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大陆之上,白袍轻轻地捻起了几颗细沙,慢慢地洒在了一颗卵石上头,轻轻一吹,黄沙轻轻地溅起来,有如黄沙漫卷。
“哦,白袍,为何呢?”
“嘿嘿,这个漠小子很不错,所以,我想看看他,能不能逃出去。”白袍轻笑了一声,看着那卵石之上隐隐约约的战场冲杀。
黑袍默然不语,他没有任何的动作,是的,他认为,即使黄沙漫天,即使有了掩护,但是,白子肯定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黄沙之中,我朝着那雪山的北面攀登而去,下头的白衣卫慢慢地反应了过来,朝着这边愤然追来,我依仗那陡峭的山势,又打下了几个白衣卫,但是那密密麻麻,恍若永远也杀不完的人群正在慢慢地淹没我心中的希望。
世界上最可怕的感觉是什么,不是绝望,更不是失望,而是明明已经看见了希望,但不管你作何努力,也无法冲破命运的枷锁。
嗖的一声,猛地一根羽箭突然射向我的后背,我的心中猛地腾升出一股强烈的危机,但我两手都抓着岩石,已然无法腾出手去防御,是么?我终于要在这里丧命了么?
砰的一声巨响,猛地一道人影窜到了我的身边,一阵破空之声夹杂着羽箭被击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是铁手,他放开了攀岩的双手,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路痴!走好路,看好脚的路,不要,不要走错方向了,兄弟走了,没有人能给你指路了,走好。走好。”铁手的身形猛然下坠,他在坠落的时候,一直和我对视着,他眼中的决然让我心里如闪电划过,他看着这边,吃吃笑着,随即慢慢恢复了冷静。
恍若初见。
恍若初识的时候。
“哥哥我给你壮胆了!”
铁手一下子掉到了那白衣卫的包围圈之中,他猛力挥舞着锁链,带起一阵一阵凄美的血花开放,我心里只剩下了轰轰的雷声。
秋风扫,残叶落,枯花凋零。铁手不是残叶,也不是枯花,但是,为什么就要这般陨落?
铁手从后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堵最为高大的墙,将那不远千里追杀而来的白衣卫紧紧地束缚在了山脚之下。
他真的很像一尊战神,而且是不要命的战神,让每一个人心头都忍不住地生畏。
“走吧!走好!踏上那山路十八弯!”铁手高声长啸,一句没一句地唱了起来,胡乱的唱声中,每一句都有五尺鲜血溅来助兴,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是白衣卫的呢,还是他自己的?
“解开你命途九连环!”
“走吧,路痴,看好路,兄弟我快要撑不住了。”
“去吧,路痴,我要倒下了,你快走吧。”
“快点,攀得快点,路痴。”
“别流下眼泪,男人只流血,鲜红鲜红的血。”
铁手在下面一句一句地高声大吼着,一句吼,落一个人头。
白衣卫面上只剩下了惊惧、震撼,他们想不出来,一个人的潜力怎么能这么大?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眼前这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还能站稳,还能挥舞着武器伤人?
这是一股怎样令人敬畏的力量!?
他们不懂,而且不会懂,永远都不会懂。
我忍下了眼中徘徊不止的热泪,听他的话,男人只流血。
我狠下心来,让自己不回头看,浑浑噩噩地朝着这覆盖了白雪的龙脉攀登而上,皑皑的白雪,皑皑的白雪,皑皑的白雪……
“路痴,走好,兄弟不送了。”
铁手手中的锁链猛地被那十几把刀给震断了,他随手捡起了一把长戈,豪迈地冲天大笑,笑声滚滚,如雷般轰涌而过!
他慢慢地倒下,眼中慢慢地,慢慢地滚动下了两行浊泪,混合着鲜血,猛然流淌到了地上。
“路痴走好,看好路。”
“看好路。”
看好路。
铁手的眼睛,不甘地慢慢闭上,嘴里依旧暗自喃喃着,手指依旧紧紧地握住了长戈,眼睛被鲜血了黏住了,他却依旧胡乱地挥舞着长戈,白衣卫停下脚步而不敢上前。
这就是战神。
真正的战神。
终于,耗光了生命最后的一点精力,他倒下了。
像一座山,像一阵血雨腥风。
我没有回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倒下的,只记得当那粗犷的吼声突然戛然而止的时候,热泪终于不受我控制地滚烫而下,消融了淡淡的白雪。
白衣卫们看着那深垂着头,一手握戈,一手撑地的尸体默然不语,今夜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了。
他们朝着那死去多时的英雄缓缓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值得他们低头。
英雄,将被所有人,永远永远地铭记在心。即使是他的敌人。
铭记在世界的心中。
夜空之中的对弈,慢慢地停止了,一颗紧紧跟随在主帅身边的白子赫然发威,猛地跳出了棋盘,以一己之力稳稳地拖住了黑子的狂轰滥炸。
棋终,人散。
棋逢对手的快感,始终抵不过失去挚友的伤痛。我看着怪僧没有说话,谋魂慢慢地淡化,淡化,回归到了本体之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路,只见到了那山脚下的白衣卫已经小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点,渐渐地快看不到,快被白雪融合在内的时候,我才感觉全身的苦痛猛然袭来,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闭眼的前一刻,我见到了那皑皑白雪中的一个小黑点,很小,但是在我眼中很大,那是铁手,那是铁手,世界因他而巨大。
在这片土地的上空,白袍看着眼前壮烈的战况,面上已然被久久没有出现的震撼占据了,热血如他,也没有见过这般震撼的画面。
是的,除了震撼,他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一幕了。
黑袍沉默了下来,他失算了,他算了十几次,终究算不过兄弟之间的情谊和潜力,他算了好久,始终无法算出人心的力量。
白袍也沉默了,冷漠如漠离,也无法不对眼前的战况而动容,是的,他被那奋力血战的铁手震撼了。
过了好久,这两个能在外头的那片广袤大陆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白袍漠离嘶哑着嗓音,看着那倒在雪地之中,却安然无大碍的人,说道:“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