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自思潮起伏,没有主意,忽听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来。循声张去,只见山道上五乘马正向白杨村飞驰而来,看马上乘者佩刀挂剑,显然均是会家子。
过不多会,那些人便能依稀辩认,原来都是定西镖局的镖师,其中三人陈方天还能叫出名字,这三人名叫史大虎、安文、韦极品,过去见到自己,总是笑嘻嘻的。陈方天见他们到来,不禁有些纳闷:“他们难道也是来寻姐姐的?”
果然,史大虎等五人驱马到了陈方天跟前后,按辔伫马,停了下来。史大虎问道:“小公子,你没寻见你姐姐么?”
“没有,你们也是来找她的?”
五人不答,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韦极品又问道:“小公子,你当真被你姐姐骗了?这时才知道镖局和府第已经转卖给孙总镖头的事情?”
陈方天不答反问道:“你们找她做什么?难道我姐姐多拿了你们孙总镖头的银子?”
韦极品干咳两声,支唔着答道:“不是……只是总镖头叫我们一定要找到你姐姐。”
“你姐姐真不在村子里?”安文向村里看了一眼,问道。
陈方天不答。心里暗升疑云:“孙雪恣到底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寻找姐姐?”
史大虎道:“看他神情,他姐姐肯定没来这里。”
安文道:“反正来也来了,何不进村里亲口问一声。”
史大虎道:“也好,你去问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安文点点头,驱马进了村子。不多功夫,便又返回,说道:“确实没来过。”
“那谢姑娘真不简单,竟然卷了二十万两银子跑了!”一直没开口的那名脸上有几粒麻子的汉子叹道。
“我们赶紧回去向总镖头禀报!马上报官,还来得及抓她!”另一名青衣汉子似乎是个急性子,边说边策马要走。
脸上有几粒麻子的汉子呸了一口,说道:“连猴子你又猴急什么?要报官也该陈方天去报官。咱们孙总镖头花银子买下镖局和老镖头的府第,是正当买卖,这叫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公平交易,谁也没亏谁。只有陈方天才吃了大亏!”
“连猴子”听了恍然大悟道:“说的也是。”向地上吐了口痰,又笑问陈方天道:“小公子,你婆娘把本来该你得的银子卷走了,你还傻子样站在这里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报案!”
脸上有麻子的汉子也取笑道:“小子,你真傻!她比你大好几岁,哪会真看上你这屁本事也没有的小子?她自荐枕席,假装要做你的妻子,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她是在图你家的财产!我猜你那婆娘现在一定带着银子去找她相好的去了!”
一句话将韦极品等三名镖师都逗笑起来。史大虎道:“大伙不要说风凉话了,快回去向总镖头禀报是正事。你们没看出总镖头很着急么?”
安文道:“不错,我也发觉总镖头很着急,说不定她也吃了那姑娘的大亏!”
五人不再理睬陈方天,拔转马头,啪啪几鞭子,打马疾驰而去。
五人离去后,陈方天在村外树林边悄立良久,还是没个决断。怔忡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前年冬天一个清晨,陈府的下人阿生不明不白地给人杀死在后门外的小巷子里。当时陈开河不在镖局,谢杏凤得报后,吓得没有主意,忙差人去镖局叫陈开河。陈方天虽然也很害怕,但因为府里有许多下人都跑去围观尸体,所以也大着胆子跑出去看。只见尸体胸口上插着一把飞镖,离门不远处的砖地上还留有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这八个血字一看便是用死者的鲜血写成。大家围着尸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怀疑是镖局的竞争对头万里镖局因为生意上原因而杀人示威。
陈开河看过现场后,令人将尸体抬走,一言不发地回到府中。谢杏凤问道:“我听大家说,可能是万里镖局的人干的,到底是不是?”
陈开河悻悻道:“或许是吧。”
谢杏凤气愤地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他们眼里就没有王法了么?要不要叫个人去衙门报官?”
陈方天因为阿生平日对自己很好,见他惨死,很是愤恨,听了母亲的话,也插嘴道:“对,爹爹快叫人去衙门报官,为阿生报仇!”
陈开河听了忽然大怒,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母子二人都是一惊,谢杏凤正要问他有何打算,陈开河却牵过陈方天的手,正色说道:“记住,咱们是武林中人,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摆平,不许去报官!”
陈方天纳闷问道:“为什么武林中人就不许报官?”
陈开河道:“你想,咱们武林中人,谁没动刀动拳过?要是有个死伤,都去衙门理论,那衙门还管得过来?我们去报官,他们不但不会尽心查办,心里还会笑话我们无能。江湖上的朋友也会瞧我们不起。记住:江湖人自管江湖事。有本事就用拳头和刀剑说话,谁去报官,谁就是没有本事。”
陈开河教导过儿子后,便出门而去。
陈方天又问母亲:为何江湖中人只能用拳头和刀剑说话?谢杏凤长叹一声,说道:“现在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刚才我也是吓得没了主意,才乱说了话。你今后一定要好好学本事,并记住爹爹刚才跟你说的话。将来长大了,再遇见这种事情,你也要自己处置,不要去报官。否则别人就会看不起你,说你没出息!”陈方天虽然还是不甚明白,但听母亲也这样说,便不再分说。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阴阳两隔,陈方天心里不免又伤心了一阵。心想自己总算学过一点武功,又是镖头的儿子,算是武林中人。江湖人自管江湖事,去报官只会叫人看不起,也给地下的爹爹妈妈丢脸,于是打消了报案念头。因为终于打定主意,心情顿时轻松许多。但内心中也隐隐觉得自己其实是暗盼将来还能和姐姐重归于好。
但不去报官,又当何去何从?自己身无分文,难道从此去做小叫化子?思忖一会,忽想起刚才孙雪恣对自己说的话:“小公子,你姐姐自知不会经营镖局,所以主动将镖局转卖给我们了。”心里登时一亮:“是呀,这臭婆娘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姐姐虽然会武功,是武林人物,但她以前从没开过镖局,可能真不会经营镖局。”
又想:“她自己也悄悄对我说过,孙雪恣虽然让出总镖头位置,但一定不会甘心。必会暗中使什么阴谋诡计来重夺镖局。姐姐既然早已知道姓孙的没安好心,一定会想办法。莫非这一切都是她早已谋划好的?她故意失踪,其实是害怕被姓孙的谋财害命?可是……如果她真是为了保住财产才故意失踪,又为何不悄悄带上我?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