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分,青城山景色丝毫不减,反而越发显得浓厚。树上的红叶缓缓而落,给青城山的山路铺上一层火红的地毯,崎岖的山路宛如一条赤红大蛇,盘沿而上。走过一段山路,忽然视野开阔,一栋栋屋檐拔地而起。没多久便来到一处高墙之后,待到走近,只听里面赤裸裸的骂声传来:“宁风小儿,有本事别东躲西藏,跟洒家斗上几百回合。”
远远看去,只见一块平地上数百名青城派弟子分列两侧,均是清一色的青衫长剑。往更高的石阶看,另有八人面向众人,两旁的青城弟子目光向八人齐聚。青城弟子中间,另有五人挺立,五人身前堆积着十几个大木箱,箱口敞开,奇珍异宝玲琅满目,一旁还有各式物品,俱是红绸缠绕,赤纸粘封,各色绫罗绸缎,可谓应有尽有。五人左侧,一名僧人双目如钩,死死盯着五人中的一名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知道那名魁梧僧盯着自己,信步闲庭地走出来,笑道:“我本不想这么快取你性命,这次是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怨不得我啦!”魁梧僧怒道:“洒家还会怕了你?哼,看洒家如何取你狗命。”只见那人身形魁梧,面色恶狠,言语毫无顾忌。魁梧僧正要出手,一根漆黑法杖刚要挥出,石阶上八人中的一位老者朗声道:“两位擅闯我青城山,已属大大不该,此刻更是说打便打,未免太不将青城剑派放在眼里?青城山还容不得两位随意撒野!”
最后一句说出口时,声音激荡不绝,震得在场众人双耳嗡嗡作响。显然那老者是以内力激发而出,内力之深,当真骇人听闻。老者话音一毕,只见青城派众弟子齐身而出,手中利剑同时挥舞,动作齐整划一,只见白刃闪耀,剑气纵横直扑面而至,颇俱气势。
老者稍显身手,意在警告,所谓喧宾不能夺主,在这青城山上,青城剑派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若是他们在这生事,那么青城派是定要干预的。那老者接着扭头对身旁一名较为年轻的男子耳语几句,不知在吩咐什么,只见那男子顺从地点点头,大手一挥,招呼了数十个青衫弟子,便往山门方向奔去。
这时,一名年轻公子笑道:“哈哈哈,青城剑派果然名不虚传,剑术圣地之名当之无愧。”正面看去,年轻公子正是“辣手摧花”苏志宁。中年男子是宁风,那名僧人便是紧追而来的罗恩了。
苏志宁道:“何掌门休要动怒,我这下属冲撞之处,小生代他谢罪。”苏志宁双手一拱作揖,随后转脸看向宁风,喝道:“还不退下!”宁风不敢有违抗之意,立即颔首后退几步。那老者正是青城派掌门,“圣十剑”之首的何子虚。
青城派以剑术闻名天下,派中剑术佼佼者数不胜数,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人称“圣十剑”的十人,青城掌门何子虚自是“圣十剑”中首当其冲的那一人。
何子虚冷哼一声,道:“老夫哪敢要苏公子谢罪,公子“辣手摧花”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极门更是威震武林,武林各派闻名丧胆,老夫巴结还来不及呢!”何子虚这话意在嘲讽,暗讽苏志宁仗着无极门势力四处作恶。常人要是听他这般语气,当即便能明白。却不料想,那苏志宁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何掌门却是高抬小生了,“辣手摧花”从今日起恐怕就得暗隐武林了。”
何子虚一怔,显然很意外,对方竟然没有听出自己的讥讽之意。何子虚随即又是冷笑说道:“公子“辣手摧花”之名正盛,何以此时退隐?”苏志宁说道:“这也是小生此番来意所在。”何子虚不解道:“喔,公子来意如何?跟我青城派有何关联?还大费周章的准备了这些许多物事,老夫可是无功不受禄呀!”何子虚向来嫉恶如仇,若不是知道无极门势力不小,更见苏志宁携重礼而来,是以给他几分薄面,否则管你几个“辣手摧花”,此刻恐怕也已被他下令拿下,还会和他在这谈天扯地?
