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子,又是另外一处天地,雪松无数,都挂着皑皑白雪,又有四时奇珍点缀。仙家气象不同凡俗,先把马放还,又先去寒蛟池那边求见孙鼎真人,只等求了护道的法术,就择日下山,耽搁了这般久,已经不耐烦了,刚上山又下山,不知道为什么掌门真人会选我,还有其它佳弟子,修为高深,又有德行,像是自家师兄萧渡在没上山前就在同辈中扬名了,一手剑术让山中弟子心折。
正遐思千万,阿瑶在前头领路,就到了寒蛟池外,这处有霸下驼碑,据说有一万多斤,上面雕的都是些蝌蚪文,又叫仓颉文,是上古所造文字,后来文明开化这繁琐的蝌蚪文却没再用了,都是那时修道之士喜用这蝌蚪文书写道书,几经创造,已经和远古之时截然不同,那些天书,道法如果是用蝌蚪文写就,八九不离十是很久远的古代修士所传,妙用非常。
并不是远古的道法就比现今厉害,各代都有天子骄子出世,引领风骚数百年,像是炼器炼丹,雷法之流越到近代越是强横,除开那些先天之物还可压制一二,已然天下无双了。
这霸下石碑上所书也有好事者尝试解读,但无一例外折戟沉沙,败兴而回。以至于各代真人都有言:“此宝归于有缘之人”,相传是吕祖时就立在此处了,前后百千年,无人是那有缘者。
转过恢宏的霸下驼碑,停停走走,曲径通幽处,一盏碧水寒谭撞入眼瞳,也不见雪花落下,也不见谭深几许,谭边是仙人蓬庐,雾气相隐。
陆枕戈老远就喊道:“孙师叔!孙师叔在吗?”
阿瑶连忙扯了他袖子,埋怨说道:“小老爷就要下山了,还这般莽撞,你进去好好说几句,温言软语哀求几声,让真人赐下几件降魔的宝贝与你防身,你下山才顺畅些”
陆枕戈看见蓬庐徐徐开了门户,捂住阿瑶的嘴:“你这般说真人都听到了,法子说出来就不好用了,孙师叔铁石心肠,就是瞧见泥人泪血也不见得有半点心疼,怎么这么傻”
那蓬庐里传来一声笑骂:“你这七巧玲珑心的主,怎敢这么编排你家师叔”
声音温润醇和,陆枕戈听到师叔开口,自是欢喜,拉着阿瑶进了屋内,孙鼎真人端坐蒲团,须发乌黑如锻,面皮却是人间四十五岁的样子了。
陆枕戈行了礼,说道:“孙师叔驻颜有术,果真是有道真修”
他不怎会讨人欢喜,说起这些来硬梆梆的,但胜在真诚,真人也不点破,依旧笑语盈盈:“我铁石心肠,肯定不允你半件宝贝”
陆枕戈笑了笑:“事在人为罢了,师叔就是只言片语对我也有莫大造化”
孙鼎大笑,这陆枕戈他也颇多照顾,自从陆枕戈师傅远走四部洲之后,就自己最上心,多次求见过掌门,但是如今掌门也走了,想了片刻,说道:“也罢,我带你去见俱留大法师,他可是封神时代就成名的大能,你有心些,门中典籍上也能瞧见几句,你见着他时得恭恭敬敬,不可再这般放肆,我认识你,他可不认识你”
陆枕戈也面色一肃,俱留大法师是谁不知道,但封神时代几个字却让人不得不心中起敬,那可是有记载以来最恢宏的时节,那时的争斗是崩毁洲陆,星辰暗淡,连祖师都有出手。哪像现在各处的什么正邪斗剑,同那时比只是小儿较技一般。
一声长啸,那门外落下一只雪鹰,指重十字,尾贵合卢。嘴同钩利,脚等荆枯。一身白羽如锻,神骏无比。
那鹰一落下来,就扯着破锣的嗓子叫喊:“是静虚老爷的徒弟还是他那徒弟的徒弟,你俩味道一样,我分不出来”
孙鼎真人起身出了蓬庐,喝道:“你这扁毛畜生怎么的那么多话,铁一般的嘴也关不住一句耶?”
陆枕戈笑道:“我这回却是两个都来了,你又去哪里快活,也不分润我一些”
那雪鹰抖了抖身子喊道:“老爷在这里我不敢说,下次去找你时再说与你听”
真人拍了这大鹰一记:“还有下次!哪天我把你炖了鸟汤。随我去菩提殿,飞快些!”
