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欧阳冽感觉气力回复,稍稍舒展筋骨,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畅快,心想司马智这药当真奏效。
正当欧阳冽穿着完毕,正待唤那小二哥时,只听楼下嘭的一声,不知是谁猛的一掌拍在酒桌之上,紧接着,一个粗糙沙哑的声音传来:“怎的这般磨蹭,洒家已经侯了许久,酒菜怎么迟迟不来!”
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心,把他一早好心情都毁了,心下顿时发毛。正当此时,楼下又传来响动,“你去看看,再不行洒家生吞活剥了你。快去!”只听那店小二连连应承,哎哟一声痛叫,哒哒哒的脚步跑了起来。
欧阳冽下的楼来,双眼一扫,除了平常百姓,只有一名魁梧僧人坐在右侧。那僧人长得高大,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来。面庞宽广,瞪目如牛,一双大手搭在桌子上的一个包袱上,眼里却盯着别桌的酒菜,看来是饿的不一般。
欧阳冽瞥了那僧人一眼,正巧他也看了过来,两人对了一眼,便各自将目光调往别处。欧阳冽在左侧找了张桌子坐下。转过眼时,见那店小二从厨房出来,便将他唤了过来。那僧人看得眼馋,喉咙止不住的往下咽口水,忽然看到店小二跑了出来,原以为已经备好饭菜正待高兴,怎知店小二却被一名俊俏男子唤了去,本来就等得极不耐烦,此刻心里更是烦闷不已。只见欧阳冽轻声耳语的,也不知跟小二哥说了些什么。起初小二哥极不情愿,但欧阳冽一番唇舌之后立马欢喜点头而去。
过了不久,只见店小二陆陆续续的把饭菜全都端来,欧阳冽身前的桌子上顿时堆积了一桌子的好菜。欧阳冽提筷便吃,满脸喜色。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酒楼中当场有人怒不可遏。
只听“嘭”的一声,那魁梧僧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酒楼的其他食客受了惊,吓了一跳。店小二急匆匆的跑来,惊声说道:“大大……师稍候,您老的酒菜正在备着呢。”
那僧人一把抓起店小二的衣领,单手提起,怒目骂道:“备你奶奶个熊!洒家在此侯了许久,怎的我的酒菜还没上,倒是他的先上了。奶奶的,要是给不出个说法,洒家把你们全部送上西天见佛祖!”
那小二哥连忙求饶,道:“大师饶命,大师饶命,这不是小的不给你上菜呀,是那位爷吩咐的。否则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冒犯大师啊!”
那僧人怒气冲冲转过脸来,只见欧阳冽却在津津有味的吃着,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魁梧僧手下一甩,将那店小二僧嘭的扔到一张空桌上,酒桌当即被砸破,店小二痛得满地打滚。那僧人左手拿了桌上的行李挂在身上,径直走到欧阳冽桌前。左手拿起一只烧鸡往嘴里送,胡乱啃了几口,右手拎起一壶酒咕噜咕噜往嘴里倒。
忽然哗的一声,欧阳冽所在的酒桌破碎散架。欧阳冽避得及时,这才没有被桌子上的酒菜沾到身来。但这一桌的酒菜却是救不得了,零零碎碎掉落一地。响动自然引起了周围食客的注目围观,这无缘无故怎的酒桌自己散架碎裂了?
欧阳冽当然知道,那魁梧僧在拿酒之时手里暗运内功,悄无声息的将酒桌震碎了。不过他心里也暗暗佩服,此人虽是粗鲁,内功却是不浅,就刚才这一手,内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欧阳冽哈哈笑道:“大师好功夫,且看我这一手。”话音未毕,只听铮的一声,欧阳冽剑已出鞘。那魁梧僧心里一惊,只道他冲着自己来的,连忙退了半步,双手呈爪,身躯似虎背,摆出的正是少林的虎爪手。
谁知欧阳冽并未向他攻来,只听剑声破空,睁的又收剑入鞘。魁梧僧看去,只见欧阳冽端着一盘烧鸡送到面前。那正是他刚刚手里一松,往下掉落的的烧鸡。原来刚才欧阳冽已经料到魁梧僧必会有所防备,摆出应敌身形,因此他也不是袭击那魁梧僧,而是他手里的烧鸡。只见魁梧僧啃剩的半只烧鸡被切成若干小块,齐整的摆在菜碟中。
欧阳冽微微一笑,道:“这样吃起来就方便多了,大师请用。”
魁梧僧收了虎爪手,并没有去接欧阳冽递过来的碟盘。不过心里也暗自佩服,此人剑法不简单。能在这一瞬间完成出剑,凌空斩切,并让鸡块齐整的落入碟盘,再收剑。剑法之快令人咋舌。
魁梧僧知道对方也绝非泛泛之辈,心里也并不服软,道:“嘿嘿,不必,留着你自己吃吧!这洒家吃剩的,权当打赏你了。”
明知对方出言侮辱,欧阳冽也不在意,笑道:“哦,我看大师身材魁梧,区区半只烧鸡,恐怕还不够大师塞牙缝吧?”