苏志宁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随手一甩,掷向何子虚,说道:“小生为此而来,料想何掌门对此物不会陌生吧。”何子虚伸手接过,定睛一看,不由的大吃一惊,转而怒声道:“是她叫你来的?她人呢?”苏志宁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她叫我来的,要不是她,我怎么能有这令牌呢?这些东西,小生便是为了何小姐备的。”苏志宁显得很是得意,何子虚却已怒色满容,左右的青城派高手也是神情大变,个个暗撺宝剑。
苏志宁身后几人顿觉不妙,这话还没说得几句,何以对方敌对之意渐增?四人连忙上前护卫,其中一人轻声道:“公子,局势有些不妙,他们怕是要动手。”苏志宁收了得意之色,道:“何掌门,快些开始吧,小生可等不及了。”何子虚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又瞧瞧苏志宁,忽然怒道:“什么何小姐?老夫只想知道她人在何处?解药何在?”
苏志宁不解其意,茫然道:“什么解药?小生着实不知。小生今日前来,是求娶令千金的,还望何掌门同意我与何小姐的亲事。”何子虚更为大怒,大声说道:“公子休要与我说笑,老夫可不吃你那一套。你们有胆伤了小儿,还敢到我青城山来,也太不把我青城剑派放在眼里了。今天你把解药留下便了,如若不然,哼哼,老夫必让尔等为我小儿陪葬!”何子虚痛惜爱子身中巨毒,眼下何凌弃性命垂危,他自然心如火烧。
但这更令苏志宁不知所谓,身旁的四名属下也是不知所以。四人中有人道:“何老儿,莫要以为你们人多,我们便怕了你们。从没有人敢对我们公子这般无礼,我家公子登门造访,亲自向令千金提亲,已是给足你何掌门面子。阁下倒好,不但待客无礼,反倒诬赖我们伤了令公子。贵公子是何人物我等尚且不知呢?若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子,我等懒得动他,只怕坏了自己名誉。”说话的是四人中的瘦高个,只见他身躯骨感,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因为太过瘦削,左右脸颊向内凹陷,样貌令人不寒而栗。他话一出口,青城派众人立时炸开了锅,此起彼伏道:“无极门的恶徒也太猖狂了,这番就让你们有来无回。”“对,为武林除恶,我青城剑派义不容辞。”“杀尽无极门的恶魔!”霎时间,青城剑派群情激奋,眼看就要一拥而上,将几人乱剑分尸。
眼看形势危急,大战一触即发,一旁的罗恩笑道:“看来今日不用洒家出手,你宁风也要命丧此处。”
正当这会儿,何子虚身旁有人道:“青城弟子切勿轻举妄动,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何人伤了弃儿,还有待证实。”那人转向何子虚,道:“师兄,弃儿受人暗算,身受奇毒,师弟亦痛心疾首。只是我们不把事情弄个明白,怕会冤枉无辜,万不得已切莫刀剑相向,与无极门结下梁子那便大大不妙了。”何子虚登时清醒几分,想起这节,再看苏志宁随身四人,来头都是不小,就连苏志宁本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近几年来,无极门广招天下勇士,但凡武功高强者都能占有一席之地。四人正是无极门下“一鬼二魅三霸七煞”中的‘一鬼’和‘三霸’。‘一鬼’便是风中鬼宁风,轻功卓绝,神出鬼没。‘三霸’便是霸天虎、霸天豹、霸天狼。三兄弟本姓巴,是为巴天虎、巴天豹、巴天狼。三人均觉名字过于娘气,欠缺男子汉霸气,因此改换“霸”作为姓氏。三人原是翻江大盗,是朝廷通缉多年的要犯,后来走投无路,入了无极门,成为无极门下重要成员。
