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此时此刻,肖佚林与李小黎之间,仅一门之隔,却再难相见。肖佚林将自己蜷缩在门内,伤心过度,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上的酸麻让他从睡梦中醒来,肖佚林抬起头,侧身向外面听了听,门外一片寂静,看来小黎已经不在了,肖佚林心想。
肖佚林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四周一片漆黑,他擦了擦一下满是泪痕的脸,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肖佚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切不是作梦。
他肖佚林摸索着打开门,外面已经不再那么嘈杂,偶尔传出几声家长的呼喊,那是他们在召唤自己的孩子赶快回去休息,看来天已经快黑了吧,肖佚林心想。他依稀记得自己回来时刚过晌午,轰走小黎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算一算自己这一觉竟也睡了五六个小时。肖佚摸索着走出去,想感受一下夜晚的静谧,却没想到刚一抬脚,就被一个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一个塑料袋,而且里面的东西不是很重,要不然佚林就会被绊倒了,凭感觉应该是很大的一包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大概是别人家丢的垃圾吧,肖佚林想。肖佚林住的小区位于郊区的高档小区,虽然比不上市区里的高级住宅,不过在这偏远的小镇,倒也还算不错,小区里有专门负责收垃圾的人,平时他们只需要将自己的垃圾打包好放在门边,早上自然会有人来收。想到这儿,肖佚林便不再理会,转身回到房间,刚一落座,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自己今天晌午进门的时候没发现有垃圾,隔壁的住户春节回去过年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垃圾不可能是他的,那又会是谁的呢?谁会将垃圾丢在自己家的门口呢?难道那一包东西不是垃圾?佚林忽然想起刚才踢到袋子时感觉里面硬硬的,不像是垃圾,那又会是什么呢?好奇心驱使着他再一次回到“垃圾”旁边,肖佚林蹲下身,摸索着找到并打开袋子,却感觉袋子里面还有袋子,原来是一个大袋子装着的很多个小袋子,他首先摸到的,是一包圆圆硬硬的东西,看来刚才就是踢到了这包东西,肖佚林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摸了摸,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信是苹果,谁会把一包苹果放在自己门口呢?肖佚林赶紧翻开其它的袋子,发现全都是一些吃的东西,有面包,牛奶,香蕉,还有一些豆干,火腿肠之类的熟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小黎,对,一定是小黎,肖佚林不再翻找,他心里明白,小黎在被自己轰出去以后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去超市买了自己生活中最需要的东西,她明白了自己被赶走的原因,所以不再纠缠。“看着”手里的食物,肖佚林感到鼻子一阵发酸,觉得有些对不起小黎,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伤心了片刻,肖佚林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熟悉的一切,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能够复明的话,我一定会跑上去紧紧地抱住小黎并和她一起走完我剩下的人生,肖佚林在心中呐喊,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鬼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复明?想到这,肖佚林忘记刚才的慷慨激昂,重新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袋子,回房间了。
肖佚林不知道,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默默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他发现袋子,无视袋子,再发现袋子,打开袋子,然后拿回袋子。李小黎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一滴泪水从她脸颊滑过,她没有伸手去擦,而是任由它流了下来,她像一根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肖佚林家的房门,仿佛可以透过门板观察到里面的一切。
从这以后,肖佚林每天都会在自己家门口发现一袋这样的东西,因为每次都是只有食品却不见来人,所以他没办法拒绝,只好一并将它们纳入房中。肖佚林靠着这些食物维持着生活,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在这几天里,肖佚林大多数的时间是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析发呆,他想了很多,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天早上,闹铃响后(闹铃是佚林失明前调的,每天早上七点,是他起床上班的时间,失明后一直保持着,作为他在黑暗的世界判断时间的唯一依据)肖佚林翻身起床,摸索着来到浴室,开始一天的洗漱工作,他已经两天没有洗澡和换衣服了,虽然天气还不是很热,但是对于生活在南方的人们来说,这已经算是破天荒了。肖佚林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淋了个痛快,肖佚林喜欢这种感觉,迎头的大水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烦恼,忘记痛苦,水滴打在身上,即是一种享受,又是一种超脱,人不再是人,水不再是水,房子也不再是房子,整个世界再与自己无关,忘掉所有,忘掉一切,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只属于自己的宁静世界,花洒喷出来的水冲洗的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灵魂。
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是肖佚林每天在用的,所以不用看他也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只是刷牙比较麻烦一些,肖佚林摸索着找到牙膏与牙刷,然后把牙膏挤在牙刷上,还要摸索着找到杯子,再把杯子放在水龙头下面接满水……也许在常人看来,这都是一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于此时的肖佚林来讲,却是十分困难的,困难不止是存在于操作上的难度,更多的是来自于心里的压力,洗漱的过程当中有太多的困难,需要逐个去克服,一个克服不了,便会功亏一篑,自己长时间积攒的勇气也会随之土崩瓦解,到那时,将再难说服自己重新振作。要知道,经历了这种沉痛的打击之后,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重新振作起来的,面对困难,需要的是勇气,但也许更重要的,是战胜困难的决心。
从浴室出来以后,肖佚林整理了一下床铺,肖佚林有个习惯,不管工作多繁忙,时间多紧迫,他总是会把床铺整理的干干净净,即便是现在失明了,他也想继续把这个习惯延续下去。床铺整理干净完以后(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干净,只是感觉着应该差不多了,用手摸着还算平整),他胡乱吃了点李小黎送来的面包,然后打开mp4,听了一会儿音乐,后来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消耗时间。
