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宗,九州大陆一方霸主,青州最强势力。
日落黄昏,天色愈暗,然而处于墨宗中央的天极峰峰顶,却是人潮涌动,灯火通明,五年一次的天帝祭典,墨家宗主亲自主持,参与此次祭典的,除了墨宗嫡系,便是各方强者或是世家贵族,然而,天极峰广场大门外,一名十六岁左右少年被几个侍卫挡在外面。
“让开,让我进去,你们让我进去!”
少年骨瘦如柴,肤色蜡黄,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面露焦急,似是有要事。而他之所以被侍卫拒之门外,却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灰黄色的破烂麻衣,这是奴仆的装束。
看着少年,侍卫面色鄙夷:“今日乃墨宗大典,能来这的皆为权贵,你是什么东西,若继续擅闯,杀无赦!”
侍卫声色俱厉,挥着手中长戟直指少年胸口。
瘦弱少年被侍卫气势震的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若在以前,少年能不惹事便尽量躲开,可今日不同,今日之事乃十万火急,一旦躲了,将是悔恨终世。
想到这里,少年抬起头直视那名侍卫,冷冽道:“让开。”
侍卫怔了一下,这时少年再次开口:“吾乃墨宗嫡系,墨云尘。你一个墨宗侍卫,还不速速让开!”
“墨云尘?”
这三个字刚出,便吸引了周围许多路过人群的注意。
另一个侍卫跑过来,在那侍卫耳边小声嘀咕:“我刚才查了一下,这少年确确实实是墨宗嫡族。而且来头不小啊,是上一任宗主的世子。”
听完这话,那侍卫眼睛刷一下瞪圆,支支吾吾打量着墨云尘。
墨云尘没有搭理,低着头,拖着病弱身躯穿过大门,快速往里面奔跑,这一次,没有侍卫再来拦住他了。可是,无数只异样的眼光却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哈哈,原来他就是那一介废材墨云尘。可穿着怎如此破烂,再怎么也是墨宗嫡系。”
“你有所不知,这墨云尘的父亲墨离风乃上一任墨宗宗主,却是不想到与邪魔勾结,引得天帝震怒。后来墨离风被斩杀,留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新宗主上任后,这两个孩子乃是罪人后代,所以虽为贵族,但这些年在墨宗的待遇跟奴隶没啥两样。”
墨云尘气喘吁吁,在人群中焦急的四处张望,他在寻找他的姐姐,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这一任墨宗宗主名叫墨临君,曾是墨离风的兄弟。他们兄弟二人皆有一子,可同样是世子,你看现任世子墨凌天,仪表堂堂,一身修为更是同龄中的佼佼者。反观那个墨云尘,传闻自幼便血脉有损,不但不能修炼任何功法,弱的连稍微重点的农活也做不了。”
天极峰广场,玉石铺地,云柱撑天。墨宗宗主墨临君神色威严的坐在高高的廊台上,身边站着无数仆从低着头敛眉正息。旁边还坐着现任世子墨凌天,只见他一身紫金华服,眉宇飞扬,在廊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广场下面,他把玩着一根玉器,嘴角低笑,即便远远望去也能感受此人不凡的气度,若不是知道内情,恐怕很难把这个贵公子和廊台下面衣衫褴褛的墨云尘当作是堂兄弟。
“诸位。”
现任宗主墨临君站起身,声如洪雷,一股无形的威压朝方圆四散开来。
全场变得安静,所有人皆抬头,充满敬畏的望向这位墨宗宗主。
墨临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好,接下来便是祭典仪式。来人啊,把今年祭品带到祭台上来。”
祭品?
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天帝乃天下最高统治者,每隔几月,九州各族都必须上缴一个活人祭品,一般来说,祭品皆为各族关押的罪者。然而,五年一次的天帝祭典,墨宗身为青州第一大宗,其上缴的活人祭品必须极其优质,不但要有贵族血脉,还需要卓越的天资,五年前的祭品乃是前任宗主墨离风,今日的活人祭品是……
广场中央的天台上面画了一个血色符阵,年过七旬的祭祀长老手握拐杖,等候在符阵一旁。
在全场上千人的注目下,一名素衣女子两手戴着镣铐,并被两名侍卫带上了天台。
微风吹起,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脑后,她身形修长,面容清丽,抬着头出现的一刹那,便让许多人惊艳不已。
“可惜啊可惜,没想到今年祭品竟是个如此美人。”
“是啊,你看那气质,即便是面对生死绝境,但眼睛明亮,浑然没有惧怕模样。”
女子出现在天台后,引来无数叹息。可是墨云尘却是手脚冰凉的仿佛侵入骨髓,他近乎疯狂在人群中推攘,心急如焚朝天台冲去。
“姐!”
凄厉绝望的叫喊穿透了鼓膜,天台上的女子转过身望向那瘦弱少年,惊呼:“小尘?”
“让开……让开我!我要去救我姐,你们都让开!”
