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咚咚之声不时响起,肖洺满脸焦躁,有心上去理论,可一想到那口水飞溅的麻脸悍妇,顿时怯了七八分。翻来覆去咽不下这口气,肖洺思量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从网上购买了对付楼上的第一神技——震楼神器。
看来混蛋邻居确实不少,下单二十三小时卖家才发货,到手已是三天以后。肖洺拆完箱又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想到那泼妇不屑而阴毒的眼神,想到自己请她小点声反而招致变本加厉的噪音,恨恨怒火便直冲头顶,跟她剋!
按照说明安好震楼神器,楼上又响起敲击之声,一下下的挑衅搞得肖洺怒火万丈。反击将要开始,他的手因激动而颤抖,心跳在加速,身体却有些发凉。
给遥控器装好电池,直接开到最大档P9,重锤敲击似的声音瞬间响起,即便加了厚厚的隔音棉,传入耳中仍觉突兀。噪音持续十五秒左右,隔了三分钟再次响起,好似回应般,上面的敲打声仍是一下接着一下。
肖洺听那最高档位过于噪扰,有心调低一点,谁知那泼妇意志坚定,敲击起来锲而不舍,他心中恨恼,把频率调为二分钟一响,旋即上班去了。
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中午下班回家刚掏出钥匙,猛然瞧见两名警察站在门前。几名同楼住户眼睛一亮,指着肖洺说:“同志,就是他就是他。”胖妇人哼着歌连走几步,说道:“小肖呀,你家什么东西这么大声,整栋楼都要被拆掉了。”肖洺回过神来,果然听见一阵笃笃的敲击声,传入耳中甚是喧扰。
一名警察看了看他,说道:“是震楼神器吧?这东西虽然法律暂未禁止,但最好不要乱用,邻里关系嘛,多沟通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肖洺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几次报警调解,吃瘪的还不是你们?
打开房门关掉开关,肖洺开口解释:“楼上那泼妇实在可恨,我好言相商反遭怒骂,甚至于时不时的连蹦带敲,显然是有意而为,我用这东西也是无可奈何呀,同志们。”一名警察道:“楼上的那个,叫耿妖婆吧?因为名字奇怪,加上骂过我们的同事,所以我对你们有些印象。这东西别用了,我去楼上帮你调和一下。”
肖洺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你找不自在去吧,那几个邻居见有热闹看,跟着两名民警出门奔向楼上。正在忙合口食,隐隐有声音传进屋内,果然,那个死妖婆不在家了,不然她还不得闹翻天?
咚咚咚咚,一连几声在头顶响起,肖洺吓得一个激灵,心中隐有不安之感。窗户一阵开合,随目望去白茫一片,下雨了。
连续加班一周,手头事毕,算上前几个月没休的假日,这次足足能休息半个月,肖洺眉飞色舞,哼着歌曲打算大吃一顿。正想打电话叫父母带着女儿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恰好响起,他放下手机去开门,却是那个点头之交的胖妇人。
“什么事?”肖洺堵在门口,语气有些疑惑。胖妇人捏着鼻子,神秘兮兮地说道:“楼上的耿妖婆,她还制造噪音吗?”肖洺心说废话,她哪天不跺几脚?望着胖妇人,肖洺有些不耐:“你到底有事没事?”
胖妇人反而面露怪色,狐疑发问:“你闻不到?楼道里那股子臭味?跟你说,我自小鼻子就好使,这几天我就隐约能闻到,就是从耿妖婆那传出来的。”她探头嗅了嗅,继续道:“而且我感觉,你屋里好像也有点儿。你别不信,你炒得什么菜我都闻得出来……”
肖洺面露躁恼之色,声音不悦:“我这几天忙得有点感冒,鼻子不通气什么也闻不到,你要没事我关门了。”胖妇人连忙顶住房门,急声道:“四楼就你我两家,楼上就耿妖婆自己,我家那口子得晚上才能回来,这味道我实在受不了了,你去楼上看看。”
“神经病,要看自己去。”肖洺不耐烦地关上房门,打电话叫了父母,又去厨房忙活了。隐隐听到胖妇人报警求助,肖洺又骂了声白痴。咚咚,楼上又踏了两下。似乎拜震楼神器之功,耿妖婆当真收敛了许多,一天几下噪音,倒也可以忍受了。
急促的拍门声忽然响起,肖洺有些奇怪女儿来得这么快,打开房门一看,却是几个满面严肃的警察。其中之一正是上个月被耿妖婆痛骂的贾警官,只见他向上指了指,说道:“耿妖婆死了,找你了解点情况。”
肖洺有些目瞪口呆,他瞧了瞧楼上,又看了看走进屋中的几名警察,喃喃道:“耿妖婆,死了?”贾警官看见噗锅随手关掉火,旋即发问:“你最后一次见到耿妖婆是什么时候?”见肖洺手足无措,他说道:“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肖洺稳了稳心神,回忆片刻才说:“我好久没看到她了,她好像不怎么下楼,我工作又特别忙,具体是哪一天,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贾警官又问:“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楼上的噪音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听到这话冷汗爬满全身,肖洺下意识看了眼头顶,支吾道:“没,没注意,我这些天一直加班,今天才忙完。”
又问了几个问题,贾警官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叮嘱道:“记得,保持电话畅通。”肖洺忽然开口:“那个,耿妖婆怎么死的?”贾警官顿了几顿,回道:“煤气中毒。”
