里去了,这回我们可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只求一败”了!”
在对方的笑侃声中,急的郑英杰同学冒着油光的额头之上青筋直爆,却又无可奈何地再败了两局。
第六局开始,郑英杰上手的牌终于出现了转机。这回郑英杰同学右手摸着自己肥硕的下巴笑容满面地对简小牧说:“小牧,他们是小人得志,放心吧,这回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哈哈,老虎不发威,还当我们是病猫啊!”
在边上观战的人又都在使劲地笑。
等到抓牌完毕,最为激烈的抢夺叫主的较量开始了。郑英杰原先是坐在凳子上的,这回高高地站立了起来,和对家黄昊轩同学一起亮出自己的比牌开始激烈地比拼。
郑英杰一口气打出两个黑尖和两个红五,意欲在气势上先压过对方一头,显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没想到黄昊轩一甩手就是两张红五和四张方块五。然后你一张正司令,他两张副司令,彼此相持不下。
郑英杰同学索性一屁股坐在桌上,看着手上剩下的最后几张比牌,紧张得是抓耳挠腮满脸通红,然后犹豫着把紧紧攥在手里的最后三张比牌一起重重地摔落在桌上,发出“啪”的一记清脆的响声。
一直站在边上观战的黄林同学凑上来,然后在大家的关注之下反复数了双方的点数,最后确定肥胖高大的郑英杰同学只是以一个点数之差败下阵来。
气急败坏的郑英杰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额头冒汗,连连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然后又亲自再细细地点了一遍,最终确认好不容易出现的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彻底失去,竟然又“啪”的一下,把手中的扑克牌全部重重地摔在桌上,撒气说了一句:“他妈的,没意思,不玩了!”
至此,好好的一场牌局不欢而散。
第二天早上,当简小牧背着行李出现在学校门口时,林晓已经是早早候在那里了。这一回由于昨晚朱子扬的一句话的缘故,和林晓坐在同一排车座上,简小牧明显就没有了原先的坦然。只要林晓不问,简小牧就不说话。车上放着一些时下流行的音乐,时不时还有几个旅人肆无忌惮的聊天之声。闲着无事的简小牧只好放眼车窗外,先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后来就是满目的青山。
下车后作别林晓,简小牧终于再次走上通往自己家的那条蜿蜒的山路,等到那座熟悉的土房子出现在眼前,简小牧奔跑着,看见了父亲抡起斧子在那里劈柴,而母亲正拎着一桶冒着热气的猪食,歪着身子,嘴里“呶呶呶”地呼唤着,一步一步地往猪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