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谷,翩翩转身回望,方才看清这个山谷的所处的位置。不远处已经平息的落月河若是回溯,终会绕进群山,然后经过那片万年不化的冰川回到它的源头,也就是无颜雪山里的一个流殇之地。无颜雪山和群山的位置偏西北方向,山阳的一向,九州疆城恢弘的城郭就坐落一处略微平整的山地上,而山阴就是翩翩正站着的地方,也就是雪族人居住的山谷的入口。当然,无颜雪山后面是怎样的世界,第五荒服的人从来没兴趣知道,毕竟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不是谁都愿冒险一探的。
翩翩感叹道:“原来九州疆城和雪族山谷离得这么近。”
师茶子道:“本就不远,只可惜两边的人快有二十年不通往来了。”
翩翩疑问道:“噢,有这样的事吗?”
师茶子道:“你这次若不是机缘巧合到了这山谷,你知道雪族人住在这吗?”
翩翩道:“那是因为没人告诉我呀。”
师茶子道:“是啊,为什么没人告诉你呢?就好像在雪族,为什么也没人告诉山灵儿呢?因为这是所有经历过该事的人共同的默契,也许是因为不是什么好事,没人愿意提起,也许是因为他们相信有些事这代人不提,下代人就永远不会知道,这样对九州疆城和雪族的未来都是好事。”
翩翩满腹疑问,但看师茶子的神情又不好再问,反而那少年开口问道:“是因为什么事?”
师茶子道:“大家都想编个童话的时候,我又为何要拆穿呢?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并不影响你过一辈子,说不定反而更好。”
翩翩对少年说道:“好奇心不要用在这里,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道:“我还是想不起来。”
翩翩道:“你想不起来不打紧,只苦了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好?”
师茶子道:“我不苦。”
翩翩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师茶子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这一路之上,翩翩和少年说说笑笑,感情在不经意间深厚许多。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对翩翩说道:“不然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我自己也想有个名字。”
翩翩笑道:“我又不是你的父母,怎么能随便给你取名字呢,不然这样,你喊我姐姐,我喊你弟弟。”
少年道:“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怎么就能喊你姐姐呢。”
翩翩道:“现在你喊我姐姐,将来你记起来,若是年纪比我大,我喊你哥哥,决不占你便宜,你看怎么样?”
少年道:“好。”
师茶子一旁打趣道:“哎呦,这一会功夫,就哥哥姐姐了,再相处几天,那还不成相公夫人了。”
翩翩跑上去要打师茶子,师茶子那还不跑,少年也急忙追上,三人就这般打闹着渐渐接近九州疆城的城池。
姜无为本不想加快回城的脚步,但现在他又谢后悔了,召见仓角,命令道:“即刻启程,日夜无休,尽快赶回王城。”
仓角惊讶道:“城主,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无为道:“刚才的天地异象,你看到了吗?”
仓角回道:“属下看到了,风云变色,空气颇感压抑,像是下雨的征兆。”
姜无为摇头道:“不是,不是下雨的征兆,这种情况我十五岁那年见过一次,那是在甘之战与有扈族战斗的时候,先父施展帝王术时出现的异象。”
仓角道:“帝王术,属下听说这是炎黄后裔才会的修仙之法。”
姜无为道:“不错,本来的确只有炎黄后裔才会,但是……”姜无为停顿了一下,转口道:“帝王术,又称九龙真气,修炼到一定境界,确有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但我自问目前还没有这份能耐,除了当今国君帝启之外,我也不相信世上还有其他人能有这份修为。可这异象如今出现在第五荒服,我担心……”
仓角道:“那会不会是大王子呢?”