蹬蹬几声,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扑到肖洺怀里,甜甜地叫了声爸爸。贾警官摸了摸女孩头顶,问道:“你女儿?”肖洺点了点头。见警察上上下下,肖洺父母惊疑不定:“洺儿啊,怎么了这是?”肖洺道:“没事,楼上死个人。你们来还买东西干什么,快点进屋吧。”肖晓雯仰着头,皱鼻说道:“好香啊,是什么?”肖洺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两名警察抬着黑色尸袋从楼梯走下,倒退那名警察一个趔趄栽倒,尸体落地露出。只见耿妖婆已高度腐烂,黑紫浮肿的脸部渗出浓液,嘴角膨胀略弧,似是绽着阴冷的狞笑。手忙脚乱装尸间,肖洺似乎看到尸体的眼睛一睁而合,他忙不迭地关上房门,顿觉一阵眩晕。
既然耿妖婆早就死了,那这几天在楼上摩擦跺脚又是什么?想到耿妖婆似笑非笑的嘴角和一闪而逝的眨眼,锥心透骨的觳觫之感瞬间遍布周身。
一只小手突然抓到胸口,肖洺一个激灵。肖父道:“怎么了,洺儿?”肖洺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没事,强打精神陪三人吃饭去了。
是夜,见女儿睡着,肖洺到阳台抽了一根烟,对父母说道:“这房子我想卖了,租出去也行。”肖父大奇,不由问道:“住得好好的,卖它干什么?”肖洺不经意瞥了一眼楼上,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换个环境。”肖父肖母与他争执好久,见事不可回,气冲冲地回房了。
肖洺斜眼上望,只见一片阴影如水渍扩散,恍如人形。沉闷的黑夜中,嗒嗒的敲击声久久不绝……
房子是一名歌手租下的,低于市场价一半的租金让他极为欢喜,只是楼上时有时无的敲击声让他有些恼怒,灵感都被搞乱了。这一天噪音又起,他怒气冲天地奔楼上走去,不想敲了数分钟无人回应,他狠狠地踹了一脚门,啐了一口回到家中。
片刻后有人敲门,门刚开一半,一只肥手便伸了进来,大坨肥肉跟着挤进。“你好你好,我是你对面的邻居,你叫什么呀?”胖妇人说道。“我叫唐炜。”歌手心有不悦,但还是回了话。胖妇人满面诡秘,声音阴恻:“你相信有鬼么?”
唐炜眉头一皱,说道:“什么?”胖妇人一扬首,旋即压低声音:“上面的住户煤气中毒,抬出来的那天都烂出水了。我看你刚刚冲到楼上,是不是,”她凑近一步,满脸惊悚之色,“它又开始敲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唐炜合上房门,一颗心却狂跳起来,楼上,有鬼?输入日期查了下新闻,果然,楼上住户真的死掉了,就在三天前!惊忌不定地回到桌前,却发现记事本上莫名出现了一句话:“找他回来,不然我会杀死你的。”咚咚咚,楼上又响起敲击之声,唐炜骇然抬头,只见一团阴影如水流淌,就好像是,人体的轮廓!
租出房后肖洺又搬至他处,这天因肖父执意要求他复婚,两人激吵许久后不欢而散,肖洺正在气头,烦心事接踵而至。
“楼上出过意外和我的房子有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哪家房子没死过人!”肖洺怒气冲冲地喝道。可不管肖洺怎么说,唐炜的态度都十分坚决,如果不退钱,那就法庭见!
挂了电话肖洺满脸不屑,就凭这样蹩脚的理由,法院会支持唐炜?可一番咨询后,肖洺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律师朋友告诉他,像唐炜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要胜诉的,因为房东有告知的义务……
约了唐炜出来,肖洺百般相商,可唐炜坚持退房,两人僵持一下午,最后肖洺败下阵来,两人还是签订了退房协议。临别时刻,唐炜欲言又止,疾步离开了。
家具齐全,拎包入住,搬得倒也轻巧,唐炜落荒而走,肖洺又回到家中。望着一如往昔的的房间,一阵长吁短叹沉沉传出。
等了一个多小时,看房之人爽约未至,肖洺正想催促,肖父的电话先打了进来。“洺儿啊,晓雯在你那里吗?”刚接通电话,肖父就急声问道。得知女儿失踪,肖洺急不可耐,急匆匆要去寻找,一开门正看见前妻带着女儿出现在门口。
“爸爸,我来了!”肖晓雯兴高采烈地扑了过来。肖洺正了正神,不由道:“你带晓雯离开怎么不说一声?”前妻怫然作色:“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下午三点钟把女儿接过来吗,真是莫名其妙!”说着也不容肖洺答话,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肖洺惊骇变色,连忙道:“我我,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走雯雯,送送你妈妈……”抱起女儿将要奔到一楼,却发现前妻又走了上来。
“车钥……匙掉……你家门……口了。”前妻面色不善,语气也生硬空洞。肖洺有心下楼,可女儿挣脱怀抱,已经追了上去,肖洺无可奈何,只能急步相随。两人去势极快,蹬蹬的脚步声一直响在头顶,奔过二楼,跑过三楼,到了四楼也未停下,肖洺陡然心惊。
“妈妈,门怎么自己开了?”肖晓雯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肖洺浑身冰凉,不经意侧头一瞥更是骇然欲绝。透过玻璃望去,楼下行人三三两两,那个骑电动车离开小区的,不是肖洺的前妻是谁?
