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蓼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刚入梦的时候,梦里是个花开千树的季节,那一年,御花园的月季花开得尤为绚烂。那一日,皇阿玛,额娘,还有青蓼,他们三人一同去御花园赏花,那时候,唯有他们三人。
皇阿玛摘了一朵月季,别在额娘发髻间,眉眼之中满是宠溺,他笑着说:“唯有这花中皇后,方能配得上朕的玉姬。”
额娘笑了,笑得幸福,也笑得惊讶:“皇上。”
皇阿玛将额娘搂入怀中,轻轻叹道:“这几年在宫中蛰伏,着实委屈你了。朕定许你最高地位,与朕一同睥睨天下!”
此时此刻,额娘早已泪流满面。她就这样靠在皇阿玛怀中,仿佛这便是一世:“臣妾不在乎名分地位。臣妾只想跟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年幼的青蓼站在他们身后,偷偷掩嘴而笑。
那时候,皇阿玛心里只有额娘一个人。那时候,董鄂宛儿还未出现。
这美好的场景如烟般飘渺散去,转眼之间,皇阿玛怀中的人儿变成了那貌美倾城,温柔如水的董鄂宛儿。皇阿玛对她一见倾心,董鄂宛儿刚进宫不久便宠冠六宫!曾经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曾经的诺言,都因为另一个女子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就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青蓼眼见着额娘日渐失宠,日渐忧郁。
紧接着,是皇阿玛的葬礼。青蓼永远不会忘记,额娘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无论皇阿玛再怎么辜负她,她心里终究是爱他如命的。
人的一生,从来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曾经再美好,都可能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曾经再痛苦,也可能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刻。
就像皇阿玛和额娘,曾经的情深是那样羡煞旁人。却也那样轻易就被打碎了。再比如青蓼自己,躲在宫里的尔虞我诈中偏安了这么些年,以为嫁得如意郎君,从此便奔向了幸福,却不料竟落入了一个更深的水渊,无法自拔。额娘的痛苦没有拨云见日,那她呢?也注定要跟额娘那般,痛苦一生吗?
眼前浮现的是慕容辰的脸,英挺俊朗,那是她心中的巴图鲁。可是,那张原本带着温和的脸,在新婚之夜的红烛中渐渐变得狰狞,可怖。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她看到了恨。她不明白,他眼中为何流露出那样浓的恨意。她害怕,惶恐,却无法挣脱。嫁他,爱他,这便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从他身边逃离。
山崖边,冷风呼呼地吹。芷凝站在崖边,笑得十分灿烂。只是那灿烂之中,分明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阴冷。
青蓼把手伸向她,想要把她拉回来,可是芷凝却纵身一跃,再没了踪迹。
“芷凝!”不知何时出现的慕容辰冲到山崖边,对着崖下呼唤,却又怎么可能唤得回那已经落下去的人儿。他转身,看着青蓼,眼底不仅仅有恨,还有厌恶,失望,他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语毕,竟也随着芷凝一同跃了下去。
青蓼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也许是因为心真得太痛太痛,痛到她整个人都麻痹了。待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悲伤都化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唤:“将军!——”
“将军,将军!——”青蓼从纠结的梦境中清醒,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慕容辰憔悴的容颜,心,一下子就轻松了。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是身上依旧冷汗淋漓,“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辰看着她刚刚那惊慌失措地样子,以及听着她梦中对他一声一声的呼唤,不禁动容,他的声音,竟比以往温和了许多:“做噩梦了?”
青蓼不禁怔愣。他的声音,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温柔了。上一次的温柔,仿若隔世。
慕容辰用丝帕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不要怕,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你昏迷了两日,我。很担心。”他的眼神略微不敢直视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你生病的事,宫里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也派人来问候过了。你身边那丫头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所以你现在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后的。”
青蓼紧张地看着他:“那这样他们会不会怪罪于你?我去跟皇嫂解释清楚。”她边说边要下床。
慕容辰心下一暖,眼底满是感动。他拦住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一笑:“我当真太过愚蠢,你对我的关心,我怎么会看不到呢?”他轻叹一声,终于将她拥入怀中,“青蓼,是我太不信任你。你昏迷的这两日,我想了很多很多。是我辜负了你。”
刹那间,仿若花飞满天。世界渐渐变得明媚,温暖。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心间,鼻只剩下眼泪狠狠地落。过了许久,她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吗?我真得没有派人去追杀芷凝,将军,你信我。”
慕容辰温柔一笑:“你要我如何不信你?”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青蓼轻轻闭上双眼,如坠梦中。只是这样美好的场面,这样真实的人,她向上苍祈求,那是真实的,那不只是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