想及此处,何子虚略定心神,心道:“任师弟所言极是,我险些失了理智。”何子虚拿着那块腰牌,道:“你们可知道,此乃小儿贴身之物,从未离身半步!前几日小儿被送回青城山,身受剧毒至今昏迷不醒,身上的腰牌同时不翼而飞。若不是你们伤了小儿,怎的小儿的腰牌却在你们手上?敢问这作何解释?”苏志宁一脸无奈,自己急于求亲,却不料被那天仙般的美**了一招。苏志宁道:“小生是来求婚的,却不知会摊上这等倒霉事。这的的确确是一位姑娘赠予小生的,当时小生便为她绝世之貌倾心。”苏志宁不由心驰神往,眼神望向远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少女的音容笑貌。
这时,青城派众弟子中有人叫道:“师父,当日便是一位姑娘伤了三师兄的!”何子虚向那人看去,却是史定,两天前,便是他领着几名派中弟子,将何陵弃送回青城山的。何子虚说道:“史定,你把当时情形给他们说上一遍。”史定点头,立马娓娓道来,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道出。当然,他向众人禀报的,其中不免多处胡编乱造。例如行侠仗义的两位少年,被他说成穷凶极恶之徒;当天众人群攻两位少年,被他说成何陵弃以一敌二;更有陵弃夺马欲逃导致中针,却说是两位少年还有伏兵相助,暗地出手偷袭,这才将何陵弃伤了。总而言之,已完全的将己方归到正义之士。
这时宁风笑着说道:“何掌门,你青城派弟子都已言明,令郎是被一女子和两位少年所伤,那便与我家公子毫无关系了。”史定急道:“谁又能证明你们不是她同伙呢?”宁风又道:“敢问这位小兄弟,你看到我家公子伤了你师兄么?”史定道:“这倒没有。”宁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证明我们与你所说的那名女子是同伙呢?你们可以怀疑,但终究拿不出真凭实据来。空口无凭的,你们怎能断定是我们公子出手伤的人?”史定被他这么一问,不禁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何子虚见状,道:“不论如何,小儿的腰牌确是在你们手上,这一点无可否认。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一个女子给你的,那么那女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此刻的何子虚,哪能相信对方的说辞,何陵弃中毒多日,请了好些个大夫,来的均是摇头无策,眼下见到苏志宁一伙人携何陵弃腰牌而来,如同黑暗之中见到光明,大海之中抓到稻草,必当为何陵弃寻得解药。
苏志宁连连摇头,道:“那姑娘的来历小生当真不知,本道她是何掌门千金,现在看来,只怕她骗了我。将这腰牌给我,多半是栽赃嫁祸!”他突然又问道:“敢问何掌门可有千金?”
听闻此言,何子虚不由得气从中来,自己问他腰牌从何而来,他反倒问自己有无女儿?色心之大,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论谁家姑娘,焉能同意嫁给此等好色之徒?
何子虚冷哼一声,道:“公子就断了求亲之念,犬子伤重,老夫哪有嫁女之心。”苏志宁道:“那便是有了,小生斗胆请令千金出来一见,这腰牌是一位姑娘给我的,只需一见,便知给我腰牌的人是不是何小姐了。如若不然,请恕小生无可奉告。”苏志宁打定主意要再见那少女容颜,心想定是对方意在推脱,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愿结下这门亲事。
何子虚一脸怒气,没好气说道:“小女从未离开青城山,焉能见过公子。不知小儿如何开罪了苏公子,公子下了这般重手?不管如何,还请公子赐下解药,一切恩怨,老夫可以不加追究。”