很快,试图闯上天台的墨云尘便被侍卫拦住。人群间一片哗然。
“原来那女子是墨云尘的姐姐,墨琳。”
“难怪……以前墨宗无论什么样的大会都看不到那个墨云尘,原来这次是因为他的姐姐啊。”
“听闻这个墨琳可不像那个废材弟弟,她资质极佳,没有灵丹妙药,年仅二十仅靠自身努力便已达到罡气级,在同龄中已算是极为厉害。”
墨云尘被侍卫按到在地,他面色涨红,望着即将离他而去的亲人,他嘶声呼喊:“姐!姐!”
父母早逝,自小到大都是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姐是墨云尘唯一的亲人。
“小尘……”
天台上的墨琳眼眶有些潮润,站在旁边老祭祀顿了顿手中拐杖,神色淡然道:“墨琳,当年你的父辈墨离风叛族一罪,你可承认。”
“我承认……”
“那你可愿借此祭典,来完成这场赎罪。从此洗清家族与血脉的罪孽和耻辱。”
墨琳的嘴角微微颤了颤,她沉下长长眼睫,沉声道:“我愿意。”
“很好。”祭司长老点了点头,“那你现在就走近这血阵中央,完成最后的仪式。”
“姐!姐!你不能答应,你不能这样!你快说啊,当着天下人的面,你快说你是被逼迫的,求求你,你快说啊!”
墨云尘趴在地上哀求着,旋即迎来侍卫一阵暴打,他那病弱之躯,在这些侍卫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开始吧。”祭司长老对着墨琳催促道。
“慢着……”
话是从墨琳口中说出,寒风吹拂着她的墨色长发和素色长裙,明净的目光望了望廊台相互谈笑的宗族高层还有一脸漠然的宗主,墨琳的指尖有些弯曲,她朝前跨了一步,站在天台边上面对广场中各方贵族要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提高嗓音开口。
“我会履行承诺完成祭祀仪式,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话要当着天下众人的面讲出来。”
墨琳双拳握住,目光坚定。广场众人盯着这个女子,皆都好奇这女子临死之前还会说什么。
“众人皆道,我的父亲,上代宗主墨离风曾犯下叛族之罪,不管事实真相是否如此,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逝者已逝,上百人皆因此事被处斩,该受下的惩罚也都受了,而我这次,也将以祭品的身份,对族中所犯下的罪做出最后的了断。”
墨琳抬起头,瞪向远处端坐着的宗主墨临君。
“我死后,家中一切罪孽将全部洗清,我的弟弟墨云尘依然墨宗嫡子,享有贵族身份及待遇。而在今日,在我祭祀前,我需要墨宗宗主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发誓,我的弟弟墨云尘从此将不再受到上一代恩怨影响,墨宗不但不能伤他,而且有责任保护这一位墨宗嫡子。”
墨琳虽为一介女子,但最后一番话铿锵有力。
不甘的泪水缓缓从墨云尘的脸庞滑落,即便是最后一刻,姐她心中所想的,依旧是他这一个弟弟。
无助感,像是腐蚀五脏的剧毒吞噬着墨云尘。
“墨宗主,我需要你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发誓!”
墨琳身形挺直,廊台上墨宗高层皆为一片哗然,他们被墨琳最后这气势所震,似乎宗主只要拒绝,墨琳现在便会从那天台直接跳下去,从而破坏这场天地祭奠。
墨凌天此刻也笑不起来,冷声道:“父亲,没想到这些杂种到最后还如此大胆。”
宗主墨临君也动容,他握紧金椅扶手,对着远处墨琳道:“好,我答应你。我在此发誓,自此以后,上代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墨云尘将与父辈罪行毫无关系。”
墨琳抿着嘴角点点头,她看了弟弟最后一眼,一步一步走到血阵中央。
祭祀长老用短剑刺穿了墨琳心脏,墨琳双眼空洞,跌倒在了地上,她的鲜血顺着血阵印记而流淌,血阵正疯狂吸食她的血肉。
“姐!姐!”墨云尘悲痛欲绝,他对着廊台上墨临君哀求,“宗主……宗主!求你救救她,她是你的侄女啊,求你救救她……”
墨云尘挨个望向廊台上的墨宗高层,哭喊着:“五叔,七叔,求求你们救救我姐,玉姨,求你出出手好吗?求求你……”
天空黑云翻滚,墨琳白皙的皮肤开始干瘪深陷,她的身躯化为一条浓浓的血雾,流向天空。
祭司长老两手拜倒在地,高呼:“望天帝笑纳。”
广场众人也跟着朝天空跪拜:“望天帝笑纳。”
墨云尘不再叫喊了,痴呆的看着灰暗的天空,直到最后一团血雾被云层吞噬。
墨云尘呆呆看着四周人们,他们面带微笑,是对祭祀成功发出庆幸和欣慰的笑容。没有人会在乎这对姐弟,是经历了何等的残酷对待。
祭典接下来是歌舞与美酒,只是接下来已于墨云尘毫无关系,姐姐死了,他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就这么死了,他像木偶一样被侍卫拖了出去,麻木的他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在这个世上,墨云尘连最后一个亲人都去世,自幼血脉受损,身为废材的他,他不知道最后还能有什么继续支撑他活下去。
时间过了很久,可是那几个侍卫依然抬着墨云尘行走,没有把他放下,似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等一下,你们这是要带我到哪里?”
