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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贡品血泪(上)

(一)

农历八月十六日上午,李聚财带着几十个家丁和清兵,从镇公署的驿站里牵出十几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就沿着马路,进一村,祸一庄;见一户,抢一家。一路上到处鸣锣喊话,按人头每人索要3块银元的贡品税。如果不交,就任意入户抓人打人,抢夺财物。

“去,看看那一家为什么不来交贡银?”李聚财指着村尾一家破屋子说。

“报告镇长大人,这家只有两个光棍。”一个乡丁说。

李聚财:“两个光棍怎么啦,光棍没别的负担,更要交贡银。”

乡丁:“不是。他们家徒四壁,一个躺在床上哼哼,一个拄着拐杖。”

李聚财:“少啰嗦。跟我去看看。”李聚财带着乡丁走进破屋子,开口就对里面的人说:“怎么,你们敢抗旨吗?快把银元拿出来。”

“大人,我们哪敢抗旨不交啊。我父亲得了重病,正发着高烧没钱医治。我又是个残废人,您看这家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二十几岁、双腿残疾、拄着双拐的青年人说。

“这我不管。不交贡银就是抗旨,就是杀头的死罪。”李聚财毫无怜悯之心地说。

残疾年轻人说:“你们还有没有天理?”

李聚财:“圣旨就是天理。而且比天理还大。快把银元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残疾年轻人:“你就是杀了我们,也还是没钱啊。”

李聚财:“嘿,你个拐子嘴还挺硬。看来不给你放点血,你就不知道我马王爷是三只眼。来人,把这拐子拖出去绑在树上打二十皮鞭。”

听到李聚财的命令,两个乡丁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就把残疾人拖出去绑了。

“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他是个残疾人啊……”屋里生病的老人,躺在床上哀求着、喊着。李聚财却毫不理会。

“嗖…叭,嗖…叭……”鞭子挥在空气中的磨擦声和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真令人毛骨悚然。

“哎哟…哎哟…救命啊……”

一边是皮鞭的抽打声,一边是痛苦的惨叫声,而且还有顺着皮鞭往下滚滴的漠糊血肉,那情景又是从一个残疾人身上映照出来的,更是惨不忍睹。

破屋里的老人实在忍受不了残疾儿子所受的折磨,就颤抖着拿出压在背下仅有的二块银元,强撑着正在发高烧的身子,双手捧着银元一步一颤地挨到李聚财的面前说:“都拿去罢,求求你放…放…”话没说完就昏倒在地上了。

李聚财捡起地上的二块银元说:“这还不够。”说完一抬头,看到正在围过来的几十个村民个个紧握双拳,怒目圆睁。他怕引起村民的集体反抗,就紧忙改口说:“今天看在全村乡亲们的面子上,那就算了吧。放人,放人。”

这时,一个家丁凑上来紧贴着李聚财的耳朵说:“镇长大人,这个村的钱都收完了。”

李聚财:“哼,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快撤吧。”说完,带着人马勿忙离开了山村。

(二)

经过两天一夜的公开抢劫,李聚财搞得山乡一片大乱。百姓血泪无助,苦不堪言。他带着人马把新发冲、水东、龙大、张荆、洋峰、双峰等全镇管辖的各个山村,家家户户都抢了个遍。一路上,李聚财见抢的东西太多,就不断地让已经装满的马车先回贡堡,以减轻负担。

再说洋峰、双峰这二个最高、最穷、最偏僻的小山村,自古以来就是山高皇帝远,人不至,虎出没的地方。村里每人每年除了必须上交一块银元的人头税外,别无其他税款要交,而且村民们也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交。

以往,人头税每年一次,都是由村长收齐后,交给上山的税丁带下山的,村民们难得出山。山里的人,一年收入的现金少得可怜,人均只有几块银元。生活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正因为如此,山村里的民风极好,真正是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在本村里的买卖一般有几种情况:一是村里人自行买卖东西时以物易物。二是货郎担或马帮进山卖东西时,村民大多数还是以物易物。三是只有在收山货的客商进山买东西时才付给卖者现金。这次李聚财假借圣旨,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每人要交三块银元,真是干骨头里面炸油水,雁过也要拔根毛。他根本不管山民的死活。