苏志宁道:“何掌门,小生当真不认识令郎。而且见不到令千金,何掌门就是杀了小生,小生也决不开口。”这时,何子虚身旁姓任的老者说道:“师兄,倒不如请婷儿出来对质,婷儿近来都在山上,定没有见过他,正好可以证实我们所说非虚。”
何子虚点点头,正要叫人去请来女儿何俊婷,忽然两名弟子从后堂急奔而来,当即拜倒在何子虚身前,急道:“大事不好啦,师父,何师妹……何师妹她……”何子虚急道:“婷儿怎么了?”那人道:“何师妹被人掠走了,厨房药房厢房都不见踪影。”两人一胖一瘦,分别唤作许长泰和宋细跋,便是刚刚在后山的两名青城弟子。
何子虚转向苏志宁,怒道:“公子不是来求亲的吧?倒像是抢亲的了。”
要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要从刚才苏志宁掷给何子虚的东西说起,原来这东西不是他物,却是青城剑派“麒麟剑”何陵弃的贴身腰牌!是身份的象征,上面刻着一个“何”字。
六天前的那天,何陵弃与赵沐龙殷两人大战,不敌,便有逃跑之意。当时一名少女策马而过,何陵弃成功夺取少女坐骑,殊不知却被少女用毒针打中。而在何陵弃夺取少女坐骑时,少女手下胡乱抓挠,忙乱中竟把何陵弃的贴身腰牌扯了下来。后来被苏志宁百般纠缠追了上来,那少女当时便计上心来,利用腰牌将苏志宁引来这青城派。青城派见他拿了腰牌而来,自然以为他是伤了何凌弃的同伙,双方难免一场恶斗,便能借青城派之手,除去这武林大害。
而苏志宁不知缘由,打听之下,才知这腰牌乃是青城派之物。少女当日故意不向他言明姓名,便是要苏志宁误以为自己便是青城派何子虚掌门的千金。怎料苏志宁还真的从梁州赶来益州,着急忙慌的准备了聘礼,上山来求亲。
更为凑巧的是,龙殷和赵沐人误打误撞的抓了何子虚的女儿何俊婷,使得青城派与苏志宁一行人误会更深。
何子虚一阵悲痛,心如刀割。一双儿女接连遭遇不测,换作谁都难以承受,难道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正当何子虚心下哀痛,
忽然有人骂道:“奶奶的,你们说来说去,弄得洒家烦闷不行。洒家是来找宁风晦气的,宁风,可有胆下山与洒家大战几百回合?”罗恩已然等得不耐烦,眼见过了许久功夫,也没见两边说出个花来。宁风狂笑道:“几百回合?只怕你再也过不了我一百招。”罗恩怒道:“好大的口气,那便请吧!”两人说着便要动手。苏志宁扬手将宁风挡下,道:“既然何掌门千金不在,那容我等告退。至于我们无极门与这位大师之间的恩怨,也不便牢扰何掌门费心。告辞!”五人正欲起步,何子虚朗声道:“诸位既然来了,便不要急着走呀!”这时何子虚已顾不得许多,其中种种因果,他心里那般猜想,是真是假也未经证实,心想只能将他们擒下,再行逼问解药和婷儿的下落。青城派弟子心领神会,闻声而动,已将五人团团围住。
罗恩怒道:“何老儿,你们青城派与无极门的恩怨,却将洒家也牵连其中,这是何道理?”何子虚道:“眼下大师嫌疑也是不轻,大师无缘无故闯我青城山,恰逢发生这等大事,如今事情未了,只能委屈大师暂留青城山了。”苏志宁冷冷道:“何掌门,小生本想和你结成亲家,不料没结成,但你挡我去路,便是要与我结成仇家。何掌门可要三思!”苏志宁之前没有显露本色,其一忌惮青城派乃武林中的大派,是以事事谦卑几分,其二便想讨得如花美眷而归。怎知低声下气了这许久功夫,不但没见到梦寐以求的美人,还受何子虚一肚子气,当即脸色一变,神情阴冷,双目如炬,冷光四射。何子虚冷笑一声,道:“统统给我拿下。”
青城派弟子越围越近,已将包围圈渐渐缩小。罗恩怒吼一声,道:“都给我闪开!”手持法杖,向四周抡去。青城派弟子见他杖势来得极快,只觉杖带冷风,力道不凡,都不敢挡架,纷纷向后躲避。罗恩眼见围困而来的人尽数被逼退,正待跃出人群,这时青城派外围的弟子已跃身而来。罗恩斜眼一扫,八个青城派弟子分列八个方位,俱是手持长剑,向自己削劈而来。罗恩法杖向上一抛,只听当当当数声,八名青城派弟子连人带剑竟被一一震开。原来罗恩抛出法杖时,手下将法杖一拧,使得法杖如陀螺般旋转升起,离手时劲力暗送,将内力附到法杖之上,是以法杖能够与八名青城派弟子的长剑相继相击,不致偏飞。