关门的嘎吱声缓缓慢慢,仿佛堵在喉中的叹息,肖洺血液如炸,不顾一切冲到楼上,房门恰好闭合。使劲推砸纹丝不动,正手足无措,肖晓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爸爸,你没带钥匙吗?”肖洺一把拉住她就欲下楼,不想房门一开,面色灰败的“前妻”拉住肖晓雯另一只手,嘴角陡然上扬。
肖洺迎上那双怨毒的双眼,不禁心颤手抖,肖晓雯一阵欢跃,竟挣脱他的束缚扑了进去。堵在喉中的低沉喘息伴着一阵腐烂恶臭,在缓缓合拢的门内传出,透过门缝看去,“前妻”如白雪曝阳,身体粘液急泻,已然不成人型。
肖洺浑身如刺,几番踟躇之后还是撞门而入。目光急扫,女儿已昏迷在地,他还来不及俯身,头中一阵眩晕,身体一歪也倒了下去。地上一滩烂水向厨房流动,嗤嗤几声,天然气的味道缓缓在室内弥漫开来。
人形烂水缓缓蠕动,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其中传出:“不……会放……过……你的……”肖洺呼吸艰难,四肢也逐渐无力,他想开口呼救,可声音已细若蚊鸣。烂水一阵翻滚,猛然涌进他的喉咙,肖洺只觉身体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走进卧室。
透过玻璃看去,一对男女已走进小区,肖洺的身体被不明力量操控,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楼下男子随即接通。肖洺想要求救,喉中却如此说着:“抱歉胖先生,房子我不卖了,再见。”将手机摔得粉碎,肖洺推门而出,烂水随即从口鼻内喷涌聚合,化成一滩阴影流向卫生间。
胖妇人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嘴里含糊不清:“又他妈睡过点了,你还能干点儿啥?你知道我弄死……我,我为了吓跑那两个笨蛋废了多少心思吗?这楼上楼下的,容易吗我!”胖十三忙不迭地说好话:“姐,你就再帮帮我,谁让我是你亲弟弟呢!”胖妇人吐了一口西瓜子,不耐烦地说道:“等着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放下勺子,晃着庞大的身躯走向门口。
唐炜在在新家安顿下来,心中却是惊悸难定。那滩流动的黑影如蛆附骨,恐惧的感觉始终挥之不散,而最让他在意的是……
肖洺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唐炜百般迟回,还是来到了肖洺家。毕竟,冒充肖洺用座机打给他前妻的正是自己,尽管是被迫如此,可那个孩子要是真的出了事,自己会负疚终生的。
鼓足勇气奋力拍门,不想房门一敲即开,肖洺站在门口,微仰着头颅问道:“有——事?”唐炜偷眼看了几下,讪笑道:“我,啊,那个什么,忘了搬家了……”说着忽感一阵尿急,唐炜顿时急声:“借用一下厕所,我要憋不住了!”不等对方答应,唐炜自顾蹿了进去。
尿液急下,唐炜顿觉通爽,隐约中瞧见墙上有个大洞,可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尿完冲下马桶,不想水流满溢四下,说起来,排尿的时候就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随手拍打开关,灯光瞬间亮起,只见一颗肥硕的头颅正在马桶内起起伏伏……
嗒嗒……嗒嗒……嗒嗒……低低的敲击声在楼上响起。
肖洺头痛如裂,无力地敲打着地面,恍惚中似是回到了那个心神不宁的上午,镇楼神器的的噪音和细微的敲打声交响不绝。那个猜到了耿妖婆煤气中毒,忐忑又雀跃的上午,也就是,那个泼妇的死亡之日……
皮肉撕裂的声音在卫生间响起,那滩烂水裹着一坨肥肉钻出马桶,拖着长长的血痕一直流进肖洺嘴中。肖洺身的体一阵扭动,慢慢爬进卧室,窗户一开,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肺中。翻江倒海的呕吐之感在喉中泛起,偏偏又吐不出来,耳听自己这般说着:“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掉的……”
喂,送天然气的吗?
对,我是。
给我送一个大罐的,放在楼下就行,我的地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