说起这洋峰、双峰两个高山村,记得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那里山高路险,盘山公路如同螺丝钉一样,从山下一直旋到山上。坐汽车的人十之五六会晕头转向,口吐苦水。

山上的粮田很少,野生动物植物却是很多。真可说是古木参天,森林蔽日。当时,那里有一条七八米宽的山洪沟把村庄的住户隔成二开,从这边去那边,要经过一座桥。说是桥,其实不是像会清桥那种带桥墩的桥,而是实实在在的独木桥。简单说,就是把一根圆木从中间一锯二开,平放到山沟上就建成了一座桥。

你可别小瞧这座木桥,它是用一根直径有一米多粗的巨大杉木锯成的。长有十米左右,并排搭在山洪沟的两边岸上,使桥面宽度达到二米有余,平坦稳定得很。不但人员行走方便,就是满载的手扶拖拉机每天从上面开来开去,也平安无事。

据村里的人说:“这独木桥已有二百多年了。而且,这么粗大的杉木也不算稀罕,还有比这更大的杉木长在深山里呢。”只这一句话,就让大家听得啧啧称奇。

杉木树高干直,质量轻,抗腐朽,经久耐用。有“干千年,湿万年”不坏之说,是古代建桥盖房的最佳材料。如此巨大的杉木要几百年才能长成。巨杉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还有,可见阳峰、双峰几个山村当年的地域有多偏僻,山路有多高远,原始森林资源有多丰富。

话又说回到辛亥年中秋节之后。十七日下午,李聚财带着剩下的三辆空马车和二十几个人的清兵队伍,再翻过了几道山岗,前面就要到达最后要去的合群村了。日近黄昏,这队人马经过一整天的跋山涉水,在上上下下的山路上慢慢走着,兵马已经显得十分疲惫。

正在此时,突然“噢呜”一声爆吼,从路边的灌木丛里窜出了一只二米多长的华南虎来,后面还跟着两只一米多长的半大虎仔冲向清兵队伍。

三只老虎的皮色油亮金黄,黑色的长条纹非常显眼。特别是老虎的尾巴,一节黑,一节黄,前扑时尾巴略直,硬如铁棒。

“虎…虎…救命…啊……”一个清兵吓得话没喊完就呜呼哀哉了。

旁边另一个清兵,心慌之下连拉枪栓不及,被老虎尾巴一扫,把枪打落在地。正好应了刚来贡川时贾太监说的:“这一带老虎多,别碰上了连枪栓都拉不开” 那句话。

这时,又一清兵反应倒快,拔出腰刀上前就砍。刀锋未到,却被老虎巨爪一挥,掏出五腑六脏,李代桃僵。

“快开枪,快快开枪。”刚清醒过来的李聚财一边喊,一边钻到了身边的马车底下,躲过一劫。

听到喊开枪的叫声,清兵们这时才纷纷扬扬,从停下来的马车上操起步枪,拉开枪栓,推上子弹,口中乱嚷嚷:“老虎在哪儿?老虎在哪儿?”

“老虎在那,老虎在那。”一个乡丁手指上山方向的茂密树丛喊着:“向树林里跑了。”

“乒乒砰砰”一阵乱枪射向老虎跑去的方向。打了好一阵,也不见老虎踪影。

古人云:“龙行从云,虎行从风。”山里人也都知道,老虎是来去如风,无影无踪的。其实,这一大二小三只老虎,并不想伤人。山里人也常说上山虎不伤人。今天可能是母老虎带着二只半大的小老虎觅食饱餐后上山回窝,正好路过这里,见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母老虎做出了正常的反应。应当说,是李聚财的队伍挡了虎道,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镇长大人,队伍是否继续前行?”一个家丁弯腰低头,对着还躲在马车下瑟缩发抖的李聚财问。

“老虎呢?老虎打死了没有?”李聚财不敢出来张口先问。

“老虎已不知所踪。”家丁说。

“哦。那好,我先出来看看。”李聚财一听乡丁如此回答,便爬出来,一下子就跳上了马车,煞有介事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说:“弟兄们别怕,老虎已经远去了。都打起精神加快脚步,我们要趁天还没黑,尽快赶回贡堡就没事了。不然,老虎回头再杀个回马枪,那就更不好办了。”

“先等等。这被老虎咬死的俩弟兄怎么办?”一个清兵小头目问。

“青山处处埋忠骨。他们是为皇上尽忠的,回去后我一定禀报钦差大人,多多赏赐银子给他们家里的人就是了。现在先把尸体埋了吧。”李聚财安抚道。

清兵们用腰刀浅浅地挖了两个小坑,放入尸体,草草了事,就继续前行了。

(三)

话分两头说。在十六日中午,桃花源酒楼的氛围显得有些压抑,酒客们头顶头的在低声说着官府多收贡品之事,许多人愤愤不平。

“镇上的告示看了吧,要这么多东西,折合每人三块银元。全镇加起来,那可是上万的数啊!”

