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是一个对爱比较执着的人,这注定了他的苦痛——这是预料中的事。对爱越是执着,失恋越是痛苦,况且看他一副侠骨柔肠的样子,便知他在这一次恋爱的失败当中定然饱尝了苦恼与辛酸。
那是高考后的一天,村里突然传来了他逃离考场的消息。在村口,见他与他母亲一起,不远不近的母亲在前扶着单车走,而他尾随在后,遇到他的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睬,只是一副木然的、死的样子。我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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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并且喜欢看一些书。在我记忆中,便看到他经常独坐在某些柴垛或石阶上静静地看他的书,不时发笑或叹息。他读书也比较了得,时常听到姐妹们说一些他又在班上或全校拿第一的话。听的多了,我也不禁对这个长得不是很健壮的小伙子留起了心。
我房间里有好些书,有一天,我正在写点什么,沈思月来到了我房间门口,先是很礼貌地叫了一声我名字,便问我可不可以借几本书给他看看。
我说:“可以啊,你进来看看有哪些合适你看的吧。”
他说声多谢后进来了,朝着一叠高高的旧杂志那里走去,拿着许多看了看,然后选了其中的几本,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我就借这几本,两天后还你,很感谢你!”
“不用急,慢慢看完了再还吧,况且这些杂志我都不看了的。”
说完,他便拿着那几本书欢快的跑了。我不禁内心涌起了快感,他的快意我完全能体会。我小时候也有类似的经历,因为喜欢看书却又没有书看,在一次偶然之中,发现了婶婶的抽屉里有六七本杂志,拿起来一看居然有我最喜欢的《故事会》,在征得婶婶的同意可以拿去看的时候,心中的滋味呀就不提有多爽了。我看,沈思月借到书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也像我当年的一样吧。村中的孩子,除了学校发的几本书外,其他的便没有了。有些热爱看书的,盼望有书看而盼望不到,或许他们都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希望家人进城时能带回几本,以解思书之苦吧。这也着实可怜,生在偏僻落后的山村,乡集书就很少,几乎绝迹,更何况农民的腰包又不鼓,整天为柴米油盐而发愁,又哪顾及到孩子的精神需要呢?我对爱看书的孩子们抱有同情,愿意借一些书给他们,因此他们对我都很亲切。沈思月便是这些孩子们当中的一个。
沈思月比较文静,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喜欢疯玩。或许是我借书给他的原因吧,他对我比较信任,并且后来经常在我的房间里与我一起看书。有一次我不禁问他:
“思月,怎么你宁愿看书也不跟伙伴们玩呢?你看,他们在外面玩得多开心!”
他笑笑说:“老师说过,多看书能增长知识,贪玩会影响学习。所以不想玩了。”
我说:“你是真的不想玩还是怕玩会影响到学习呢?”
他回答说:“玩是想玩的,但是,学习比起玩来,学习更重要。”
这是十多岁的他,回答我的话,我不禁对他越发喜爱,然而又担心他陷入自闭的歧途,于是说道:
“像你这年纪,不玩是不行的。玩,也可以促进你知识的增长。你看,一个小孩子由不认识周围的一切到逐渐认识,哪一个不是从玩耍中玩出来的?单是靠父母的口头传授,而不让他玩,他是不会学到什么东西的。像你这年龄,更应该多与伙伴们参与些玩活动,这样,你才能学会如何与人相处。你听过劳逸结合这个词吧,既需学习,也要娱乐,这样学得才会更快!”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最后说道:
”哦,原来这样!其实我心中也是很想玩的,只是强迫自己认真看书罢了,在这里看了半天,也不怎么看得下去,外面的笑声经常勾着我的心,真的很想到外面去。经你这么提醒,我今后可要尽情地去多玩了!“
他说完把书放回原处,便飞快地跑出了我的房间,朝孩子们打闹的地方跑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由衷地笑了笑。想不到他如此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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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大概是上了初中之后吧,他便很少到我这里来借书了。而在他小学的好几年时间里,是经常到我这里借书看的,每次看完后都还。他已不局限于只看杂志了,还看起了长篇小说。一本200多页的小说,他少说也得看三四天,所以不太多书的我,还是能满足他的需求的。当我发现他许久不来借书了,有一天我见到他时问他:
“思月,怎么很长时间都不见你到我那借书了,是不是不喜欢看书了啊?”
