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用过膳食的人大抵散去。
太子妃同豫王妃都面色难堪地行到厅中。
太子刘义菖察觉不对,小声道:“怎么了?”
太子妃忍着委屈笑了笑,赶紧抬首应道:“没,没事。臣妾多谢殿下关心!”
韩伊然神情疲惫,面色慵懒。
这点豫王似也觉察到了。只是他盯着她,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见她失魂地从他身旁擦过。
“怎么了?”豫王还是心有不忍。
汗渍斑斓的手抓着豫王的手紧了紧,她干枯的嘴角也尽量扯出一丝笑:“妾身没事,殿下放心!”
众目睽睽之下,刘义兴业也不好多问,只能用大力往有气无力的手心按了按。
一身大红锦服的韩虢红光满面地笑道:“然儿怎么了,怎么筋疲力尽的?”
他从来不喊豫王妃伊然,只要抛开一切尊卑身份。
他的称呼就是然儿。
不知道内情的人总会死心塌地地认为这父女关系融洽。
加上韩虢又从未捅破韩伊然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真相,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轻声软语的问候蒙蔽了。
然韩伊然没有。刚刚的生疏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韩虢尽管已经鬓生白发,肚子也渐渐凸起。可是他那有力的双臂依然让人觉得虎虎生风。
尤其是那双看人的眼瞳,好像你所有的囧态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也许太子妃韩语涵继承了其父这些特征。所以每当面对太子妃,韩伊然也会情不自禁地震慑一下。
“然儿,爹许久不曾和你比武了。这些年,不晓得你武艺有些进展没有?”
此话一出,旁边便有人随身附和。
太子殿下的教书先生王嵩龄老先生便笑着提议道:“王妃,原谅老臣多嘴。今日既是大将军寿辰,你身为其女,莫要辜负了大将军一番心意啊!”
韩伊然福身故作天真道:“老先生说得是,本妃受教了。”
转身已拔了豫王腰上的一把佩剑,疾喇喇旋转朝韩虢腋下刺去。
“好,速度是越来越快了!”韩虢拍案而起,退后弹跳而起,腰上佩剑一拧,已彻底阻了韩伊然刺过去的剑风。
韩伊然身形一转,掠上河岸边的柳树,心下道:“他们引我比武,无非试探武功。我若使出全力,必然不妥。”就在她迟疑不决之时,韩虢已当空劈来。万般无奈之际,她倒吸一口凉气。点足一转,侧身跃到地上。
“爹,这一招,您可注意了!”只见得韩伊然腰间一转,那长剑便随着她手势而动。
刘义兴看得分明,这招‘斗转乾坤’是他喝得半醉时悟出来的一招制胜的剑式。
如果不是韩虢剑法五花八门,内力浑厚又善变通,只怕会被韩伊然的剑势所伤。
“然儿的武艺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韩虢负剑而立,欣慰一笑。
“爹爹,承让了!”韩伊然将剑扔出去,刘义兴接过,有些许困惑。
“这是什么招式?”韩虢疑惑道,“以前从来不曾见过。”韩伊然侧眸望向刘义兴,娇羞无限道:“殿下没事的时候,总会指点一二。”
众人明了,斜眸不可思议地一笑。
梓苏和孟珙更是诧异,这怎么想,都无法揣测到夫妻两人近来吵架不睦。
韩虢不以为然地瞅向豫王,恭敬道:“殿下武艺精湛,老臣佩服!”
拂着河堤的斜柳被风曳着,在湖面上迎风招展。
暮色暗沉,繁忙一日的寿宴终于尘埃落定。
外院上的宴席纷纷被撤,菜盘碗碟零碎碰撞地发响。
不过,那些看上去拥挤的桌椅板凳却在衬托着杯盘狼藉的景象。
而曲角走廊上却似万家灯火一般挂着红彤彤的纸灯笼,微薄的红晕映亮了整个府邸。
密闭的轩窗透出朦胧的光影。
曲氏手挽外衣披在正埋头疾书的韩虢身上,关切道:“老爷,夜已深了,还是早点回房休息罢!”
右手缓慢地放下狼毫,韩虢抬首定着曲氏,心不在焉地说:“你派人查探然儿,可有发现什么?”
曲氏神情凝肃,贴上韩虢的耳边说了一阵儿。
“你说什么?”韩虢背手决然立起,怀疑道,“怎么可能,想当年我们不都是顺了她的心意,让她嫁给了自己欢喜的人嘛!”
韩虢摇手揣测,“不,不可能。这丫头一定还在盘算别的什么?”
曲氏惊疑道:“老爷是说那丫头还有别的企图。”
韩虢感叹道:“这些年,除了你我,无人知道那丫头的身份。既然不知,我们便是她的亲生父母。既然如此,她何以做出大逆不道,有辱门风之事?除非……”话到嘴边便收住了,“也许是你那边的人出了奸细,为了制造韩府内部毛盾,苦心孤诣地编些不利那丫头清白的事。要么……这丫头就是半年前重阳节那个肆无忌惮的女刺客?”
曲氏诧异:“今日听云儿说,老爷同那丫头比武。莫非也是为了试探?”
韩虢点头:“半年前那个晚上,行刺我的那个刺客受了我一巴掌。她身形曼妙,同那丫头无异。出剑速度又快又狠,若不是我那把金刀护身,只怕要被横削了胳膊,终生不能用刀了。”
曲氏近前,急迫道:“那可问出来了?”
韩虢仍然摇头:“那丫头狡猾多端,我再如何相逼,她也只是不动声色。一时半会儿我也看不出她招里的破绽。而且……”
“而且什么?”
“我在想,近日你那边人带出来的消息会不会是那丫头和豫王殿下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曲氏揣测道:“你的意思是豫王殿下也开始觊觎那个位置了?”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他已被陛下宠爱了那么多年,要有这个心思,早得手了,又怎么会多年以来只是一个王爷?”
韩虢笑了笑:“夫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夺位的野心。何况夫人也说了,他不是一个被冷落的王爷,他有陛下宠爱。只要稍微使一下力,太子差不多就被拉下来了!”
曲氏摇了摇头,远想也有这个可能。思虑再三,再道:“老爷,你说。那丫头既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瞒着我们自作主张助豫王夺嫡?”
韩虢盯着轩窗外掠过的黑影,只随口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倘若无处可飞,他们是在那里等死呢,还是找寻机会一鸣惊人呢。”回首坚定地望向曲氏,“夫人,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