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沉香充斥在房内,精致雕花装饰的跋步床旁竖着花几,花几上的白玉瓶中插着从艳红的海棠,镜台前一个少女端坐着对镜绾发,未施脂粉的脸清丽明媚,少女是柳家三小姐凝眉。
绾好发的凝眉浅笑:“落霞,这样可好?”。
被唤落霞的婢女垂着手,歪头打量凝眉片刻咕哝道:“三小姐,淡雅虽好,只怕表少爷见了会觉得怠慢。”
“管他作甚,我又不扮给他看。”
“奴婢要给你打扮,你不肯,是打了主意让表少爷瞧不上你?”
其实落霞猜的不错,王仕来了后父亲热情款待,言辞间总是夸赞,从没见过父亲对那个表亲如此,有意无意让他们独处,她又不傻,父亲的心思昭然若揭,她这个表哥要说长相虽不是人中龙凤,可也说的过去,品行也还好,小时候经常一起玩闹,大了后,男女有别,见得不多,但她还算喜欢这个表哥的,可那喜欢不是父亲想的那样,再说她还不想嫁人。
再说王仕半月来几乎天天找她,谈诗论茶,人家是客不好赶,可也把她的好脾气快磨没了,一心着急想让王仕退了娶她的心思。
“今日斗花马上开始了,表少爷在等你。”落霞催促道,
平州城大户人家喜盆栽桃花,原本是风雅之举,后来发展成每年四月组织一次斗花大会,谁家的桃花造型奇特,花瓣最艳便为魁首,可以随意讨要落败之人一件东西。
凝眉自幼喜欢桃花,在家里种了很多桃花盆栽,皆是亲手打理。
“落霞,你说我带云中仙子去斗可好?”凝眉问
“小姐舍得?”
云中仙子是凝眉最喜欢的桃花盆栽,平日里可宝贝这树了,不许任何人动,谁想看都只准站在一尺开外,也不怪她喜欢这树,别的桃树花开到四月,云中仙子一直开花到初夏。
“表妹,收拾妥了吗?为兄等你半天了”叩门声响过后,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就好。”
门扉打开,身着白裙不施脂粉的清丽脸庞映入眼帘,王仕怔愣片刻。
见状凝眉牵唇浅笑道:“表哥久等了。”
“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三笑天地无颜色。”
“倒像是妖魔?
“不…。。不…。。”王仕听后急道。
凝眉戏谑,“我都倾城覆国毁天灭地了,不是妖魔是什么”
王仕本欲讨好表妹,才吟那句,却不想弄巧成拙,他这个表妹看着温柔,骨子里却很有主意,这半个月他有意接近她,想取得他的好感,将来成亲了感情才会顺其自然,可这表妹就像盆温水,对他不凉不热。
“走吧,只是个玩笑” 凝眉又道。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斗花大会会场搭建在一望无垠的莲湖边。
此刻看台中央的椅子上坐着现任平州知府于大人,历届斗花大会的主事都是由平州知府担任,这届也不例外,于大人百忙之中拨冗时间与民同乐,主持此次大会,大会的花使则由衙门的现任师爷刘统充当。
看台两边则各摆了五把太师椅,今年参加斗花的只有十位。
凝眉一行赶到时,会场人头簇拥,城中百姓都来看热闹了,台上已然坐着参加斗花的九位花主。
“焚香,敬花仙。”
凝眉与王仕刚一落座,花使唱喏道。
但见于大人走下看台,来到湖边的香案旁,净了手,执起刘师爷递过来的香对着空中伏拜“今平州知府于青禾敬花仙金身,愿花仙灵泽护佑平州一方桃木。”
语毕一阵风旋过,裹着于大人手中的白色香雾扶摇而去。
接下来便是请花主,当听到“丝竹馆秦少恭”的时候,凝眉抬首多看了一眼,一个二十出头的玄衣公子,眉目舒朗,谦谦有礼像个书生,腰间佩了把剑平添一股英武之气。
她私下以为做丝竹生意的都是应该佩戴个玉笛什么的,但看来这公子尚武。
“献花,开始斗花。”花使又一次唱喏。
此间,各家小厮开始将桃花盆栽搬上看台,放在自家主子身旁。
不一会每个花主身边都有一盆栽,远远望去,半人高的盆栽一溜儿排开,粉白的桃花,风一吹,香气氤氲,带着甘甜钻进每个人的喉咙里。
然后按着规矩各家花主讲自己桃花的得来历程,不同之处、侍弄之法。
“云中仙子,是我从耳山的山崖处挖来的,它可以一直开花到五月。”
凝眉的云中仙子最后搬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好漂亮呀!”
“六片的桃瓣呢,没见过!”