苏志宁等人看出妙处,不禁暗赞道:“好功夫!”一波攻势刚退,内圈的青城派弟子紧接而来,又是八柄长剑,刺向罗恩身上各处。后背,腰腹,两臂,两腿,前额,后脑,均是要穴。罗恩毫不迟疑,喝了一声,足下一点,腾空而起。这一跃足有丈余。避开众人长剑同时伸手抓向空中的法杖,向下抡去,将八人的长剑尽数拨开。罗恩一落地,众人已经逼近身来,罗恩法杖一出,左打又拦,横格竖挡,顷刻间打倒六七名青城派弟子。何子虚见罗恩攻势密集,众弟子难以抵挡,朗声道:“结成剑阵!”数十名青城派弟子闻声而动,交叉前行,渐渐将包围圈缩小。罗恩只见左右前后都有长剑攻出,源源不断,连忙挥动法杖,不停拨开,却也生。
另一边,苏志宁等人也已与青城派弟子交上了手。三霸左右护卫,呈品字形,将围上来的青城派弟子一一击退,为苏志宁开出一条路来。他们徐徐向外突去,苏志宁藏手于袖漫步跟随,宁风则负责断后。眼看众弟子伤了数十个,也没能挡下五人。
何子虚心知肚明,围攻他们的弟子级别最低,武功也是泛泛,岂能拦得下来?当下扬声道:“圣十剑出击。”何子虚话音刚落,身旁的六人得令即行,同时跃身入内,当即将苏志宁五人围住。其他弟子也自觉向后退开,让出空间来。
“圣十剑”乃是指青城派中剑术最为突出的十人,代表着青城剑派最强实力。青城派立有派规,每一年都会举行剑术比试,除了掌门人之外人人都要参加,通过层层筛选,选出十位剑术高强的弟子,依次排位。眼下“圣十剑”只有六剑,加上何子虚也才七剑。缺了的三人正是何陵弃,何俊婷,和李胜来。何子虚并未出手,他打定主意一旁观战。都说无极门成员各怀绝技,他便想看看本派圣十剑的六剑,与一鬼三霸究竟孰高孰低。这六剑依次是任聪,连战,百如图,丘大维,游好好,王春秋。每人在剑术上的造诣各有独到之处。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与无极门结怨已是不可避免,日后无极门也少不了找上门来,现在一窥对方强弱,也好早做量度。
何子虚回过神来,双方已经斗在一起。乱战了二十几招,双方相互找到对手,只见任聪对战宁风,两人旗鼓相当,不分强弱;连战对阵霸天虎,百如图和丘大维对敌霸天豹,游好好和王春秋缠住霸天狼。只见宁风腾挪辗转,身形飘忽,任聪纵然剑势严密,也不能伤他半分,无愧于“风中鬼”之名。何子虚一旁观战,也不由暗暗钦佩,就算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轻易擒下宁风。
再看连战和霸天虎,起初两人有来有往难分雌雄,过了五十余招,霸天虎才渐渐落于下风。霸天虎所使兵刃是一根狼牙棒,素以威猛见长。两人互拆不出十招,连战便把霸天虎的打法摸得通透。霸天虎是硬对硬的好手,每一棒挥出,都是竭力而为,力道之猛,颇有开山碎石之势。此种打法,必不能持久。遇到稍弱的对手,固然三两下便能取胜。但若对手相当,而且打法得当,便是大大的不妙。
连战一经察觉,便处处闪躲,避开对方急而猛的攻势,不硬接霸天虎的狼牙棒。如此过了不到五十招,霸天虎已经气力稍减,不但力道变轻,就连速度也开始变得迟缓。连战双眼极明,一看对方气力衰减,挨过五十招后,倏地剑势一变,长剑既急且威,已经不惧对方的强攻。只听当当当数声,两人剑棒相交,直把霸天虎手臂震得酸麻,人也退开几步,连战却是身形微晃,并无大碍。
何子虚脸上不禁忧喜参半。喜是派中弟子连战不但武功精深,交战对敌是还能洞察对方长短所在,巧胜强敌;忧也是因为连战,而为他小儿何陵弃所忧。如今看来,连战武功已在何陵弃之上,临阵经验又是这般老到,日后掌门人之争,纵然他有心偏向儿子何陵弃,但何陵弃武功不如连战,却如何能争得过他?何子虚登时愁云笼罩,但又想到儿子此刻身受奇毒,能不能活尚成问题。“唉”的轻叹一声,转眼看到另两处酣斗。