肖佚林来到阳台,打开窗户,阳光透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他感觉暖暖的,很舒服,看来今天天气不错,肖佚林想。
“来呀,追我呀,追我呀,你追不到,”听声音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我看你往哪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紧随而至。
“来呀来呀,你就是追不到我,”孩子边跑边说,还不忘转身吐吐舌头,向追他的示威。
脚步声由近到远,逐渐消失,不知道又是哪家孩子闯祸了,惹的老爸这么追着赶,肖佚林心想。往日里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却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
声音对于现在的肖佚林来说,实在是太可贵了,没有声音,会让他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没有声音,会让他感到自己正身处地狱,等待着刑罚。没有声音,他会感到自己正身处一片荒凉的大地,遍布凄凉,寥无人烟。肖佚林侧耳听了听,还是跟往常一样,谁谁谁不受老板待见了,谁谁谁和他女朋友吵架了,谁谁谁家的孩子又调皮闯祸了。正听着,楼下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听声音好像是刚才跑出去的孩子被爸爸抓回来了,好像还给动了刑,以至于孩子哇哇大哭,边哭还边嚷嚷着,“你不是个好爸爸,我要告诉妈妈,让妈妈和你离婚,这样你就不能再打我了。”爸爸也不理他,兀自将他拖拽回家,只留下孩子渐渐远去的哭声,肖佚林笑了笑,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肖佚林想得有些出神了,正在这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在卧室里响起,熟悉的旋律让他暂时忘记了窗外的喧闹,他急忙“飞速”(说是飞速,其实也就小孩刚学会走路时的速度,房间的地形虽然很熟悉,但也不敢走的太快的)赶回房间,在床上一通乱摸,终于,顺着铃声响起的方向,精确定位,然后一招海底捞月,准确地将手机抄在手里,大拇指一伸,按下了接听键,
“喂!”肖佚林这时已顾不上什么电话礼仪或者绅士风度了,像个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支鸡腿,拿起电话就向对方喊道。
“佚林,是我,小黎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现在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么?”一个甜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这是林欣的声音,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肖佚林一听就知道。
“嗯,好多了,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其实看不见的感觉挺酷的,真的。”这肖佚林倒是没说假话,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到电视里演的瞎子,能够鼻嗅六路,耳听八方,胸有惊雷而面不改色,他甚至还隐隐地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失明时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了,你要是问他感觉是不是像他小时候想得那样,他一定摇着头,一脸无奈地告诉你,酷没感觉到,苦倒是一大把呀!
林欣自然是知道肖佚林的,他越是把问题说得轻描淡写,越说明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林欣也不拆穿,只说道,“是这样,李伟和小冉周六从珠海过来,到时我们一起去看你,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听说有这么多朋友要来看望自己,肖佚林一阵激动,急忙说道,“你们能来最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你们要是再不来,都快把我活活闷死了。”
“那好,我通知他们,到时再给你电话,你好好休息吧!”林欣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却被肖佚林拦住,“哎,等等,你说他们周六过来,今天,今天是星期几了?”
肖佚林问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问题,大公司上班的人,要求都比较严格,每周每日的工作编排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所以他们每天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日历,看看今天要做的工作是什么?但是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计算过时间,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他的世界永远是黑暗的,白天晚上对他来说,已经丝毫没有意义。他感觉不到时间在流走,也看不到日出日落,若不是凭借早晚温差较大的缘故,他甚至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每天只是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没事做的时候,就站在窗台上听人们谈话的声音和鸟儿唱歌的声音,这样昏昏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只记得李小黎送过来的食品堆满了整张桌子,自己吃剩下的垃圾也塞满了垃圾筒。
“今天是3月25号,星期四,李伟他们后天过来。”林欣明白肖佚林的难处,尽量把时间说的清楚一些。
肖佚林听后又陡然生出一丝难过,他依稀记得自己停止求医,将自己反锁于家中的日子便是25号,不知不觉,自己失明已将近一个月了。
“嗯,行,到时见!”肖佚林对着电话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过去再聊,”林欣说完便挂了电话。
肖佚林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当中,林欣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他感到非常开心,在独处的这段时间里这,他想明白了很多,李小黎的话久久地在他耳边回荡,他认识到,失明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失去对未来生活的勇气。肖佚林是家里的独子,十一岁就被父母送到县城里的学校寄校读书,十几公里的路程每天只有他一个人走,陪伴他的却只有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懈的努力和长期的坚持让肖佚林的性格变得愈发坚强,失去光明固然十分可怕,但若从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岂不辜负了父母的一片用心?肖佚林决定抛开一切,重新面对生活,他相信,只要保持一颗乐观的心态,世界虽然黑暗,依然可以活出精彩。
肖佚林重新回到阳台,刚才哭闹的孩子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实际上是完全没了声音),想必是被他爸爸带回家里了吧!肖佚林伸了个懒腰,阳光的温度告诉他,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在心里告诫自己,从今天起,开始自已的生活,像往常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