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话分两头说。中秋那天一大早,土匪头子赖三带着手下十几个经过化装的喽罗,从余荆山的老林子匪窝下山,准备到贡川镇上赶大墟。
当赖三一伙土匪来到桃源洞栟榈潭观看贡席比赛时,发现这里比往年多了不少清兵,而且画舫大船上还插着什么钦差大臣的锦旗。于是心里产生了疑虑,他担心是不是清兵又要开始大规模剿匪了?
为防不测,他立刻命令跟着自己下山的全部兄弟赶快回山,收拾东西做好准备,如有风吹草动,马上立刻转移,逃避清剿。他却自己一人留下来,悄悄躲藏进了与自己相好多年的刘村妇家里住下,企图刺探镇子里的情报。
刘村妇的家在离贡堡不远的一个山垇里,与贡堡隔江相望。她单门独户,一人带着个半大的儿子,住着前夫留下的这座有几间瓦房的院子,很是惬意。她好吃懒做,平日里的生计,主要是靠赖三给的黑钱养着,倒也衣食无忧。
赖三是个多年的老土匪,虽然头脑简单,但是打家劫舍与事后逃跑都经验老到。他每次不定时的下山,都是秘密躲进这里,自然是方便多多。进,过了浮桥就可到贡堡里去打听情况。退,跳出后窗就可往深山老林子里逃跑。
“当家的,没啥大不了的事。那些清兵就是来收缴贡品的。”刘村妇一副无所畏的样子从门外走进来说。她刚从贡堡里打探情况回来,走得有些热,一坐下就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又伸手从桌子上摆着的月饼中,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口。
“收贡品,还要派来个钦差?”赖三不信。
刘村妇:“这有什么。还头一回下了圣旨呢!”
赖三抢白她说:“派钦差,当然要有圣旨了。真是个村妇,少见多怪。”
刘村妇:“哼,有什么了不起的钦差,也不过就是个太监而已。”她一瘪嘴,不屑地说完,就又咬了口月饼。
赖三忙说:“你说什么,太监。真是太监?”
刘村妇:“怎么,太监怎么啦?”
赖三:“我是说,太监不会打仗,肯定不是来剿匪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拉过刘村妇的手放上了十块银元。
“哼,早不说清楚。”刘村妇又说:“不过,这个太监虽然不会打仗,但却很会捞钱。”
赖三:“怎么讲?”
刘村妇:“他让镇长李聚财贴出告示,每个人头都要交三块银元。我孤儿村妇的也一共要交六个银元呢。你刚才给我的钱,其实都是给他们的。”
赖三:“李聚财要这么多钱买死呀,这个狗官。喂,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每人都要交三个银元?”
刘村妇:“对。按人头有一个算一个。”
“这么说,全镇的乡村有三千多人,三三得九,加上零头,就是上万的银元。这可是个大数啊!”赖三掰着手指头,在屋里来回走着,一五一十的才算了个明白。突然他又一拍大腿说:“好!真是太好了。”
赖三这一拍大腿没关系,倒把个刘村妇吓了一大跳。她骂道:“你抽什么疯?一惊一炸的,吓死我了。”她故意夸张地说。
赖三:“吓死你啦?这一万多银元是会吓死你的。”
刘村妇惊讶道:“什么,这么多钱?”她把嘴里正吃着的月饼也吐了出来。
赖三:“先别问了。你马上出去给我打听清楚,看贡品啥时候启运。”
刘村妇:“怎么,你想打贡品的主意?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赖三:“叫你去,你就快去。少给我啰嗦。哦对了,回来的时候,多买些好酒好菜,我要在镇上多住几天。”
“哼,拿来。”刘村妇伸出一只手,没动身。
“什么?”赖三问。
“钱。”刘村妇答。
赖三:“刚才不是给你了吗?”
刘村妇:“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赖三:“拿去。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他嘴上说着,手上又给了她五个银元。
赖三在刘村妇家住下后,一连两天刘村妇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出去回来就一句话:“口紧,没准信。”把个赖三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
这天早上,刘村妇还在床上睡懒觉。赖三被气的一把将她拖起来说:“太阳早就照山顶了,还在床上做梦呢。赶快给我滚出去打听消息。”
正在此时,院子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刘村妇赶紧穿上衣服,用手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不知所措的看着赖三。
“看我干啥?你开门去看看是谁。不过别乱说话,知道吗。”赖三立刻从床上的枕头下拔出一支盒子枪,并打开了枪击锤。
院子大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越来越响。
“来了,来了。是谁一大早不扒窝,早起捡元宝呀?”刘村妇她打开门一看,又赶紧换了语气说:“哟,是镇长大人啊。我孤儿村妇的六个银元可是早就交了的。”刘村妇挡在门口大声说话,故意给屋里的赖三报信。
“刘家屋里的,别嚷嚷。”李聚财压低嗓门说:“我就早知道赖三在你家躲了几天了。我今天来是有要事和他商量。不是来抓赖兄的。”
刘村妇说:“就你一人来?”
李聚财:“你看还有别人吗?”
刘村妇伸头向外仔细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有其他人便说:“那你先等着。”说完,她先关上门,向屋里走来。
赖三在屋里紧张地握着手枪,肥脑门上沁出了光亮亮的一片,不知是汗还是油,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他见刘村妇一人进屋,就急忙问道:“李聚财来干什么?快说。”
刘村妇:“你慌什么。他说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不是来抓你的。”
赖三:“商量什么事?我与他有个屁商量的。”
刘村妇:“他没说,我咋知道?”
