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哐啷......
岳憬初又听见医疗器械撞击盘子的声音了,还是那么清脆,可是,这一次,她好像躺在一间更大的手术室里。
因为,她听见了回音。
四周很冷,还有一团一团的人影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害怕极了,想要动,可是双腿却被人缠在了腿架上,整个身子也被绑在冰冷的产床上,动弹不得。
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快点,一会儿她醒了就做不成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了,开始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可是,又扑上来好几个人,看不清样子,只大概能看见他们都穿白色的衣服。
他们用力地把她按在产床上,接着,又有一个人拿着一支针,准备对她进行注射。
她张着嘴,皱着眉,眼睁睁地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里,好疼,好疼。
“不!不要呀!”她用力地大声喊,终于喊出声来。
砰地一声,尹长政从外面踹门而入,跑上前来压住她乱蹬乱踢的腿。岂料,她居然还纠结在梦魇之中没有清醒过来,两只手使劲地挥舞。
他只得改变姿势,用双腿夹住她的腿,然后用胳膊去压她的胳膊。
“憬初,憬初,快醒醒......快醒醒......”
岳憬初睁开眼,看见尹长政,立即搂紧他的脖子,大声抽泣道:“他们捆着我,要杀我的孩子.......”
她就像只受惊的小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抱住尹长政的身体,寻求安全与温暖。
尹长政悉心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凌乱的发丝,低声安慰她说:“是梦,你刚才在作梦。”
岳憬初抱了尹长政一会儿,恐惧慢慢地从心头消失,这才惊觉,自己的额头浮了一层冷汗,衣服早就湿透了。
尹长政一动不动地趴在她的身上,气息近在咫尺,喷在她的脸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还有一股牙膏的味道。
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尹长政的姿势颇有暧昧之嫌,想躲开这怪异的感觉,却动不了,而尹长政的气息却变得粗重起来。
她脸上一红,立即侧过脸,尴尬地说:“政哥,你能不能先起来?”
尹长政从她身上起来,又慢慢地把她扶起来,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的脸,笑的十分坦荡。
“憬初,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要杀你的孩子。更何况,是我让你留下他的,从今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谁想动他一根寒毛,得先问过我尹长政才行。”
他的眼神很坚定,却又带着隐隐的杀气。岳憬初吓得一哆嗦,这样的尹长政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该不是又要做回老本行了吧?纠集一帮兄弟,去找江浩然寻仇?
这么想着,连岳憬初自己都觉得丢人。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现在《古惑仔》大概都不这么演了,她居然还会冒出这样老套的情节来。
她郁闷地抬头,尹长政已然是一脸温柔似水的笑,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尹长政不仅把主卧让出来给岳憬初住,还亲自动手,把整个房间重新彻底地布置了一下。
以前,以蓝色为主的窗帘、床罩都换成了粉色的公主蕾丝,浴室铺上了防滑垫,洗浴用品也都换成了孕妇专用的洗发露和沐浴液。
此外,尹长政还请了专业的营养师,根据岳憬初的自身情况,制订了一套更为合理膳食搭配方案。
随后,尹长政还托了几层关系,暗中替岳憬初办了休学手续,手脚干脆利落,毫无痕迹可寻。
对此,校方三缄其口,连程序上的通报都免了。一时间,学校里流言滔滔,有的说她出国留学去了,还有的人说她遇上了歹徒,被人侵犯......
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周雪莉忿忿地拨通了岳憬初的电话,不等岳憬初说话,便劈头盖脸地把她大骂了一通。岳憬初自知理亏,只得把尹长政的地址告诉她,让她到尹长政的家里详谈。
门铃响了起来,岳憬初几乎是提着心来开门,她怕周雪莉会骂她,哪知,周雪莉一进门,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直接参观起尹长政的房子来。
尹长政房间的设计十分简洁,摆设都是生活必须品,完全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周雪莉点着头,对于尹长政的品味十分赞赏,直到她看见岳憬初的房间的时候,才忽然皱了皱眉,扔下两个字:庸俗。
其实,岳憬初也不喜欢布置成这个样子。她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弄的这么梦幻干什么?