姜无为道:“末名的确天赋异禀,但他如今的修为远远不能让这种异象出现,我担心是葬龙渊出事了。”
仓角道:“葬龙渊,那是王陵禁地。”
姜无为道:“不错,我炎帝一族的丧礼沿袭祖制,一律水葬,葬龙渊就是先祖在第五荒服选的水下王陵,那里藏着九州疆城最大的秘密。”
仓角听是王族机密,不敢多问,恭敬道:“那属下即刻命人收拾行装,无日无夜,赶赴王城。”
姜无为默默点头,心道:“葬龙渊绝不能有事。”
在姜无为自南向北延着荒服边界赶回九州疆城的时候,另一行车马自东向西,在沿着中原通向第五荒服的大道也是日夜兼程,现在终于能看到传说中第五荒服才有的雪山美景。而这行车马中间最华丽的一个驾冕中,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正端坐于软座之上,欣赏着遥远处烟云朦胧中的无颜雪山。
一骑尘土,来人下马跪拜道:“少君,我等已探过,前方并无不妥的地方,方才那种异象可能只是荒服之地特有的天气变化。”
那被称作“少君”的年轻男子淡淡点头道:“没事就好,反而你这句少君可能会招来不少祸事。”
来人慌忙扣头道:“四王子恕罪,若有下次,属下必以死谢罪。”
年轻男子道:“起来吧,这还没到九州疆城呢,也不怪你。我还是不放心,你吩咐下去,到达九州疆城之前,路上不再停顿。”
“是。”
年轻男子重又把目光放回无颜雪山,心里暗暗想着:“无颜雪山从这边看起来果然有些不一样。”
九州疆城的外城里,大王子姜末名在城守姬喆和先王师藏天行的陪护下漫步在街道上,河水平息后,二人终于不用守在城楼上督促河堤的修筑工作,有时间进城来检查难民的安置情况,这几日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姜末名已经树立起自己第五荒服王者的风范,无论是在守城将士的心中还是百姓的眼里,姜末名无疑已经具备了充当未来九州疆城王者的能力,当然目前来说他的祖父姜无为在第五荒服仍然是神一样的存在。
姜末名开口道:“前日发生的异象,不知你们二位有何看法?”
城守回道:“不瞒大王子,下臣在第五荒服活了这近四十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气,先王师是王城最受尊崇的学者,不知有何高见?”
藏天行笑道:“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我确实曾在年少时见过一次同样的异象。”
姜末名道:“噢,原来先王师见过,不知是何时何地?”
藏天行叹道:“是在大约四十年前,我与你的祖父随军征伐有扈氏,在中原甘地大战之时我有幸目睹过一次。”
姜末名问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种异象究竟因何出现?”
藏天行为难道:“大王子请恕我不敢妄言,此事牵扯到炎黄帝王家的秘密,也不是我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只能等城主回来,由他亲自向你解说。”
姜末名道:“先王师不必自责,等祖父回城,我自去问他老人家就是。”
蓦地,城楼上传来一声呼喊:城主回来了。
莫说姜末名等人一惊,全城百姓也是顿时人声雷动,欢呼雀跃。
城守姬喆道:“不可能啊,近身卫的先锋将报信说至少还要三天才能到。”
姜末名道:“守城军不会看错,立即准备仪仗队,出城迎接。”
师茶子带着翩翩和少年来到九州疆城的城门前,眼见护城河水已经平息,一众守城军均在清扫城门的沙石,平日查岗的将士也不在哨,此时城门紧闭,护城河上悬索吊桥未放,三人正苦于如何进城,忽然听见城楼上一声大喊:城主回来了。
三人闻言放目眺望,却见东面,南面两处人马喧嚣而至,城门大开,悬索滑动,吊桥偏在此时落下。
九州疆城坐西朝东,正处西面的姜末名率领城守姬喆,先王师藏天行等人恭敬地站在吊桥一端,城楼之上更有秩序凛然的守城军。
南面归来的姜无为端坐在驾冕之上,自有一派王者威仪,大统领仓角等人列阵在前,一行人马虽是远程归来,却不显任何马疲人倦之态。
东面的大道上,那驾冕中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仍是一副潇洒不羁的神态,似乎世间任何俗事均与他无关,他阵前先锋亦是一副嚣张跋扈,狐假虎威的嘴脸。
惟北面的三人此时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翩翩手拉少年躲在师茶子身后,不知如何自处,少年仍是一脸茫然,反观师茶子却是满不在乎,似是不屑与其他三方人马有什么瓜葛。
四方人士彼此环顾,气氛一时僵固,但在看出各方虚实前,谁也不想率先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