赖三:“他带来多少人?”
刘村妇:“没带人。”
赖三:“就他?”
刘村妇:“就他。”
赖三:“你看清楚啦?”
刘村妇:“我看的一清二楚。不信你自己去。”
“嗯。。。。。。我想想。”赖三沉吟片刻后说:“去,让他进来。告诉他,把手放在头上,不然我就开枪。”
刘村妇第二次走出去打开院子门,对李聚财说:“赖三让你进去。不过,你要把双手放在头上。”
“行。”李聚财嘴上答应,心里却骂道:“你个狡猾的猪头三,事成之后第一个就收拾你。”他双手抱着后脑勺,跟着刘村妇走进了客房。
李聚财一见赖三就说:“这位大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吃遍天’赖兄吧,小弟这厢有礼了。”李聚财这套先入为主的见面礼,时常都能取得良好的谈话效果。
“岂敢,岂敢。镇长大人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为兄陪礼了。请坐。夫人请上茶。”赖三摆出一副男主人的气派来。
刘村妇第一次听到赖三管自己叫“夫人”二字,真是受宠若惊。她紧忙扭摆着出去了一会儿,就又扭了进来了。并端上月饼,献上贡茶。她大大趔趔地刚要坐下,却被赖三一瞪眼,吓得连忙又站了起来,极不情愿地走到门口望风去了。
“镇长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赖三傻急地问。
“当然。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李聚财钓鱼地说。
赖三:“是为贡品的事?”
李聚财:“正是。”
赖三:“那你是想贡品平安呢,还是不平安?”
李聚财:“赖兄说呢?”
赖三:“你当然是想贡品平安啰。”
李聚财:“何以见得?”
赖三:“你刚上任当镇长,头一回当差就让贡品出了事,朝廷还不要了你的小脑袋?”
李聚财:“大哥英明。小弟正为此事愁得寝食难安啊。”
赖三狂妄地说:“你早说啊,有大哥罩着你。”
李聚财:“多谢大哥。有大哥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李聚财顺便用手指了指赖三放在桌子上还大张机头的盒子枪。
“哦,对不起。”赖三这时才慢慢地一边关上盒子枪的机头一边说:“不过,你也知道大哥我是干什么的。我手下还有一帮兄弟正在等着填肚子。哦不,用你们文化人说叫什么嗷…嗷……”
李聚财:“嗷嗷待哺。就是等着张嘴要吃饭。”
赖三:“对。就是这个意思。”
李聚财点头一笑,拿出一包银元放在桌子上,轻松地说:“这是一百块银元。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道:“这竹杠先让你敲。过后我再敲你的竹杠。”
赖三见钱眼开。忙说:“我们是兄弟,你还这么客气。”他嘴上说着,手上却立即拿起一块银元吹了一口气,连忙放到耳朵边,试听着真假。
“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李聚财伸手按住了银元说。
赖三:“什么条件?”
李聚财:“你要带上全部弟兄保护贡品平安地离开贡川100里。100里外就不归我管了。能做到吗?”
赖三得意地说:“请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李聚财:“那就这么定了。”
赖三:“一言为定。”
李聚财:“驷马难追。”
“哎,哎,哎。慢着,慢着。”赖三又说道。
李聚财:“怎么,大哥要反悔?不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已发过誓,绝不反悔!不过,我想知道贡品什么时候出发?”
李聚财:“这可是绝密。”
赖三:“你看,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保护你的贡品呢?”
李聚财:“这…说的也是。我倒把这个给忘了。”李聚财左右看了看,见没别人,就轻轻的勾了勾手说:“请大哥听仔细了……”
赖三伸过头来。李聚财凑近赖三的耳朵,神神秘秘地把贡品启运的时间悄悄地告诉了赖三。
赖三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一边连连点头说:“妙、妙、真是太妙了。”
李聚财:“此事我只拜托大哥一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起身拱拱手。
赖三连忙拱手还礼说:“镇长放心。为兄不便出门相送,请多多谅解。”
李聚财:“大哥留步,大哥留步。”
送走了李聚财,赖三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道:“保护个屁!没有不吃鱼的猫。还真把我赖三当傻子了,送到嘴边的肉也不懂得吃。区区一百个银元打发乞丐啊?我这次要来个高手打麻将——通吃。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赖三得意忘形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秃头。
刘村妇走进门来说:“当家的,李聚财这小子已经走远了。这大半天的,你们躲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
赖三高兴地说:“别再打听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大好处。”
刘村妇:“你说话算话?”
赖三:“我老赖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和你废话了,我这就进山去。”
刘村妇:“急什么,吃了午饭再走吧。”
赖三:“你住嘴。给我记住了,我走后别到处串门胡说八道的。要是管不住你的乌鸦嘴,坏了我的大事的话,等我回来立马就找你算账。”赖三说完,便急忙转身离去了。
刘村妇见赖三说完话,头也不回的一走了之,就对着赖三的后背瞪起眼轻声骂道:“哼,你个该死的。猪往前拱,鸡向后刨,你管得着吗?真是的。”
这个赖三,急着要去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