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健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徐莉莎。徐莉莎剪短了头发，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三年级一班的一个学姐，学姐和徐莉莎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同学们都说她们是上辈子失散的双胞胎。
周明从教室外回来，看见曹健坐在沈兰的身旁，问：“曹健，你在干什么呢？”曹健笑笑：“下课没事做，我找我老同学叙叙旧。”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朝教室后排自己的座位走去。
五美中最让人羡慕的就是徐莉莎，活得挺风生水起。徐莉莎其实长得肉肉的，可是骨架很小，看起来很瘦。那种瘦是恰到好处紧致的瘦，而不是周华的那种单薄。
张子军也走进教室，从沈兰身边走过的时候，沈兰笑着打招呼：“嗨，你好！”
她的行为当然是故意的。不是因为张子军在广播站有了名气，而是张子军看起来在有意躲避她，她不喜欢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
张子军很尴尬地回应：“嗨。”
周明看见了却很高兴，他悄悄地对沈兰说：“沈兰，这就对了嘛，你越是躲着，越尴尬。”
徐莉莎请沈兰下了晚自习去吃面皮。沈兰感觉自己的肚子好饱，不想去。徐莉莎却像早有准备似的，说：“沈兰，咱们一个宿舍的，你还这么见外，是不是不当我是朋友了？”沈兰只好硬着头皮跟徐莉莎去了校外的面皮摊。
她们平常的时候根本没有在一起吃过东西。因为徐莉莎有自己的圈子。即使是吃一碗方便面，她也会挨着周华或者于晓梦。吃面皮的时候，徐莉莎嘴里说得最多的却是陶君。他们周末一起去看了电影，两个人偷偷地牵手了。
沈兰不明白徐莉莎为什么要主动同自己讲起陶君。即使她真是陶君的亲妹妹，也不见得什么都要讲给自己听。但徐莉莎好像完全没有设防，只当她是真心地朋友，一言一句地给她讲了很多。街上不时有车子摁着喇叭疾驰而过，其实她也没有完全听清徐莉莎在讲什么。她有些局促不安，只是连连点头。
学校在周三的时候处分了一对学生恋人，三年级的统招生。警告处分是在全体学生参与的情况下被公布的。沈兰认识那个被处分的女生。女生叫谢妍，是文学社的舍友。谢妍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皮肤白皙，一把长辫子在流行短发的校园很是吸睛。沈兰和谢妍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在兴趣社大家会经常照面，谢妍喜欢笑，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谢妍的男朋友在同学中比较公开，是同班级的一个男生。他们还在二年级的时候就恋爱了。
“不是说不会管谈恋爱的吗？”严婷看起来很紧张。最近她没事就开始试着和学长约会，所以已经算学长的半个女友。严婷原本没有开始恋爱的想法，是高琴说学校里谈恋爱的人很多，她才开始试着接受。
“是没怎么管啊。不过，这得看班主任吧。”于晓梦说话的样子还真像极了校长。
“看班主任？”寇黎不解。
“应该是班主任上报上去的吧。九七级谈恋爱的也不止他们两个，既然受到处分，应该是太出格了吧？”于晓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呵呵。”
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嘲讽。
处分大会的时候，谢妍的头一直是低垂着的，像犯了错的孩子。她的小男友站在一旁，眼睛里倒透露出几分桀骜不驯。同学们都在台下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谢妍的惶恐和不安。她像一个准备接受午后问斩的罪犯，一动不动，不抬头，不辩解。
“肯定是出大事了！”一旁的男生们吃吃的笑。
处分会持续了两个小时。
大会结束的时候，各个班级开始持续散去。男生们的声音开始放肆地大了起来。
“可惜了，谢妍那么漂亮，那男的那么普通！”是曹健的声音。
“兄弟，难不成你看上他了？”何晓越笑眯眯地反问。
人群是拥挤的，沈兰回过头，远远地看见正低着头朝教室走去的谢妍。谢妍同严婷的学长在一个班，学长约严婷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半公开的，好几个同班的学长学姐都知道学长在和严婷交往。
“为什么处分谢妍呢？”沈兰想不通。
谢妍的事引起的轰动很快就消失了。入学第一次开会处分人，理由是校园里谈恋爱。谢妍到底不是二班的女生，那些议论尽管笼罩着二班教室的空气，听来的也大多数是“好白菜被猪拱了”“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女的太漂亮男的太丑”的言论，听了只让沈兰的后背发凉。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害羞腼腆的女孩，在一千多人面前被公开上台展示，那种羞辱对一个优秀的才女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谈恋爱的都集体想起朱文芳的好来。兴许正是这样想着，宋波和于建强在班级活动中更加卖命。