另一处百如图和丘大维战霸天豹,过不多会儿便稳占上风。眼看就要将霸天豹擒下,苏志宁突然出手,腰间长剑铮的攻向丘大维,便形成了五对激战。百如图与霸天豹变成一对一,双方针尖对麦芒,可谓棋逢对手。青城剑法以攻守严谨著称,攻中带守,守中有攻。但对手霸天豹也非省油的灯,出招迅捷,身形灵敏,宛如猎豹,且耐性极强,从不轻易冒进。两人长剑对单刀,陷入苦斗。而苏志宁显然身手强于丘大维,不过三十招,已经占到上风。
另一处,游好好与王春秋虽是女流,但位居圣十剑,实力也不容小觑,两人双剑合璧,逼得霸天狼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听得嘶嘶声响,霸天狼闪避稍迟,躲过王春秋递来的长剑,却躲不过游好好随即而来的夹击,衣袍已被划开。好在他顺势避让,只是手臂被划开一道细浅小口,并无太大影响。苏志宁见状笑道:“让我来对付她们!”说着已经闪到霸天狼身旁,手中利剑一格,将王春秋长剑震开。霸天狼说了一声:“多谢公子。”往后一跃,对上丘大维。
何子虚纵览全局,不禁捻须微笑。这时转眼再看向罗恩,只见他已破了剑阵,几欲逃脱。何子虚心中暗想:“青城剑阵尚缺一名守阵弟子,这一缺,便不能完全牵制对手,上空薄弱处极易给对方留下空当,不能将敌人去路全部封死。”这青城剑阵关键之处在于守阵之人,如若守阵人武功高强,那么阵法便能发挥出巨大威力,破阵的难度亦加大。此刻剑阵无守阵弟子,自然困不住罗恩这等高手。除圣十剑,其余弟子武功过于平庸,实在没人担得了守阵人之位。
何子虚立时纵到跟前,铮的一声,利刃出鞘,白光一现,已向罗恩刺来。
罗恩只觉后背疾风袭来,不敢大意,闻声辨位,法杖连忙向后挥来,击向何子虚长剑。何子虚左脚向左蹬去,连人带剑闪到右侧,避开罗恩法杖的同时,长剑轻格对方法杖,已然欺近罗恩。这时他长剑斗转,虽是简简单单的几招几式,却将罗恩逼得手忙脚乱。原来何子虚看准对方法杖沉重冗长,乃大开大合之兵器,挥舞拒敌最需空间。何子虚欺身而上,便是将两人距离缩短,压缩空间,使得对方挥动受缚。自己所使宝剑灵活多变,不论出招还是防守,自然大大占了便宜。罗恩也是老手,几招之后已明白对方心思,一个纵身退开几步,待到何子虚再想跟进逼近,罗恩连连挥舞法杖,始终将他挡在五尺之外。只听得呼呼数声,靠近罗恩的数人已被法杖扫中,跌将出去。
拆了十余招,何子虚剑势一变,每一剑如风似火,威力倍增。罗恩勉强拆了几招,不由心下骇然。何子虚功力之深,恐怕犹在自己之上。只一瞬间,其他青城派弟子又已从旁攻来,他刚击退围上来的青城弟子,何子虚已然趁机攻来。只见他长剑翻转,攻向罗恩面额,忽然直转而下刺向对方小腿。罗恩忙于击退左右夹击的青城弟子,法杖回守已然不及,只能脚下一点,向后跃开。这时,又是几名青城弟子凌空劈到,罗恩身形未定,法杖立刻打了出去,当当数声,震开三人。
青城剑阵已然成型,不断有人跃起向他削来,何子虚又在正面牵制了罗恩大半注意力,左右不时有青城弟子夹击,罗恩法杖大开大合,虽然舞动得迅速无比,应付仍是显得吃力。过不多久,人已被青城派弟子结成的剑阵团团困住,只见上下左右前后,人影横飞,剑光耀眼。罗恩稍有不暇,只听噗的一声,只觉背上嗤的被叮了一口,心知已着了一剑。罗恩不及多想,抬脚一踢手下一送,将法杖向后踢去,嘭的一声将那人击飞。
他左手急忙摸向后背,只觉呲溜溜的液体不断涌出,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手下法杖一挥,又扫中一名偷袭的青城派弟子,只见那人脖子登时被打歪,身子一软,立时瘫死在地。罗恩怒目喝道:“奶奶的,洒家不想杀人,你们来真的,洒家也不能再客气!”