“俺侪(侪读柴,方言指我们)全镇才几千人,要这么多,还让人活吗?”

“这个李聚财比他爹坏多了!”

“他假借皇帝圣旨,多加了一倍。”

“百姓终日里脸看黄土背朝天,一年下来也挣不到几个银元。这个狗贪官!”

“耶卜、耶卜。”酒楼里传来老板娘林桃媚风骚悦耳的声音:“客爷,多饮酒,多亲亲妹子,少说不高兴的事。乐极,乐极啦——”

老板娘这句放肆的话,立刻就挑逗起了一阵酒骚。

“老板娘,再来一壶茅头红。”一酒客顺手丢在桌面上二块银元说:“捣阳滋魁(粗话), 乐极,乐极啦——。”他又大声说:“把银元给官府,还不如把银元塞进老板娘的石榴裙子里呢。”他的话逗得各位酒客浪声大起。

老板娘飞个媚眼,顺手拿走二个银元,还用嘴使劲儿一吹放在耳边听。她的细腰和屁股越发作蛇行状扭着,轻佻地向柜台走去。她一边走还一边说:“耶卜——乐极、乐极啦——”

“好。老板娘,叫小妹再送酒来。”

“耶卜,耶卜,捣阳滋魁。皇上要100坛贡酒,他们却要我们交200坛。那我们喝什么?”

“交完200坛酒,俺侪(我们)都细卜罗。(死的意思)”

“不交,不交……”酒客们都借酒发着牢骚。

为助酒兴,老板娘把卖唱的小姑娘叫进了酒店,并给了她一块银元说:“小妹妹,下午都在这里唱吧。卖劲儿地唱好了,我还有赏。只要客人们高兴就行。”

“谢谢桃姐!”小姑娘自己拉起胡琴,唱起了贡酒贡茶歌:“贡川老酒贡川茶,快活神仙不如它;半只贡鸡一盘笋,八两贡酒不算啥;要逞英豪饮三斤,先喝一碗贡川茶。”

“唱得好!老子今天也当回英雄。老板娘,把茅头红和山娃抱九妹一起都端上来。”又一酒客摆着谱,往桌子上洒下5个银元,其中一个银元还在桌子上旋转了好几圈不倒下。这位酒客便用手一下盖住银元,再慢慢把手移开,一看是正面朝上,高兴的叫着:“哈,哈,老子今天要走桃花运了。”

酒客们一高兴,就忘掉了刚才的气话,各桌都开始划起了贡川的喝酒拳来。一酒客说:“来,猜拳。”

“猜就猜。怎么猜?”另一人应道。

“一马倒!(一拳猜输就喝一杯)”

“一马倒就一马倒,谁怕谁。”应战者挽起了袖子。

“再...一只贡鸡二个爪,三杯贡酒四杯茶;五杯贡酒喝下肚,六六大顺笑哈哈;七巧妹子来劝酒,连喝八杯也不怕;再喝九杯敢不敢,十面埋伏全趴下。再...”。

“哈…哈…,你出错了, 锤卜(方言干杯)。”

“锤卜(干)......”

猜拳出错的酒客爽快地干了一杯,又说: “再来,再来。”

“再…一只贡鸡三个爪…”

“哈哈,你输了。锤卜、锤卜……”

喝酒的场面又热闹起来了。酒性起来了,老板娘更高兴了。她倚身靠在柜台上,左手支颐,右手慢慢拢起刚才收来的一堆银元,噘起猩红小嘴,一块一块的吹气,而后放在耳边细细地听着,就像是在听天籁之音。入神之际,也还没忘了用一双媚眼撩人。这就更让那些借酒发骚的客人们一杯再一杯了。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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