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还记着十年前,那时候孙家老爷还未辞官,依旧居住在京都时,孙家当时的宅子就在皇甫家对面,两家的小孩打小就一起玩,因为孙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便将孙子昂当女娃娃来养,每日穿的衣服不是粉色就是红色,有时候还会在头上簪两朵漂亮的牡丹花,偏的孙子昂又长的唇红齿白,色若春晓的,所以皇甫灵一直长到六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跟自己爬墙打洞、下水捉虫的漂亮姐姐竟然是个男孩子。那时候,孙子昂已经十岁,也是那一年,孙老爷辞官,移居竟陵,此后皇甫灵便再也没见过孙子昂。
脚上传来痛意,皇甫灵转过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自家哥哥,随后起身奔向孙子昂,来了个熊抱,甜甜的说了句,“漂亮姐姐,好久不见。灵儿很想你呢,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孙少的脸色有些僵硬,尴尬的勾起嘴角,“我也想你。”
一旁端坐着的卿问喷了口茶,捂住嘴巴蒙咳。就连陆羽脸上也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只有皇甫冉掩住嘴咳了咳,沉声说了句,“灵儿,不得无礼,子昂是男子,以后不可再叫姐姐。”
皇甫灵回过头,“为什么,我以前都是这样叫的。”
“以前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岂可再如幼时一般。”
“奥。子昂哥哥。”
孙子昂听了这话,面色稍缓,又回到刚刚故人相见的情境中去,和皇甫冉、皇甫灵一阵寒暄。
等到所有人再次坐定,诗会已经结束,不过孙子昂俨然还没有聊尽兴,索性连自己家也不回,也住到太守府去。
这下秦夫人开心了,府中很少这么热闹。所以当晚便在家中开了小宴,开了两坛三十年的女儿红,要跟一群小年轻们不醉不归,众人不好驳太守夫人的面子,都陪着喝了不少,太守夫人看着是个弱女子,酒量却不俗,若不是卿问拦着,所不定皇甫冉、孙少都得喝趴下。
自从孙少住进太守府,便每日拖着皇甫灵去游山玩水,自然而然的,皇甫灵又想办法拖上了陆羽,当皇甫冉问她原因的时候,小灵儿说的义正言辞,“我可是你妹妹,你就放心我一个弱女子跟一个男子暗渡成仓?”。“弱女子”皇甫冉额头挂了三条黑线,弱女子会带一身毒在身上吗?
皇甫灵自小便跟着图老修习医术,是图老的关门弟子,图老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医者,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菩萨心肠,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大夫。但是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却整天研究毒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如烟花三月,西域佛陀,鹤丹砂等都是无药可解,见血封喉的毒药。收了皇甫灵或许是他一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在自己的妹妹很少自己用毒,一般都是卖给药铺或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而且世人只知图老有一个毒圣弟子,却并不知道毒圣到底是何人。
第二日,当一行五人站在碧湖柳下的时候,五人的表情各异,孙少俊俏的脸上满是嫌弃的看着跟来的三个灯泡;皇甫灵则一脸兴奋的等着湖心的两层楼高的画舫;皇甫冉一脸尴尬,剩下面无表情的陆羽和眼中自带三分笑的卿问。
一群人上了一艘两层楼高的画舫,画舫很宽敞,各种吃食用具一应俱全。而且全都精巧雅致,就拿那扇放在台案上的竟陵山水墨染插屏来说,以紫檀为座,青玉为嵌,配以五色水晶做饰,流光溢彩,极尽精巧。而且插屏中的水墨画一看就是万中无一的名家手笔。
画舫的四周的镂空的,雕着九龙抢珠图案,四面镂空正好可以让舫中人看清外面的接天莲叶无穷碧,印日荷花别让红的胜景。此时正值赏荷的好时节,碧湖上画舫林立,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少女们哧哧的笑声和士子们高声歌咏吟诗作对的风雅之音。
打开画舫的镂空小窗,闻着荷叶清香,听着靡靡之音,看着谁家湖上谁家少年年少逐风流,又是谁家闺中少女捂脸羞涩,芳心暗许。回头再看侃侃而谈的四个正值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年纪的无双少年,皇甫灵一时晃了神,竟有几分不知天上人间的错觉。
陆羽和皇甫冉正在对弈,皇甫灵挤到陆羽身旁坐下,感受到身旁冷漠的少年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避开,皇甫灵不禁心中暗喜。眼睛落在棋盘上,觉得无聊又瞥见案上放的夜光杯,为自己斟了一杯西域来的葡萄酒,看着淡紫色的酒酿在流光溢彩的夜光杯中熠熠生光,不由的感慨,“葡萄美酒果然该用夜光杯来喝才最好,古人诚不欺我。”
“这是自然,这还是家父千年去西域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我看着喜欢便讨来了,灵妹妹若喜欢,我便把这套夜光杯送给你。”紫衣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欣喜,看着皇甫灵的眸子闪着亮光。
“灵儿谢过子昂哥哥好意,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灵儿乃君子,所以这夜光杯子昂哥哥送,可是我可不敢收。”皇甫灵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孙少好生偏心,这夜光杯我去年就向你讨过,你当时可是宝贝的不行,果然重色轻友。”卿问饮了一口冰镇的葡萄酒,不怀好意的的盯着孙子昂。
皇甫冉轻咳一声,睨了一眼卿问,卿问马上那个讪笑着闭上嘴巴。
“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认娥眉凝笑,脸薄拂燕脂。绣户曾窥。恨依依。 ”空灵悠远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由屏气凝神,倾心细听,曲罢。尤有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回过神,皇甫灵立马拉住身旁的青衫小厮,轻声问,“对面是谁家的画舫?这样动听的曲子是谁人唱的?”
