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严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父母是国营企业双职工。80年代,领双份工资的家庭,生活水平怎么也在小康线上下漂浮,但若你以为他因此而有一个不错的童年,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时候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而他还有一个大他五岁的姐姐。他是在秉承着传宗接代思想的爷爷的坚持下出生的,他父母并不乐意他的到来,为了他,差点双双被开除公职。好在当时他爷爷是当地一区党委书记,愣是帮他父母都保住了工作。
当年他父母为了不被开除公职,不敢把他养在身边,把他放到别处养。所以他从娘胎起就四处漂泊,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沾点亲戚关系的他都待过。常年的借宿生活让他直到快上小学,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为此常常思索。但每当他一个人静静思索时,周遭的孩子们就会冲他讥笑一句:“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一开始他很委屈,会眼眶红润的辩驳否认。后来被嘲笑的次数多了,他辩驳无力,委屈变成了愤怒。谁再只要冲他喊一句,他就直接手脚上招呼。但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没个七病八痛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身强力壮吗?每次打架都以他弱不敌强,寡不敌众告终。
他住了七八处地方,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个姨奶奶,辈分大才叫姨奶奶,人其实挺年轻,就比他妈大个七八岁。姨奶奶家住政府大院,他也就在那个大院里住了一两年。
又一次,周遭的小孩们又冲着他喊,“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他这次没发怒,也没手脚招呼,而是平平静静地说:“我有妈妈,我妈妈是姨奶奶!”——这是他小小脑袋思索很久思索出来的答案,但自此后,不只小孩,连大人都开始笑话他。他成了整个大院的笑话。
这些数不尽数的被辱经历最终不在沉默中灭亡而在沉默中爆发。他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思索自己到底是谁的小孩是不对的,管自己为什么要住在这个人家里又住进那个人家里是没意义的,拿起石头朝那些人脑门一拍才是有意义的。于是他照做了,一击即中,狠、准、快,打得人几个小孩脑门直流血。
那天之后,他终于被领回了家。
“你怎么这么暴力!”他爸训斥他。“不准露出这种眼神!”他妈怒骂他。他爸说:“这孩子心这么狠,真不知道像谁?”他妈说:“反正不像我。”他爸说:“肯定是被别人带坏了,真不该放到外面养。”他妈说:“都怨你,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他爸说:“你怨我干嘛?又不是我要生的。”他妈说:“不怨你怨谁?”他爸那时候刚从电视里听到一个新词“基因”,摸着脑袋说:“这孩子基因跟我不对。”他妈尖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他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爸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楚严阔别六年,第一次真正回家,听到的就是他爸妈的争吵。他看着这两个偶尔过来看他,每次都给他带点衣服、零食、玩具,然后让他叫爸爸、妈妈的人,他小小的脑袋一知半解。也许他姐是唯一懂的那个人。因为他姐后来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认真告诉他,谁是他妈谁是他爸谁是他姐,以及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又住在那里。他望着他姐透亮的眼睛,觉得这个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这样,他带着对生命的质疑步入了小学。
小学的生活是简单的,他拍人脑门的事情在厂区里只有少数几个大人知道,因此除去他们的小孩外,他还是有几个玩伴的。丢沙包、拍画片、挑木棍、下跳棋、玩魂斗罗、打坦克大战,如果童年只是这样,那还是很不错的。
但他还是打架,天知道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可能不打架,而他学会的解决矛盾的方法就是打架。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父母可以宽容的对待自己小孩的打架问题,而他的父母一听到他打架,就跟听到防空警报一样紧张。
他架打多了就打出了心得,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拼,什么时候应该撤,加上他个子慢慢长起来,这先后天优势加在一起,他赢多输少。但他再没拍人脑门,这应该说明他还算是个听父母话的孩子。但即使如此,他仍逃脱不了被父母“另眼相待”的厄运。
“心狠!”这是他常从他爸嘴里听到的,“暴力!”这是他常从他妈嘴里听到的。他们总是不分原因的教训他,不管对错的责骂他。他们总是从批评他开始,到彼此争吵不休,最后以共同明确“这孩子谁都不像”结束。每次他们明确表示“这孩子谁都不像”时,萧楚严脑中就又会冒起那个他幼年常常思索的问题,但每当他想认真思索透这个问题时,他姐就会适时地制止他的思考。
他姐也劝他别打架,他姐像个小大人般的告诉他:“打架不能解决问题,应该耐心地与人沟通。”他望着他姐透亮的眼睛,似懂非懂。他姐也不勉强他懂,就陪他一起看电视。
他们家经济条件好,彩色电视、电话、洗衣机、收音机、小霸王学习机一应俱全,还装了有线电视,所以什么圣斗士星矢、七龙珠、葫芦娃、舒克贝塔、邋遢大王、阿凡提等流行的动画片,他一个也没落下。他姐那时候读初中了,却陪着他边看边笑边讲解,乐此不疲。
也许在他姐的制止下,懵懵懂懂地长大也不错,可惜生活从不由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