真人一跃就上了鹰背,陆枕戈领着阿瑶也跳将上去,真人用真元裹着几人站好,雪鹰一展翅,平地起了一股大风,把落在地上的雪都扫了个干净,只是三两下,就冲上天去,那菩提殿在菩提树下,菩提树华盖参天,四时青碧,比那洗药峰的梧桐树不知神秀多少。
从云雾中钻出,又俯冲下去,这飞翔于天际,不管多少回都让人心折,以后有机会定要学这本事,时时都去得青冥之中。
落下坐骑,几人从雪鹰背上跳下,那雪鹰不敢言语,孙鼎真人开口道:“我先进去求见,唤你时你再进来”
说完真人徐徐到了殿前,推门进去。陆枕戈便把眼瞧去别处,那雪鹰嚷嚷道:“静虚老爷的徒弟,你不知道,这五重天境里有一个修士唤作出云叟,是只老猿成精,别的本事还算寻常,就是特别会酿酒,那酒叫还阳酒,我时常去讨要,一来二去就熟稔了,下次我帮你留点,喝了就好像肚子里开了老君炉,暖烘烘的,就是上第七重天境去也不觉得冷”
陆枕戈喝道:“真人面前也敢叫嚷,你快飞出去,等我师叔叫你时候再下来,真要一个不好,让你还了横骨,你就哭都没人听得懂”
那雪鹰一停,一展翅就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这神兽也是奇异,修为都能和三品修士放对,只是性子放荡,也不晓得察言观色,时常做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来,不过对孙鼎真人忠心耿耿听他教诲,不然也是个惹祸的主。
半饷那殿中传出一道声音:“你两个进来吧”
陆枕戈领着阿瑶快步进了殿中。不知道几位真人列坐台下,都是有道真修,那俱留大法师稳坐高台,手持玉如意,前烧龙延香,脑后开了两圈仙光,白须白发,跟画上的神仙似的。
陆枕戈上前叩了首,立在真人面前。
俱留真人瞧见陆枕戈进来,似他这样的修为,一眼就看出了陆枕戈根骨天成,钟灵疏秀,就是四部洲也不多见。开口问道:“你是那要出门历练的人,只是见你也没有多少道行,捉得怪,降得魔?伏虎擒龙,踢天弄井的本事也没有,勉强有些丢砖打瓦,锅叫门开的手段,怎么这般不惜身,是仗着师父宠爱,惑了长辈想要下山去?”
陆枕戈平白遭了训诫,连忙说道:“弟子志在长生,修行也不敢有片刻懈怠,只是遍观道书,俱都没有闭门就修得长生的道理,所以想下山历练,瞧见过千山千魔,遇得过艰难险阻,才悟得通祖师道法,学了得了长生手段”
听俱留法师的话,怕是没人和他说过为何下山,既然连孙鼎师叔等人都没有说,那他也不好说出来,万一有什么变故可就糟糕了。
俱留法师听到他辩解,还是劝诫道:“山下不是山上,那凶险地界,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你可要想得清楚,别平白误了自身,到那时候就是你有心求救,也没人救得了你,过个几十年,收你尸骸时也只怪你自家鬼迷了心窍”
陆枕戈又拜倒:“只想向仙长学得一技之长傍身,再寻师长借几件法宝,我这回是心肠如铁,南墙都挡不回了”
俱留法师也不再劝阻,问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
陆枕戈仰头问道:“仙人,什么是术字门之道?”
真人言语:“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你到了山下,也有些避祸的手段”
陆枕戈再问:“可以从这术字门之道里悟得长生吗?”
真人冷声说道:“不能”
俱留法师来自四部洲,那边对于能得长生的这三法四诀都宝贝得紧,无不是重重考验才敢传授,生怕所托非人,不比九浮界以前法术残缺,只要资质好些,心性说得过去,三法四诀任你挑选,毕竟都不得长生,你学什么都没事了。这回由他补全,这些弟子都要召回重重赛选,那些不合格的弟子都没有再接触三法四诀的机缘,再不是前几年三法四诀遍地走的情况。
听到这陆枕戈要求长生之法,才冷言冷语。自古法不轻传,再者说陆枕戈要下山去,如果真得了长生术,指不定妖魔蜂至沓来,不敢上山造次,难道还抓不住一个修为低的弟子?到时候百般拷问,得了三法四诀之一,自然是元神可期,找个山穷水恶的地方苦修几百年,到时再到人间,指不定就是元神大能,海阔天空了。
陆枕戈再请求道:“仙长垂怜,还请换个法门吧”
俱留法师说道:“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你遇到危险,还可请些仙人下得凡间来,救你一救”
陆枕戈也拒绝说道:“那也和术字门一样,都不得长生。仙长大恩,再换一门吧”
俱留法师见他没有三法四诀那样的法术就不撒手,有些气恼:“你凭什么就要我传你长生手段,这般心性,就是有了三法四诀也是壁里安柱,水中捞月”
见陆枕戈不言语,冷声道:“我这里却没有什么好法术传你,你自去他处求”
也不看众人,一摆手把陆枕戈推到殿外的广场,法师便转身回了殿后。
几位真人一看这阵仗,埋怨道:“法师传你什么你就学什么便是,雷泽雨露皆是君恩,怎么那么贪心,去求什么秘术,这回倒好,法师也不知道几时才会再出来了”
众人也不敢久留,连忙驾云的驾云,骑鹤的骑鹤四散了去,孙鼎真人携了陆枕戈和阿瑶也骑着雪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