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紫羽黑眸微澜,斜她一眼负手背身望向窗外。
“哦,这样啊!”彩燕恍悟,看向紫羽,紫羽仿若未觉并不答话依旧望着窗外。
“嗯,就是这样,走吧!我家公子困了,咱们也出去吧。”说完,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彩燕往外走,直到房间门掩上,脚步声走远紫羽才转回身,几步走到榻边,脱了靴坐到榻上盘膝阖眸入定。
天幕如泼墨般浓黑,月辉清冷,虫鸣声蛙鸣声不断从草丛中传出。
躺在榻上,彩燕睡不着,抓着凝眉问关于紫羽的事情,凝眉对紫羽知之甚少只好胡诌。
黑暗中渐渐声音越来越小……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凝眉向彩燕父女辞行,紫羽站在几步外的树下等她,彩燕将包袱递给她,一番叮嘱,依依惜别。
闷着头一路走,忽然撞上一堵肉墙鼻子撞得生疼,凝眉揉着鼻子抬头看,紫羽站在眼前,是她撞到了他身上,不由腹诽这个人不好好走路,忽然停下作甚?
两人对视片刻,紫羽偏转头,突兀的道:“你才有病。”
“我怎的有病了?”
好端端的来这么一句,凝眉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
正要反驳,蓦地记起自己昨晚为了劝走彩燕扯得谎,他这反应也太迟钝了,昨晚的事,现在拿来和她计较,又一想自己是帮他解围,顿感无辜:“不是你让我把彩燕弄走嘛,不然怎么说?”呃,真小气!
紫羽回头看她,晨光中被木簪绾着的乌发镀了层金辉,墨晶似的眸子盯着他,白皙的脸庞清雅恬淡,又忆起她昨晚冲进他房间披头散发的样子,嘴角一牵,道:“走吧。”昨晚她替他弄走了烦人的彩燕,姑且不与她计较了。
“我们去哪儿?”
“济城五里坡。”
济城。
街道上人头攒动,车马往来,沿街的小商贩叫卖声不断。
身如玉树的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娇小的绿衣女子,在街上徐徐而行,正是紫羽和凝眉,两人连赶了五日路到达济城。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有药铺、有酒肆、有客栈、有衣冠铺……,第一次离家远行的凝眉兴奋的目光不停在街道两旁逡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济城比平州城大多了,繁华、热闹。
紫羽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下,示意凝眉进去。
铺子掌柜见有人进来,忙热情招呼:“客官做衣服?”
铺里两方柜台,一方上放置着各色布匹衣料,一方上放置着做好的成衣,男装女装皆有。
紫羽扫眼柜台,指着一套轻纱薄绸的女装,掌柜会意,将衣服拿了过来,这是一套绯色夏衣,绯色的广袖薄纱罩衫,里衣也是绯色的丝绸,襟口与袖口绣着精致的兰花暗纹,凝眉伸手一摸,衣料柔软轻薄,甚是舒服。
下一瞬她困惑地看着紫羽,这是女装。。。。。。他是男子,看女装做什么?
紫羽看着凝眉,指指衣服:“穿上。”
掌柜忙拿了衣服请凝眉上后厅试衣,凝眉不明所以仍是跟着掌柜去了后厅。
心里猜他是不是给那个仙子买,刚好她身形和那她相似,让她试给他看,难道仙子也喜欢凡间的东西?
凝眉穿戴好走出来,旋个身给紫羽看,紫羽唇角微扬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锭银子,扔到掌柜手上“买了。”
掌柜听后摆手道:“客官,这套“绯色天成”用的是红颜锦和绮罗纱,一等一的料子,是别人定做的,刚才小的以为您是试试款式,所以才没告诉您,您看要不我给小姐量量尺寸,另做一件可好?”