青衫小厮瞅了一眼对面的粉纱飘扬的的画舫,垂眼答道,“回小姐,那是桃花苑晴姑娘的画舫,唱曲人应当是晴姑娘。”
看着皇甫灵一脸疑惑的表情,卿问解释道,“桃花苑是竟陵最大的青楼妓管,而晴姑娘是桃花苑里的艺妓,只卖艺不卖身,谈得一手好琴,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据说晴姑娘以前也是官家女子,晴姑娘家里本来是想把她送进宫里的,不过后来晴姑娘有了心爱之人,不惜与家中决裂,与心爱之人私奔,后那男子移情别恋,而晴姑娘因为与家中断绝了关系最后沦落进了桃花苑这种地方,也是可怜人。”
“哦,世间痴儿甚多。可巧今天让我遇上一个,这样的奇女子我定要见见。不知道卿哥哥识不识的这位晴姑娘?能否为我引见一下。”皇甫灵听了晴姑娘的故事,不禁有几分动容,敢于家族决裂的女子,这种魄力世间几人能有,若非爱到极致,怎会不管不顾,就算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
“这晴姑娘我倒是不认识,不过你若是想见她都是不难的。”卿问说完,招来小厮,附耳一番,便打发小厮去了对面画舫请人。
不多会,一位白纱覆面,眉心一颗鲜红若血的朱砂痣,眉目如波,楚腰卫髻,体态匀称的美人翩然而至,怀中斜抱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古琴,让人见而忘俗。只是那双冷然的眼睛,让人不由心生寒意。不敢相信刚刚那婉转绵长的曲调竟是出自这般清冷之人的口中吗。
皇甫灵站起身,迎上去,拱手作礼,“这位便是晴姐姐吧,久仰姐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女子清冷的眸子落在皇甫灵身上,冰冰凉凉的声音传来,“我可没有什么大名,‘惊为天人’这四个字若是别人说出来,或许晴儿会心中得意,不过从姑娘口中说出来,我却高兴不起来。”
皇甫灵心中一惊,果然这女子离经叛道比之自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付这种女子,最好的做法是,她狂你得比她更狂才行。于是皇甫灵勾起嘴角,露出自己的招牌邪笑,“姐姐过誉了,灵儿不过是比寻常女子长得好看一点,多了三分灵动,四分气质,五分美貌而已。”
听到这话皇甫冉不由偷偷捂住脸,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那位晴姑娘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皇甫灵会如此作答,而且我敢打赌,她一定是第一次见如此自恋的女子,晴姑娘勾起嘴角,眼波流转,“那如此说,你不是尽多了十二分的风流。”
“晴姑娘以为呢?”皇甫灵依旧端着邪笑,眼睛微眯,一副风流才子做派。
美貌的晴姑娘轻笑出声,掩嘴言道,“好一个十二分的风流,却不知道是谁家竟教出这般出挑的女子。”说完眼睛朝着席上的四个俊俏公子哥看去。
皇甫冉尽力的往墙角缩,想要表示自己不认识那个“十二分风流”的女子,可是天不从人愿,皇甫灵一把跳过去抓起皇甫冉的胳膊,轻快的说道,“我是京城皇甫家的女儿皇甫灵,这是我哥哥皇甫冉。”然后又伸手指着卿问,陆羽,孙少一个个介绍过去,“这个是竟陵太守的公子卿问,这个是龙盖寺积公大师的弟子陆羽,这个是孙家少爷孙子昂。”
晴姑娘听完以后,眼睛依旧冰冰凉凉,但是却笑言道,“怪不得,早就听闻皇甫家有双壁,一壁是一岁能言,四岁能诗,六岁能画,十岁名扬天下的神童皇甫冉。另一壁则是京城双姝之一,才貌双全名动京华的美人皇甫灵。再加上积公大师的徒弟茶痴陆羽、全竟陵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太守公子卿问,世家大族孙家的独子孙子昂,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看来我这趟碧湖没白来。”
“晴姑娘言重了,我等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权势有几分薄名。”卿问拱手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清冷的姑娘。
“你们是,可是陆公子却不是,茶痴之名可不是积公大师给的。”晴姑娘也不客气,人家谦虚,她也不客套,一句话算是得罪了四个人。不,俨然皇甫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暗喜的,我喜欢的人当然是最好的。心中直赞晴姑娘有眼光,不禁好感又多了几分。
“。。。。。”卿问着实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一时连话都没法接。只能摸着鼻子讪讪的笑了一声,在心中反省,我是不是真的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