其他人一看,又惊又愤,眼见罗恩突施重手,登时汹涌如潮,围杀而来。罗恩朗声吼道:“连十八罗汉阵也奈何不了洒家,区区这青城派剑阵,能有多大威力?尽管放马过来吧!”手中法杖纵横挥舞,只听砰砰数声,又有几人被他击中。只听杖去人飞,“哎哟”、“啊哟”、“哎呀”几声过后,七八名青城弟子先后倒地呻吟。这时罗恩已经不再手下留情,几杖下去,中招的几名青城派弟子不是当场丧命,便是折手断脚。众人见他连毙几名本派好手,四周尽是派中弟子的哀嚎惨叫声,心中无不惊骇。
何子虚仗剑而来,手腕抖动,青城剑招源源不绝,立马将罗恩牵制住。这时众弟子一拥而来,几柄长剑直指罗恩左右两臂,罗恩回杖架挡,当当当又是震退几人。何子虚喝了一声:“着!”话音刚落,长剑如灵蛇吐信,刺向罗恩太阳穴。罗恩知晓其中利害,急忙反杖打来。哪知何子虚乃是虚晃一招,中途剑路一变,只是一闪,避开法杖,刺向罗恩腰腹。罗恩杖已挥挡不住,只得侧身一躲。岂料何子虚长剑骤停,猛然击向罗恩法杖,罗恩始料未及,只觉手中一松,法杖当的落地。正当他吃惊恍惚间,何子虚手中长剑已经递来,离得脖颈不足半寸猛然止住。罗恩显然有些愤愤不平,道:“你胜得不光彩,洒家也输得不服气。堂堂一派掌门,还要借助剑阵之力方能胜我,你武功虽然不低,但若单打独斗,也未必胜得过洒家。”
何子虚道:“现在并非你我比武争斗,谈不上光彩不光彩。来人,看著他。”几名青城弟子应声领命,当即上前架住罗恩。何子虚转眼看向其余五处激战,却见苏志宁以一对二,不显败象,纵剑来帮,道:“我来对付他,你们退下!”何子虚扬剑急刺,一招青龙入海闯入战圈。苏志宁见他剑势来得极快,不敢大意,手起剑出。剑光闪闪,只听得当当当当快响四声,两人已交了四剑。何子虚一经加入,局势立时排山倒海倒向青城派。丘大维和百如图得两人相助,局面大好。霸天豹、霸天狼两人只觉大为吃紧,两人均以二对一,不免有些顾此失彼。连战独斗霸天虎,稳稳占了上风;任聪虽未立时锁定胜局,但一时三刻之间,也不至于败下阵来;苏志宁纵是青年才俊,一身武艺犹为出众,比起何子虚的老辣多变,仍犹有不及。
眼看己方稳抄胜券,何子虚神色自若,出招拆招如行云流水,一通剑招攻出直若漫天飞絮,将苏志宁缠得手忙脚乱。两人高低已现,苏志宁心中大骇,脸上登时惨白如霜。自他闯荡武林以来,哪里遇到何子虚这样的高手。又交了数招,苏志宁突然纵身一跃,退出何子虚的剑圈,强自镇定道:“何掌门,你我双方若再斗下去,终不免两败俱伤。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不好好说话?”苏志宁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手下的人又忌他少主之尊,不敢稍有忤逆。这才让他变得目中无人,狂妄至极。眼下形势不同,于己方大大不利,不得已,只有出声求和。殊不知,何子虚城府极深,胜有胜法,败有败招。他早已想好,如果不敌,便以误会之名好生向人赔礼道歉,亲送他们下山,料想还不至于惹祸上身。若胜得过对方,势当一举歼之,这一鬼三霸要是被诛,无极门势力大减,自己何惧无极门再来寻仇?如此一来,青城派一战扬名天下,这天下剑宗之名,青城派便是坐稳了。
何子虚道:“好说。拿出解药,交出小女来,老夫定当亲送几位下山。”他本想趁势强攻,诛杀苏志宁等人,但想起病床在卧的何陵弃,为人父母不禁痛上心来,当即收了杀念,心想拿了解药再杀他们不迟。
苏志宁道:“在下真的没有你要的解药。”何子虚冷声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看剑吧。”何子虚杀心一起,剑法已变得凌厉狠辣,招招攻向苏志宁要害之处。苏志宁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疏忽。只是终究年纪尚轻,功力不及何子虚,接了十来招只感手臂阵阵酸麻,身形微晃,何子虚长剑已递到眉心。间不容发之时苏志宁回转长剑,噔的一声将长剑格开。岂料何子虚后招更为狠辣,铮的削向苏志宁左肋。