“谢妍好可惜。”徐莉莎对沈兰说了这话。说这话的时候，陶君就坐在身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班里还没有他们在恋爱的传言。但是徐莉莎的心里好像起了波澜，她让沈兰转给陶君一张纸条。
陶君打开纸条后，把内容摊开给沈兰看，沈兰看见上面写了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要分手？”陶君问徐莉莎。
“我不想老师发现我们在谈恋爱。”徐莉莎迟疑了一下：“虽然他们都说朱老师会装作看不见，可是，我是统招生，你是自费生，处分的话，只有我会吃亏。”
沈兰发现陶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本来，在二班，经常有统招生自费生的区别。虽然这并不只是二班的习惯，但是这个时候徐莉莎忽然提起，触犯了陶君内心最深的痛处。
“好吧，分！”陶君的回答倒也言简意赅。
那天是沈兰第一次看见陶君和徐莉莎发生矛盾。陶君把写好的纸条交给沈兰，沈兰又交给周明，周明又转交给徐莉莎。徐莉莎把写好的纸条交给周明，周明又把纸条转给沈兰，再由沈兰交给陶君。沈兰和周明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同桌的脸色。
她有点担心接受不了分手的陶君会在教室里和徐莉莎吵起来。
但是陶君并没有，他很爽快地就同意分手了。
徐莉莎也是很坚决的样子。
最安全的是简叶，虽然于晓梦叮嘱过她：“你要小心点哟，别因为唐先生被处分了”。但是简叶和唐先生的事情完全不同，虽然经常通信，但到底没有人看见两人通信的内容是什么。虽然经常到学校约简叶看风景去爬山，但是两人从来没有并肩同行过。
“有男生到学校找过你吧？”简叶问寇黎。
寇黎点点头：“嗯，是我亲戚，重点中学的。”
“也有男生到学校找过你吧？”沈兰问徐莉莎。
“嗯，那是我中学同学，周华可以作证。”
“那还有帅哥来找过你吧？”简叶又问沈兰。
“嗯，那是我堂哥。”沈兰点点头。
“你看吧，有男生来找你们，你们的借口多的是，亲戚，同学，哥哥。那凭什么我和唐先生就不能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呢？”
简叶问话的时候，语气悠然，面带微笑，让人不能反驳。
“可是，那真的是我哥。”沈兰说，“不信你问——”
沈兰环顾了宿舍一周，这才为自己的失言窘住。
宿舍里并没有人认识哥哥。
“你们可以去问高芙蓉，她和我哥是老同学，你们还可以问曹健，他们是以前是好朋友。”沈兰急急忙忙地辩解。
“咦，他是我亲堂哥，我干嘛要解释这么多？”缓过神来的沈兰这才发现自己心神不宁到胡言乱语。
“洗洗都睡吧！”还是温燕清最沉得住气，最淡定。
那天下午，在市里读中专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到学校里找沈兰。沈兰正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朱文芳叫到一旁。她跟着朱文芳手指的方向望去，哥哥正在操场尾部的高低杠处等她。
“不是还没有放假吗？你怎么来了？”沈兰喘着气问。
“我在小叔叔的火锅店里帮忙。”哥哥说。
周末的时候，沈兰去了小叔叔的火锅店，二叔也在。二叔的脸上带着怒火，声音高高地：“你喜欢在火锅店做事，我就让你在火锅店做事，这下书也不用读了，我刚好省了钱！你能不能好好像你妹妹学习！”沈兰悄悄地走到厨房里，小叔叔正在里面忙活，见沈兰来了，他压低声音告诉了沈兰事情的真相。
前一周，路过市里的二叔心血来潮打算去学校探望一下儿子，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哥哥没在学校！
出来见面的是哥哥的班主任老师。那天市里的风很大。二叔想起了儿子前不久写回来的信。
“老爸，你知道我们市里的特长是什么吗？西北风。”
二叔没有读过什么书，自然不知道儿子的西北风是一语双关。九月开学的时候，他给了儿子一大笔钱，包含他的学费和几个月的生活费。
“我以为现在中专不包分配，你们家长不让他来读了呢，他九月一号就没来报道。”老师有些遗憾地说。
二叔急疯了，满市托关系找哥哥，也报了警，终于在一家火锅店找到了正在忙活的他。学费生活费早被他挥霍掉了，他没地方吃住，才在火锅店干活。
“你这是运气好，我刚好路过学校去了一趟。如果我没去，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叔叔大声呵斥。
“我写了嘛，我说这里的特产是西北风，意思是你的儿子在喝西北风了。”哥哥站在一旁，据理力争。
沈兰在厨房里静静地听着。二叔脾气火爆，任何人劝说也听不进去。小叔叔也没有出去，沈兰后来想想，那时候的小叔叔确实也没有什么立场。哥哥辍学的事很快传回了村子里。大家都在背后悄悄说沈家是受了诅咒。中专三年级就要实习，本来只需要再熬一年，就可以脱离学校。奶奶的反应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她说哥哥从小就自由惯了，所以长大了二叔要管会有很大的困难。沈兰以为是罗美丽的原因，哥哥却说，自己暑假还没过完就和罗美丽分手了。
“为什么？”她问。
“她出去打工，让我去市里的车站送她。家里到市里要五六个小时，我说我去不了，她就提出分手了。”哥哥有些懊恼地说，“我为什么没去，我一个学生，我哪有路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