可是,她能理解尹长政的心意。她知道,他是想给她最好的。尹长可能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女人的卧室是怎么装修的,他只是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把所有的适合女人的东西全都搬了来。
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也不想把那那层彼此都刻意避开的微妙话题揭开,所以,她就选择了接受与忍耐。
不过还好,自从睡在这里以后,她再也没有做过那样恐怖的恶梦。
周雪莉在前面看,岳憬初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周雪莉忽然回头看向她平坦的小腹,挑着眉说:“说实话,如果你不事先跟我说孩子是江浩然的,我也会怀疑这个孩子是尹长政的。”
岳憬初委屈地看着她:“难道,我长的很水性杨花?”
“那倒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情况,在医学资料上确有记载,但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机率。况且,这个情况,大多数人都没有正确的认识与了解,别说江浩然会误会,如果我没去查资料,连我都会误会。”
岳憬初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所以,我就被江浩然无情地判了死刑。雪莉,你体会不到,当他问我孩子是尹长政的,还是师兄的,又或者是陈铁军的时候,我当时是什么心情,那种从悬崖峭壁上跌下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我曾经拼了命想要离开他,可是,我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我晚上一个人的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人,只有他。
以前,因为我姐姐,我老是迈不过那道坎儿,其实已经越界无数次了,每次却又因为那道无形的坎儿而退了回来。现在,我同样迈不过那道坎儿,不是因为我姐姐,而是因为尹长政。
我还记得他拉我出产房的时候说的一句话。他说:这孩子,他不要我要。”
周雪莉扬了扬眉,直直地盯着她一磕一碰的嘴唇,沉声问:“所以,你感动了?你打算扑进尹长政的怀抱,跟他举案齐眉,双宿又栖?”
岳憬初摇摇头,泛白的手指在衣服的扣眼里抠来抠去。不可否认,她的确是这么想过,她想,就凭着人家尹长政肯要这个孩子,她就有一万个理由回报他。
但是,她又想,尹长政有他自己的骄傲,她这么做,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尹长政的侮辱。
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说:“我只是觉得愧疚。他这样待我,可我却不能爱上他,所以,我不能拖累他。虽然他养着我和孩子绝对不成问题,但是,他将来的女朋友会怎么想?我永远都记得唐灿看我的眼神,那是咬牙切齿的恨。
我想,我这辈子也没资格去谈什么幸福了。生了孩子之后,我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找一个别人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不用对尹长政愧疚,也不用对江浩然娶了唐灿而介怀。”
周雪莉蹙紧了眉头,第一次有一种想要“砸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的冲动。她咬牙瞪她,厉声厉色地问:“你不想拖着尹长政,这是对的,但是,你就没有想过去找江浩然?你就没想过要跟他解释清楚?”
“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况且,他要娶唐灿了,我就是解释了又有什么用?他怎么可能因为孩子而放弃唐灿,反过来接纳我?到头来,他再跟我争孩子的抚养权,我又争不过他,那该怎么办?”
周雪莉的脸色黯了来,眼中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冷意:“岳憬初,你爱江浩然,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个女人,争取孩子的爸爸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跟唐灿根本就没有结婚!”
岳憬初怔了一下,随即低头苦笑:“他不爱我。”
“我也没看见他有多爱唐灿。憬初,你知道你们俩个错在哪儿吗?就是缺乏沟通。就这件事而言,如果你肯跟他解释,他又肯听你的解释,根本就不会这么节外生枝!”
一翻激烈的言语过后,除了沉默,也只剩下一片沉默。
岳憬初的优柔寡断让周雪莉觉得心灰意冷,她不是不了解她,这个丫头真的倔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半晌,周雪莉才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说:“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你这件事,我是管定了。你不是不想说吗,那就由我去说。孩子是他的,自始至终,你都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我不管他娶谁,反正我不能让他误会你,从骨子里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