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毕后,何大爷便从院子后门出了镖局。陈方天按他吩咐,安好自己的床铺后,又用从兵器间里找来的扫帚、抹布、木盆等用具,回到小屋打扫起来。一直忙到近中饭时分才终于收拾完毕。看见小屋焕然一新,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何大爷回来后,见陈方天将房屋打扫得很干净,虽未说什么,但神色显得很满意。两人去镖局的厨房吃了中饭后,一同回到兵器间大屋中。
因镖局里的镖客大半都走镖去了,一些新打造好的和修理好的兵器暂时无人来领,又无其他活儿非得马上要做,于是何大爷便跟陈方天聊天打发无聊时光。
两人从兵器间日常要干的工作内容开始,慢慢聊到江湖中的一些轶闻野事。聊了一会,陈方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何大爷,你知不知道镖师到底是从哪个朝代开始有的?”
何大爷呵呵一笑,说道:“具体是从哪朝哪代开始有的,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有好几百年了吧?我年轻时也曾向其他镖师问过类似的问题,结果谁也说不清楚。记得有一个老镖师跟我讲过,因为有了强盗,所以才有了镖师。一些人为了生活,要去干拦路抢劫甚至杀人越货的勾当,所以那些带有财物走路的人为了安全,只得找会武功的人保护。
“最初时,有一些会武艺的人,成天住在客店里,等候客人雇佣他,这便是保镖的起源,这种人也是最早的镖客。他们的任务就是保送财物平安到达目的地。后来买卖越来越兴隆,雇用的保镖越来越多,于是就有人搞起了字号,开起了车店,还备了轿车,专门听候客商差遣,这就是镖局的来历了。”
陈方天哦了一声,又问道:“原来这样,那么兵器间是不是也跟镖局一起有的呢?”
何大爷拿起茶盅喝了口老鹰茶,微笑说道:“每家镖局都有各自的镖旗、镖号和镖车,但不一定都有兵器间。就算有,也不一定情况都一样。一般大的镖局才会有专门的兵器间,你孙师叔这个镖局不算大,但他因为以前在一些大镖局干过镖师,所以也学那些镖局样子,弄了一个有专人看管的兵器间。我知道他这样做,也并非只是同情我或是想帮助我,他弄一个专门的兵器间,是因为他胸怀大志向,他想把镖局发展壮大,所以他就向他以前呆过的一些大镖局学习怎样经营自己的镖局。”
陈方天道:“孙师叔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他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何大爷点点头,压低音量说道:“跟你说说也无妨,不过你不要到处乱说。你孙师叔已看上了我们镖局后面白家的那块菜地,并叫我先出面跟白家商量买地的事,我去跟白家谈过两次,估计问题不大。只要买成了,明年镖局就可在现今的规模上再扩大两倍!”
陈方天激动道:“那太好了!”
何大爷又道:“不过,我也跟你孙师叔说过,房子是一方面,招镖客的事更重要,特别是镖师,不但要武功好,武德好,而且还一定要懂江湖规矩和一些基本的春典,否则就跟去年那样,因为有一个镖师不懂这些,而给镖局惹来了不少麻烦。”
陈方天奇道:“何大爷,春典是什么?为什么镖师要懂这个?”
何大爷道:“春典又叫唇点,即江湖行话,也称绿林黑话。镖师不但要凭功夫吃饭,而且还要熟知江湖规矩和一些基本的春典,否则就易惹来麻烦。武林各派历来将春典视为珍宝,秘不外传。江湖上素有‘宁舍十两金,不舍一句春’‘宁传十手,不传一口’的说法。各个不同的帮会,为了便于联络,各自形成了固有的暗语。各派有各派的行话,比如一些流传较广、众所周知的行话有:帽子为‘顶天’,袜子为‘顺腿’,人家杀来了为‘水漫了’,死了为‘碎了’,跨门槛为‘卖鸡’,刀为‘片子’,大刀为‘海青子’,老人为‘糕’,姑娘为‘豆儿’,小伙子为‘芽儿’,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一时也说不完。”
叹一口气,接道:“在江湖上行走,除了会说行话外,说话行事还必须按江湖规矩办事。如到了一处码头,去拜见当地的某位大爷,就要先说一些江湖成语,手持某位大爷的名片,用海底捞月式行礼。对方也会用词还答,右拳放在左臂上,以此看各自地位高低。”
陈方天道:“原来当个镖师,不只武艺好就成,还要懂很多江湖行话。”
何大爷嗯了一声,道:“在江湖上行走,要讲七春八点,七春即行话,八点则是灵活机动之意。总之,江湖之道不在于武功高低,或者是否会说行话,而在于恩义待人,到处捧人,礼贤下士。”
……
兵器间的活儿虽然有点杂,但都简单易学。何大爷识字不多,开支情况他都不能自己做帐,只能用口说,让帐房先生记帐。陈方天在巫山呆了六年,师父除了教弟子们武功外,同时还教他们读书识字,因此陈方天进了兵器间后,兵器间的开支帐目便由他来做。这些帐并不复杂,无非是某年某月某日,哪位镖师領了何种兵器,或者以坏换新了何种兵器,支付了铁匠多少工钱等等。陈方天虽然只念过几年书,但这些工作还是尽能应付。
镖客们因为要走镖,往往几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次,走完一趟镖也只能按规矩休息三天。如果镖局生意忙不过来,三天假期也难得保证。因此常年留在镖局里的只有在帐房、兵器间、厨房、门房等处干活的少数人。陈方天刚进镖局时,还觉得有趣,但熟悉了兵器间的工作内容后,他便渐渐感到有些无聊起来。眼见其他镖客忙忙碌碌的,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虽觉他们过得辛苦,但内心中却又有几分羡慕甚至妒意。心想他们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已甚至全家老小,只有自己是靠孙师叔照顾,在兵器间里混饭吃。
他在兵器间呆的时日越长,心里的郁闷感也越重。对镖客们行走江湖这种自由的生活也越加向往。心想:“何大爷不过是年纪大了,不能再干镖师了,所以只能在这种地方养老,我年纪轻轻的,难道就如此虚度一生?就算大家看在孙师叔面上,不好当面说我什么,但心里也一定瞧不起我。”
一日,他没事到街市上闲逛时,偶遇一个过路的刀客。那刀客约莫四十岁左右,目若朗星,眉若刀裁,下颏留着一部齐胸长的大胡子,一身土黄色短装打扮。跟陈方天一样,也没有右臂,他看见几个泼皮正在调戏一个妇女,勃然大怒,更不答话,走上前去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个泼皮踢飞出去。另外几个泼皮又惊又怒,虽然见他带有兵器,但欺他是个外地人,又是个残疾人,于是从街边一个饭铺里抢了几把尖刀,喝叫着上前围攻。那刀客毫无惧色,也不拔下背上的单刀,双掌抡出,只几下便将泼皮们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这种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事情,陈方天见识过很多。刚下巫山时,他与吕羽一起,也干过不少,本来丝毫不足为奇,但因这名刀客和他一样,也是一个独臂人,所以在他眼里,意义便有所不同。刀客离去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暗想:“人家也断了右臂,却照样可以凭武功行走江湖,我为什么就不行?”
他脑子里涌出几个问题,想要去问那个独臂刀客,但又觉得与对方素昧平生,去问人家,未免有些唐突。他站在路边,越想越是激动,终于顾不得许多,于是跑步向那刀客离去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