墨云尘这时候反应过来,那几个侍卫一直拖着自己,已经离开祭典广场好一阵子,他现在在墨宗身份只是个普通农仆,按理来说,这些侍卫没有义务一直送着自己。
“很快就到。”
一个黑衣侍卫淡淡说道,只见他额头有一个乌鸦刺青。
墨云尘发现自己四肢都被几个侍卫抬着,以至于很难动弹,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在心头。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快放我下来!”
墨云尘挣扎着摆动四肢,羸弱的他被侍卫紧紧抓住,根本就挣脱不开,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墨云尘脑中浮现,他们想要谋杀!
“救命!救命啊!”墨云尘瞪着双眼,惊恐万状。
“你别叫了,没人会为你一个小小农仆,公然和墨宗抗衡。”黑衣侍卫说道。
“你们真的要杀我……”墨云尘面色刷白,“你们不能这么做,刚才祭典上面,宗主答应了我姐的,他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答应的!”
黑衣侍卫冷笑一声:“宗主确实答应了,可如果你是自杀的呢?”
刺骨山风扑打到脸上,墨云尘打了一个寒颤,低下头,下面竟然万丈悬崖。
“你……你们想做什么?”
墨云尘瑟瑟发抖,黑衣侍卫居高临下看着墨云尘,冷声道:“要怪,就怪你实在是太弱了。宗里已经下了命令,上代宗主墨离风的后代绝不能留,一点隐患也不能留。把他扔下去!”
黑衣侍卫一声令下,墨云尘像被丢沙袋似的,被其余几个侍卫从悬崖扔了下去。
天帝纪元201年七月,上代宗主墨离风之女主动为父辈赎罪,以祭品的方式在天帝祭典完成了仪式。墨离风之子墨云尘,因难忍亲人去世,一个人从天极峰山顶跳崖自尽。
………………
墨云尘死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飘荡,飘荡了很久很久。
人死后,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墨云尘现在正这样想着,各种生前的回忆不停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亲人、朋友,各种面孔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到了最后,脑海中的画面竟然只剩下了一颗珠子。
这个珠子,光滑圆润,通体呈深木色,时不时的会闪烁起奇妙的七彩光芒。
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珠子,充满灵气但却不知是何宝物,有何作用。记得一年前,墨云尘拿着这颗珠子研究禁制,无端发生了爆炸,从此后,墨云尘再也没有碰触过这颗珠子。
可是现在,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这颗珠子会占据他心中所想的所有东西。
叮铃~叮铃~
墨云尘感觉自己似是站在一块平地上,可是方圆四周,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就像是一个盲人一样傻乎乎的站着。
叮铃~叮铃~
那颗珠子,悬浮在半空,闪烁着七彩光芒,从黑暗中出现在了墨云尘的面前。
墨云尘小心翼翼地朝珠子伸出手掌,然而,一年前这珠子爆炸地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了墨云尘脑海中。
反正我都已经死了,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
想到这里,墨云尘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握住了这颗珠子。
叮当——
珠子周身闪烁的七彩光芒忽然消失不见了,然而,就在墨云尘握住珠子的一刹那,方圆四周的黑暗,忽然之间亮了起来。
视线中不再是一片黑暗,墨云尘微微松了口气,他抬头观察四周,不禁低声愕然自语。
“这里,就是地狱吗?”
方圆四周虽然不再黑暗,但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眼望过去,只有一层又一层黑色云雾,墨云尘低下头,看见就连自己脚跟所踩的也不是土地,而是浓浓的黑色云雾。
墨云尘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眼四周,他感觉自己所处的空间更像是一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土地,没有阳光,没有山河或是花草,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无边无际的混沌。
墨云尘不自觉地摸着胸口,有些胆战心惊,他强迫自己壮着胆子,对着四周大声喊叫。
“既然我都已经死了,那这里定然就是死人的归属。不管是不是地狱,反正我要见我的姐,姐!姐!你到底在不在这里,我是小尘,我想要见你!!”
墨云尘的眼里面充满了哀伤,姐临死前唯一的请求便是让他活下去,可墨云尘还是死了,待会儿要是真遇到姐,她一定会很难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穹之上,传来苍老而又清亮笑声。
“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笑声,墨云尘左顾右看,却是什么人影也没有看到,不觉间,墨云尘心底有些发麻,他想说点什么,但那苍老声音先一步开口了。
“年轻人,这里可不是地狱,相反,这里是神界,是居住神灵的地方。”
神界?神灵?
墨云尘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感觉这一切听起来像是做梦一样,可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现在在跟一个神秘老者说话。
“前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墨云尘疑惑地对着四周混沌大声呼喊,“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跟你说话?”
“死了?这说话可就不对了。你可是我等了数百万年的驭神者,怎么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就让你死了呢?不不不,至少也应该是跟我说了话后。”
“我没死?”
墨云尘倒抽了一口气,他被人从悬崖上面摔下去,怎么会没死。
“你当然没死了,实际上,你还活在一年前招魂玉爆炸的那一天,你后来所经历整整一年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招魂玉爆炸,在你脑中传送的一段幻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