挥剑架挡已然慢了,苏志宁足尖一点,向后掠去,只听长剑嘶声划过,衣衫登时划开一个大口。正当惊魂未了,何子虚已然追身而来,只见他来势汹汹,有如脱弦利箭,手下长剑已然挥来。苏志宁顿时心惊,料想何子虚这一剑定是不遗余力,自己闪避已是不能,本能的挥剑横挡。自己这一剑是开山破石之势,何子虚自然知道,不单对方兵刃要被斩断,余力下去,苏志宁小命恐也不保。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苏志宁,众人心下均明白,这一剑之威,他非死即伤!宁风等人俱被缠住,想要营救,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青城派等人屏住呼吸,眼神盯得紧紧。
正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只听得一个粗犷之声响彻四周:“剑下留人!”众人刚闻其声,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已经闪到空中。那身影又是一闪,如光似电,离那何子虚已不足一丈。宁风虽在恶斗,斜眼看到,暗暗喝了声采:“好俊的轻功!”
来人凌空劈出一掌,但听轰隆一声惊响,随即又是嘭的一声,众人瞧时,只见何子虚已被震开几步。一名男子飘身落下。
何子虚气血翻腾,手里攥紧长剑,惊道:“阁下何人?”自己全力一击的一剑,竟被对方一丈之外的掌力击退,如何不叫何子虚惊怒。他只道来人定是无极门的援手,心中不由得惊怕起来,此番是遇上劲敌了!不要说将这无极门之人就地尽歼,青城剑派恐是大难临头!何子虚心神飞转,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
何子虚见男子身材伟岸,不过二十八九岁,身着粗布旧袍,身子暮然挺立,自有一股英雄豪气!
男子拱了拱手,说道:“久闻青城剑派天下剑宗盛名,今日有幸一睹,实是荣幸至极!”说完,男子转过身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一扫而过,众人见他神威凛凛,心下俱是一震,不敢目光相接。
只见男子目光霍地射到一人身上,在他脸上转了转,又道:“苏公子,久违了!”苏志宁一脸惊奇,这男子面熟得紧,却是想不起是谁,他茫茫道:“阁下是?”这时,其他众人已经罢斗,俱收了兵器在旁观看。宁风徐徐走来,道:“公子,属下认得此人。他乃江东项楚是也!”宁风此话一出,引得苏志宁满脸惧色,失声道:“啊,是你!是你!”
要问这苏志宁为何这般惊慌?只因他是见过项楚的。想起当日在不归山庄里,自己被项楚打得吐血昏迷,他不禁又怒又怕。当时项楚还是阶下之囚,被凋雪百般“折磨”,脸上一道伤疤狭长,胡子拉渣,十分狼狈不堪。
可眼前的男子,不但脸上干干净净,就连头发也整饰了一番。虽算不得英俊秀美,但一张阔面坚毅似铁,鼻挺唇厚,显得别样的英姿飒爽。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颇俱神威,似乎是焕然一新的项楚!
苏志宁虽然有些惊诧,但项楚的声音却是认得出来的,听宁风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这才知道来人确是项楚。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苏志宁不由得又疑惑起来。
话说宁风如何认得出?只因为两人交过手。当日宁风掠走凋雪,项楚曾重创得他连连呕血,这等深仇大恨,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忘?是以刚才项楚掌法一出,宁风便知道他身份来历。能有这般掌力的人物,江湖之中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