他淡然道:“啊,不是的。进了初中,老师说看闲书的人是没有出息的,考不了高中,不让看。初中科目也多了,我抽不出时间来,更害怕学习成绩跟不上,惟有不看了吧!”
自那次后,他只是在周末回家后偶然到我那里借过几次,便渐渐不再到我那里借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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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月从小就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看得出他是比较有爱心和善良的人。感情细腻是他的特点,并且敏感,在与伙伴发生口角时,哭的总是他。他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在他面前,我一般不会说他什么的,对他很客气。我赢得了他的好感,所以他经常和我谈心。他很沉实,很平静,偏向于多愁善感,属于比较害羞与自卑的类型。他一直以来都很好学。我经常问他的考试成绩,多数是居于班级前几名的。他也很注重每次考试的名次,考得好时倒没什么,如果不好,他就会很伤心,他对于第一第二名看得很重要。
记得有一年的期终考试,不知是老师将他的分数搞错了还是什么,一向是班级第一名的他居然得到了倒数第一,他为此伤心不安了整整一个寒假,整天失魂落魄的,变得没话与精神恍惚。几个以前妒忌他每次考第一的同学还嘲笑他,说他骄傲自大,这回是他骄傲、不可一世的报应。我想,说他骄傲的同学定然是对他失败的讽刺与挖苦,他这人一向都很用功很刻苦,并且还谦虚得让你不敢多赞扬他,一赞扬他便会令他很不自在,说他骄傲是说不过去的。自那一次后,他变得开始不太相信自己了,每次考试后都令他惧怕出分数的时刻,他害怕又再一次像那次那样出乎人的意料。即使考试时发挥得很好,也不敢确定结果考得好不好,因为那一次的打击已令他痛彻心底,并且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一个将分数名次看得那么重要的人,我想是我们常人无法理解的吧。他名次的优越不会令他有太多的欣慰,因为这是内心告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而名次的下滑则会令他伤心懊悔,自责不已。就像高高在上的国王,他不能允许自己变为臣民,而应想尽一切办法保持自己的地位,要是不慎跌倒了,降为了臣民,那么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沈思月却似乎生就了一颗女儿心,比较容易哭,一激动了便会掉眼泪。据我观察,他的容易哭甚至比他同龄的女孩子还要甚。有时他与女孩子争论时,只要女孩说了他一句过份尖酸的话,他便会泣不成声,争论便会由此中断,弄得女孩子感觉好像欺负了他。或者他小时候的性格就像林黛玉的性格一个样儿吧,只能说他生就了一颗如林黛玉一样的女儿心。
但沈思月自上了初中后,我倒发现他变了很多,变得好像陌生了。不知是不是每个人成长都必须经历的过程,反正他给我的感觉不再是以前那个亲切的、自然的、天真的沈思月了,而是一个不苟言笑,有点刻意扮成熟而又很拘谨的青少年了。仿佛他已意识到自己必须摆脱幼稚,走向成人了吧,他完全给我很做作与不自然的印象。我本想告诉他,自然是很重要的形象,但我却说不出口,因我怕这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我想,还是让时间令他慢慢体会吧,他会有醒悟的一天的。
一晃几年过去了,同他一届的村里的学生,在毕业考试过后,都纷纷停止了学业,回到了家里,惟有沈思月他一个人选择了中考。自他上初中后,也还经常听说他学习还是可以的,还得到过班级第一名与全校第三名。如此好的成绩,当然没有放过升学的机会,况且他父母也都很支持他,希望他能有出息。
就在那年中考后不久的一天,考完中考后的他从学校返回了家里。或许没有了考试的负担,他便到我那里来借书看了。见面少不了问问彼此的情况,从交谈中可以看出,他变了相当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随和的爱笑的小男孩了。尤其是声线,变得粗重与沙哑,身高也增了不少,差不多同我一般高。而其客气的态度,反而令我感到不自在,他也显得很拘束,说话也是一副成人的口吻。这些改变,倒令我吃惊不小,他俨然已由三年前的小男孩变成稳重的男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