“可以开花到五月,真稀奇!”
“整个花枝就像一片云霞。”
“……”
当初为了找特别的桃花树,她独自一个人上了耳山,在半山腰的悬崖边发现一棵婴儿手臂粗的桃树,整个枝桠错落生长,粉粉的桃花缀在上面远看像一朵云彩,而且别的桃树是五片花瓣,可是这颗桃树是六片。
挖树时,她差点摔下悬崖,桃树移回来后凝眉更觉得这株树飘逸脱俗,不染凡尘,便为它取名云中仙子。
一番品评下来,花使唱喏投珠评选。
看台下的人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木珠投到十个花主面前的筐里,其他几位花主筐里零零散散的有的一颗木珠,有的三个颗珠,凝眉的筐里最多,三十多颗,秦少恭的筐里十多颗。
其实他的流珠美人也不错,每个花朵齐齐整整都只有弹珠那么大,粉中带紫,并不多见,只是跟凝眉的云中仙子比花期短些,又少了些飘逸脱俗的感觉。
云中仙子一举夺得魁首。
大会的花使递了魁首金桃花给凝眉,按规矩她要向落败的花主讨要一件东西,参会只是个风雅的玩闹,凝眉并不想要别人的东西,但规矩不能破。
逐一向其他花主讨要了几样不打紧的东西,当轮到秦少恭时,凝眉还未开口,他却解下腰上的玉佩递给她,凝眉看那玉佩是块上好的羊脂玉,很贵重不敢接。
秦少恭抬眸看她,清澈的黑眸笑意点点,“愿赌服输,在下只此一物,你不接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我把这一身衣袍典给你。”
凝眉推拒:“只是玩笑,公子的东西太贵重了,奴家不敢收。”
秦少恭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做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姑娘的云中仙子绝美出尘,花期亘长,在下一眼难忘,不如将侍弄之法教会在下,此玉便当做学资。”
凝眉愣怔,云中仙子她虽然小心侍弄,但是花期花姿是本就有的,非她有什么特殊之法,哪能诳他一块玉,便如实答,“并无特别之法,自我移来便如此。”
秦少恭细看她,乌丝半绾,余下的温顺的垂在肩后,眉似柳叶,眸珠墨黑,粉颊红唇,虽未妆扮却别样清新,忽然,他浅笑,“姑娘是怕我学会了,下次斗花输给我么?”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王仕很不满意,觉得这个男子和表妹谈的太久了。听完他的话,走过去,一把接过他手里的玉,笑道:“如此,我替表妹先收下。”
秦少恭见状一怔,旋即大笑,“姑娘既然收下,便是信物喽,在下改日登门拜访!”
随后喊小厮搬盆栽离开。
王仕听罢“信物”二字顿觉不妥,心中不快待要细问,秦少恭已带了小厮离开,回头见凝眉正瞪着他,才惊觉未经她允许私自做主替她收了别人的东西,正欲解释,凝眉开口嗔道:“表哥,你怎可自作主张替我收人家东西,那玉佩分明很贵重。”
王仕被她的话噎的满面通红。
凝眉望眼莲湖,因秦少恭离开前说的“信物”二字心中不悦,不是从来都只有定情信物之说,此信物何解?
毫无悬念的获胜有些无趣,喊两个小厮将盆栽往板车上搬,突然一个小厮失手,盆栽向莲湖里倒,凝眉看见赶紧扑过去准备抱住,王仕怕她跌进莲湖伸手拉她,她使力一挣,王仕没防备趔趄倒退几步,“扑通”一下失足落入了莲湖。
王仕不会游水,一惊之下双手胡乱扑腾,咕咚咕咚几口水灌下去沉了底,扑抱上去的凝眉被倒下的盆栽猛撞,仰面跌进莲湖,来不及闭气,呛了几口水,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反应不及,须臾,落霞明白过来忙喊人救人。
夕阳将天边的几朵云霞染成胭脂色,犹自散发着琥珀般的光芒。
凝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随后记起王仕拉自己结果跌入莲湖,自己为抢云中仙子也掉下去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落霞绞了手巾递给她搽脸,她没接先惶急的问:“云中仙子完好吗?”
“搬回来了”落霞叹道:“您不关心表少爷,倒先问棵树,真是…。。”
“表哥怎样?”
“呛了水,昏迷着,请了好多大夫,总不醒,老爷急坏了。”
凝眉记起是自己失手害他落水,心里不免内疚,忙爬起胡乱搽了脸趿拉鞋去看王仕。
王仕湿衣早已换过,此间惨白了脸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浑身冰凉,看的凝眉心惊肉跳,倘若他有个长短,父亲和自己怎么跟姨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