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婷旧事重提,自然是因为没感到这事对沈兰造成了伤害。她和沈兰的关系向来就不亲密,以她的角度,这样大声回嚷她的沈兰脾气实在是不好。
额头上全是汗,沈兰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生气。见气氛不对,徐莉莎拽了一把于晓梦:“哎呀,少说一句,都是一个宿舍的。”于晓梦的声音依然很尖酸:“哟!看那发火的样子,真是……说说又怎么了?而且,既然做了,还怕人说?”严婷的脸上挂着不快,大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说说也无所谓。”
“脾气,谁他妈没有脾气呢?我也有!”高琴也不饶人:“其实还不是跟某些人学习的,当所有同学都是家里人,想发火就发火。”
简叶满脸笑容,心情掩饰不住的高兴。脸上的痘痘已经好了,一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再过几天,唐先生也要放暑假了。其实于晓梦八卦的事她也觉得不太好,可是她不会出来随便干涉。从进学校开始,父母就吩咐过,在学校里不要管闲事。
温燕清还是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开心。很明显,这场吵闹再次打扰了她看小说的雅兴。身为宿舍长,她也知道自己起着调和的作用,可是,小说刚看到关键处,她也不愿意停下来。
“哎呀,你们不要吵了嘛!”依然是温和的劝导声,一句话之后依然是埋头看书。
寇黎最近两周都没有去补习班,父亲说临近学期考试,学习课本上的重要。寇黎还是照例拿着书本看到很晚。洗脚的时候,也是一边泡脚一边看书。她真是努力,沈兰看着永远埋着头的寇黎,心想。
袁柳英真是心灵手巧,一会就将玫瑰花摆弄好。白色的矿泉水瓶,还用剪刀剪了一个造型。
几个人还僵持地站在那里,周华看见了,故意打岔说起袁柳英:“袁柳英,没几天就要放假了,你还有闲工夫去弄那朵花呀!反正迟早要枯萎。”
沈兰喜欢张子军,这样的谣言,沈兰也不知道班级里究竟有多少人在谈。前几天,因为墨汁没有了,她回过头朝身后的王玉接,却意外的发现王玉正和一旁的李娟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她的八卦。她抓过来一看,里面的内容极其难听。
“你说她是多不要脸?”
“谁知道呢?肥得像水桶。”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会写几篇文章就是才女了?真让人讨厌!”
“我早已经看不惯她了!”
“张子军瞎了眼才会看上她呀,我听说张子军很讨厌她。”
“可是她自己好像没有察觉,自我感觉挺良好。”
“呵呵。”
“贱人。”
……
王玉和李娟这样议论和评价沈兰,沈兰的心里很难过。因为不太亲近的缘故,于晓梦和高琴说说她也无所谓,毕竟那是两个大龄女青年,年龄使然,对八卦比较有兴趣。可是,王玉和李娟平时看起来并不多言,和自己相处得也很友好,背地里却写出这样难堪的词语,表示两个人并不喜欢她,并不想她自己所想的那样喜欢她。看完纸条的她怔住了。这时候,王玉却主动出击,小声抱怨道:“我们写我们的话,你怎么能随便抓过去看呢?有没有家教?”
王玉没再往下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沈兰也不好发火。她是个很自律的人,一向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因为和于晓梦在宿舍发生冲突,于晓梦已经到教室里宣传过她脾气不好。她其实并不怕谁,像小时候的孙瑞,个子高出她一些,她也敢反击。哥哥读了一所中专学校,及时她落得了一个贱人的名号,也不会再有人冲出来为她讨公道。对于谣言,她确实很不耐烦。她是她,张子军是张子军,一码归一码。她心里可以对一切无视,但是张子军呢?