魁梧僧哼道:“不劳阁下费心,洒家还要留着肚子吃自己点的酒菜呢!”他大喝一声,喊道:“店小二,再不把洒家的酒菜送上来,洒家就让你同这烧鸡一样,将你大卸八块。”
欧阳冽笑道:“大师的酒菜已经上了的,只是大师再也不能享用咯!”
魁梧僧虽然气愤,更觉得奇怪,道:“已经上了,哪来的酒菜,为何洒家却没看见?你这是在戏弄洒家么?”
欧阳冽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破碎,道:“喏,刚才小二哥上的,可惜了,被大师你一掌震得粉碎咯!”话音之下,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之前欧阳冽对店小二一番耳语,便是为了这件事,他吩咐那店小二将魁梧僧的酒菜尽数端上自己的桌,如此必然惹得魁梧僧找上自己。店小二起初不肯,恐着恼了魁梧僧,必然讨不着好果子吃。欧阳冽一大锭纹银晃到他跟前,不肯却也肯了。
魁梧僧刚压下去的怒气登时被激起。他怒声道:“哼,奶奶的,竟敢欺负到洒家头上来,洒家怒罗汉还会怕你不成。”魁梧僧掌下已经暗运内力。他虽然恼怒,却也还算精明。若对方真的动手,自己立马可以出手还击。欧阳冽当然瞧得明白,却也丝毫没有惊慌,也没有做出应敌的准备。这倒令魁梧僧云里雾去的,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也不敢轻易出手。
被欧阳冽一再出言招惹,魁梧僧已经是怒气冲天,一怒之下便自报了来路。话说这“怒罗汉”在武林之中倒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本名唤作罗恩,原本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大汉。欧阳冽只轻轻一笑,从破碎的酒桌前走出来,找了张空桌坐下。
见欧阳冽并没有出手的意思,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有恃无恐。罗恩也不敢贸然出手,当下收了手,怒道:“阁下是什么意思?有胆的便报上名来。”此刻的罗恩虽然恼怒,却显得沉稳许多,没有鲁莽出手。
欧阳冽道:“小弟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德字。”他没有说出真实姓名,随即胡编乱造说了个名字。
正在此时,店小二呼啦啦从后厨走出,端了一碟又一碟的好菜,上齐了八个菜,又拎来两壶酒。酒味香醇菜色鲜美,看得罗恩两眼直放光,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哈喇都快往下落。那小二只说了句“大爷你的酒菜好了”便撒腿跑开,没等罗恩找他说话,已经溜进厨房。
罗恩迈步走来,欧阳冽只道他要去为难那店小二,道:“大师不必恼怒……”哪知话未说完,罗恩呼的在他对面坐下,抓起一块肉腿便往嘴里撕咬。他哪里理会欧阳冽说话,自己胡乱吃了起来。这倒大大出乎欧阳冽的意料,欧阳冽微微一笑,心里想道:“倒也省得我再费一番唇舌,诱他来吃。”
“大师就不怕我在里面下了药吗?”此话一出,登时吓得罗恩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只道欧阳冽纯心戏弄,心里怒气难消,眼看小二端来了酒菜,便想借此回击。怎知自己一时间被怒火冲昏了头,却忘了这一茬。
欧阳冽笑道:“要是我想下药,刚才就该把大师毒倒了,何必等到现在呢?”罗恩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行事,不过话说也是,反正东西已经吃了,就算有毒药又算得了什么,毒死前也得先吃饱了。他心里一通,白了欧阳冽一眼,便继续胡吃海喝。欧阳冽也提筷吃了起来。
欧阳冽吃了几口,道:“红烧排骨,叫花子鸡,清蒸肥鱼,乌鸡莲子汤,辣味烧肥鹅,手抓烤羊腿,焖炖扣肉,咸味花生,外加美酒女儿红。不知可合大师口味?”
“确是美味。”罗恩也不看他,只答了一句,便又狼吞虎咽地吃肉饮酒。
见他这般吃相,欧阳冽不禁觉得好笑,心里想道:“自己刚才那般戏弄他,可是美食当前,他立刻忘得一干二净。真不知说他是率性纯真,还是傻里傻气。”
只听欧阳冽忽然惊道:“我看大师极其面熟,莫非你我有些渊源不成?”欧阳冽闭眼凝神,故作沉吟之状,继而又问道:“大师可是巴州人氏?”
罗恩吃了一些酒肉,道:“待洒家垫了肚皮,再与你纠缠。”
欧阳冽掐指一算,急声说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罗恩见他突然如此,只道他又要戏弄自己,却也不加以理会。
欧阳冽激动说道:“你我乃是兄弟呀!”