“我听说张子军很讨厌她。”她认得那个笔迹是李娟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肯定不是这样的,张子军只是怕同学们继续议论我,肯定不是讨厌我。”
李娟觉得沈兰生了气,因为听于晓梦说过沈兰脾气不好,她下意识地拽了拽王玉的衣角。沈兰见李娟的目光中有着闪烁和不安,她心里明白,李娟是将于晓梦说的话当了真。
钟声敲响,练字课结束。王玉和李娟手拉手跑出了教室,留下了独自坐在座位上的沈兰。王玉和李娟都是自费生,平日里又没有裴蓓蕾的脾气也没有袁柳英的讨人喜爱的外表。王玉和李娟是春节过后调动到沈兰身后的。沈兰的字写得不错,以前的练字课,王玉还会笑着让沈兰指点指点自己。王玉和沈兰都是16号宿舍的,平日里除了在教室和沈兰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沈兰的性格大大咧咧,大多数统招生都不喜欢和自费生交往,她没例外。她忽然想起上一次李娟还告诉她:“你真是个特别的统招生”时的愉快心情,可是转眼间,她们就毫无避忌地讨论她的私事。
沈兰后来求助朱文芳,希望她帮自己解决掉这个烦恼。那天晚上朱文芳就站在陶君经常弹吉他的那个地方。听完沈兰的陈述后,她微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许久,她用冷冷的口气说:“沈兰同学,你的脾气为什么那么暴躁?我听好几个同学反映你的脾气暴躁,你能不能改一改?”她穿着豹纹的连衣裙,双手在胸前交叉盘起,她的语言里有着不可亲近的质问。
“我——”沈兰刚想要开口解释,朱文芳却急急地打断她的话。
“你看你,我才说了几句,你就马上想反驳了!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班主任老师?”朱文芳出其不意地冒出这句话。
那天的第二节课就是朱文芳的物理。沈兰在朱文芳那里碰到了钉子。她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门走进教室。她永远也忘不了张子军的眼神,他和众多同学一样,眼神里是鄙夷,脸上是嘲笑。等她在座位上坐定的时候,朱文芳已经开始在讲台上讲课。她的脑子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朱文芳点了她两次名,那是她从幼儿园开始第一次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
“贱人。”那句话是王玉说的。
她想起初识王玉的时候。那个样貌普通眉毛淡淡的女生,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王玉,我是一名自费生,但我希望能和每个同学都愉快相处,我希望你们都能喜欢我。”
坏话,她从来就不怕别人说。孙瑞曾对她那样厌恶,可最后两人还是很友好地一起上学放学。她受不了的是一直和自己平淡如水的朋友,突然掀起的骇浪好像要把她拽入海底。
“什么是朋友?”沈兰在笔记本上写道。
那天晚上下自习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同学们都一路小跑着朝宿舍冲去。沈兰第一次有了不想回宿舍的念头。王玉和李娟议论她,她觉得很诧异,朱文芳那样说她,她却是十分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来,落在脸上,因为有了雨水的掩护也让人看不清。她不知道如何对朱文芳说才好,她是把她当成信任的班主任,才会求助她。
“你们可以把我当成老师,也可以当成大姐姐。”耳边回响的是朱文芳当初的话语。
“都是骗人的!”沈兰在心底吼道。
张子军厌恶的表情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弹在她的心底。
“在那种情形下,他是为了撇清自己,才那样的吗?”
沈兰对自己当初接近张子军的行为充满了后悔,尽管当时她的心里是没有任何喜欢的成分。但是她一直很懊悔。
朱文芳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父亲。自从进入宁成,父亲除了报到的时候陪同过她到学校,一直没有再出现在校园。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是喜欢张子军,可是,她说不出“我是因为可怜他才和他多说话”。喜欢张子军的黑锅,她是要背到底的。
伤心失望的沈兰在笔记本上写道:“我要对你好,越来越对你好。我要证明我对你好只是单纯对你好!”
二十八岁那年的那天,沈兰接到了张子军打来的电话。低沉的男声,愉快的交谈,当初的不快就像是被记忆强行横断在了那里。沈兰在自家三楼看夜景,凉风袭来,一扫初夏的微热。
“那时候——真是不太好意思。”张子军迟疑了一下,说。
沈兰常想着,毕业真好,毕业后至少那么多人突然不再讨厌她为难她。但是她偶尔还是会做梦,在梦中,她还是会和于晓梦激烈地争辩。
不快都已经成为过去。春节的时候,她在小城经常偶遇昔日的同学。大家微微一笑,相互道声你好,倒也很自然。但是有一个人她想要偶遇却始终没能遇到。岁月掩盖了真实的感情,也让她有了绽放的青春。
沈兰挂完电话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很简单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张陈旧的书桌,什么也没有。姐姐和姐夫后来和好了。她们好像都忘记了过去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姐姐的孩子已经在上小学。毕业的那年,姐姐刚好在家,她偷偷地在宿舍门口烧掉了笔记本。裴蓓蕾觉得那样太可惜,她却觉得无所谓。
“既然要烧掉,当初何必要写。”裴蓓蕾说。
“烧了姐姐就什么也看不到。”她说。
那时候家里的空间很小,没有属于她的秘密隐藏的地方。姐姐经常翻看她的东西,即使知道里面可能藏着她的秘密。她想发火,可是妈妈说她最近有些暴躁,她想了想,忍了下来。
“你姐这段时间不太顺,你也别惹她。”妈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