罗恩听闻此言,一口烈酒喷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欧阳冽坐在对面,饶是他闪得快,不然浓酒必当尽数扑面。酒楼其他食客闻声瞧了过来,眼看这两人,刚才还剑拔弩张,此刻却又开怀大笑,心下甚是费解。罗恩见众人目光炯炯,当下喝道:“奶奶的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东西呀!再看洒家剜掉你们的狗眼!”
食客们受他一喝,见他怒目圆睁,只道绝非善类,不敢招惹。当下都静静地转过脸去吃东西。
罗恩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双手突然被欧阳冽紧紧抓住。他以为欧阳冽突发袭击,当下又喝道:“你干什么?”双手猛的想抽出来。只听欧阳冽激动说道:“大哥呀!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看着欧阳冽那认真的神情,却不似开玩笑。这下可把罗恩说的有些蒙了,罗恩急忙说道:“阁下认错人了,你我怎会是兄弟呢?”罗恩诧异,突然冒出来个弟弟,还是个俊俏的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的兄弟呀!他心里忽然一闪,想道:“肯定是这小子又在糊弄洒家,兴许是怕洒家吃饱喝足后找他麻烦,才编出来的瞎话。”罗恩抽出手臂,道:“你不用装了,大不了洒家待会不找你麻烦就是了。”
欧阳冽道:“我说的是真的,大师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兄弟,名唤罗德。”
罗恩一听,当下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冽道:“我不止知道这个,还知道你我名字的由来呢!感恩戴德,是以双亲给我们分别取名为罗恩,罗德!大师今年正好三十有八,可对否?”
罗恩惊讶万分,这白面男子说的准确无误,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胞弟!自己也听父母说过,自己有那么一个兄弟,不过在三四岁时就已失散,从未见过面。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听欧阳冽这么一说,猛然想起这件事,突然有些兴奋,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罗恩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洒家兄弟?”当下又觉得奇怪,道:“不对,你我既为同胞而生,怎的长的这般不一样?
欧阳冽道:“大哥有所不知,十六岁的时小弟生了一场大病,人因此瘦削许多,此后容貌身材也便定了形。”
“这么说你当真是我兄弟?”罗恩问道,他仍是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名字的来由的,失散时你我年岁尚小,照理说应该还没有记得事情才对。”罗恩再次疑惑。
欧阳冽道:“其中缘由,容小弟慢慢道来。”欧阳冽饮了一口茶,继续道:“唉,大哥有所不知,兄弟当初是被人拐走的。”
罗恩一听,心里当下激愤,怒道:“谁人这般恶毒,让你我兄弟手足分离!”这话一出,语气间似乎已经认定欧阳冽是自己的亲兄弟了。
欧阳冽缓声道:“那日小弟出去玩耍,走的远些便忘记了回家的路,越走便离得越远。这时路上走来有一对夫妇,他们看我迷了路,想到自己膝下无儿无女,便没有帮我找到回家的路,而是将我掠走。唉,以至于我三十多年一直没能见到亲人。”
“那兄弟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罗恩问道。
欧阳冽叹道:“好在那两夫妇也还算有良知,在他们临死前告诉我一切。我十岁的时候养父死了,不久养母也病倒,临死前她告诉我说遇到我时是在苏州的罗家村附近。当时我虽然不知道家里的路线和方向,嘴里却说着“感恩戴德,罗恩,罗德”八个字。后来,待我成年也曾到过罗家村去寻访,却听说咱家迁移出去了。十多年来,兄弟四处打探兄长的下落,盼得兄弟相逢,亲人相聚,可是却一无所获呀!”
“好在老天有眼,方才听得大哥提起自己的来头,我便兴奋不已,不曾想果真是大哥你呀!”
罗恩一脸惭愧,说道:“大哥不知道兄弟你尚在人间,若是知道,定当找遍天下也要找到兄弟。”
“对咯!适才兄弟不知是兄长,出言相戏,冒犯之处,还望兄长莫要怪罪!”欧阳冽拱手拜上,颇有谢罪之意。
罗恩连忙把他手掌往上一抬,道:“自家兄弟,谈什么怪罪不怪罪,就太见外啦。兄长高兴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来挑事,咱们兄弟还不知道何时能相认呢。”
两人说着便相对而泣,两人一顿饭的功夫又打又闹,又哭又笑,令食客们更是摸不着头脑,转眼又成了失散的亲兄弟,这岂能不让人诧异。两人也不理会,两人兄弟重逢,心下高兴,酒是喝了一壶又一壶,慢慢的都有了醉意。
欧阳冽道:“大哥这些年过得好么?怎的做了苦行僧了呢?”
“说来话就长了,容老哥慢慢说来。”于是乎,罗恩便把自己几十年的经历一一道了出来。要说到罗恩的经历,欧阳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