紫羽又掏出两锭银子,漠然道:“不好,就这件。”
掌柜立即两眼放光,心想赶工给罗小姐再做一件就成了,今儿真是碰上个财主,白得两锭银子,这等买卖不做是傻子。遂接了银子,恭维道:“小姐穿上这件真是美若天仙。”
凝眉嗤鼻,见钱眼开,油滑的很,她算什么天仙,真正的天仙是面前掏银子这位爷,真是这么件破衣服,白让人讹两锭银子。
紫羽对凝眉做了个走的手势,凝眉看后转身往后堂走。
紫羽一愣,道:“做什么。”
“换自己衣服啊,让掌柜把这件抱起来,你不是送人么?”凝眉指指身上。
“本来就是给你的,那件扔了。”
“衣服是彩燕给的,好好的作甚要扔。”
“丑死了,扔掉。”紫羽声音仍是一贯的清淡,语气却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只是嫌弃那件衣服,没来由的。在紫羽的坚持下,凝眉只得扔掉彩燕给的衣服。
一身绯色衣裙的凝眉犹如花中精灵,气质出尘,浑身透着灵动与秀雅,不得不说,仙家的眼光果然独到,给柳姑娘添了新衣紫羽并不急着赶路,打算带着她沿着主街逛逛再去五里坡。
白烟葱茏水汽蒸腾的包子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小贩端出笼屉,吆喝着招徕客人。
一个八九岁的小乞丐站在笼屉边,蓬草似得头发,黑乎乎的脸,眼巴巴的看着屉里的包子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小贩挥动汗巾驱赶小乞丐:“去去去,一边呆着,别碍着我做生意。”
被赶的小乞丐不情愿的转身,步履沉重的走到街角,角落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女人。小乞丐拨拨女人的乱发,女人摸索着将他搂到怀里。
原来她是瞎的,女人轻拍小乞丐的背,似乎在安慰他,小乞丐将头枕到她膝上无声的抽泣。
走在街上的凝眉看到这一幕,心口发酸,她忽地站住向身后的紫羽伸手右手,道:“我饿了,想吃包子。”
入城前她刚刚吃过东西,此刻又说饿,紫羽似有些惊讶,却未多言,掏出几吊散钱给她。
凝眉买了包子,一口未动,用油纸兜着走到街角,蹲下,将包子递给小乞丐,轻声道:“吃吧。”
小乞丐满脸惊讶,似是不信,不敢接。
“吃吧,都给你。”
小乞丐在听到第二声后才确信眼前的人是真的给他包子吃,他接过包子,拿出一个递给瞎眼女人:“娘,吃吧,好人姐姐赏的。”
被叫娘的女人接过包子,没有焦点的双目对着空气,道:“多谢姑娘。”说完慢慢啃起包子,小乞丐看着母亲吃,咽着口水却并不吃,等女人吃完一个,他又拿出一个给她,女人摇摇头道:“娘吃饱了,豆吃吧”被唤豆的小乞丐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凝眉看了讨饭母子这母慈子孝的场面,忆起家中的父亲和早逝的母亲,鼻中发酸几乎落泪,离开这么久也不知父亲怎么样了?一定很担心她,在四处找她。
见豆吃完包子,她伸手从脖子扯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一头绑着一个玉坠,将绳子解下,递给豆,道:“拿去换钱,够你和你娘吃一阵子。”说完,站起身就走。
豆在她身后忙磕头:“赠饭之恩,终身难忘。”
紫羽远远的望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凝眉迎上紫羽,继续往前走。
“不说饿吗?怎么把包子送人了。”紫羽状似随意的问
凝眉轻声道:“我又不想吃了。”
“真不饿?”
“假的。”柳姑娘扁扁嘴。
似是被她逗乐,紫羽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声。“诺”,他向前伸出一只手,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像在变戏法。
接过包子,凝眉笑的眉眼弯弯,笑容澄净如花间清露。
她微偏了头,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包子递到紫羽唇边,紫羽疑惑的望着凝眉,她这是要喂他吃?
这是逾距!
他盯着她,她固执的举着包子等他咬,他看见她晶眸中盛满纯净的笑意,毫无暧昧之色,他犹豫着低头,张嘴就着她手咬了一口包子。
“好吃吗?”
紫羽淡淡道,“不错。”
听到回答,凝眉把他咬过的包子放到他手心,道:“喏,请你吃”,又扬扬手里的包子,“为了谢你请我吃包子,我去问路,你肯定不知道五里坡在哪儿。”说完,边笑边往前跑。
因为知道他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做出那样行为,原来只是想让他吃掉包子谢他,她心思纯净,是他多虑了。
唔,什么馅。。。。。。没尝出来。
五里坡,碧天绿草,黛山粉花。
一大片桃林,足有几千株,犹如置身粉色的海洋,当真是: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
拟欲求图画,枝枝带竹从。
已是六月,别处的桃花早已谢了,此处的桃花却开的正艳,便是她的云中仙子也不可能盛开到此时。
简直是沉醉不知归路,彼时的凝眉不知是术法控制了这些桃花的花期,更不会料到施法者日后成了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紫羽望着此景,冥神感知,晓得有缘人此刻便在林中,自语道:“能用法术将这些桃花的花期延至此时看来法力不低,悟性想来也高。”
凝眉迷惑的望着他,显然没太弄明白,不过紫羽并不打算讲给她听,她只是个过客,找到有缘人之后便要送她离开,此后再无瓜葛所以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桃林中忽然响起乐声,似琴声还有笛声,二人循着声朝林中走去。
一株碗口粗的桃树下,粉衣男子盘膝坐在绿草地上抚琴,周围几个女子,一个吹笛,一个吹陨,另有三个在伴舞,舞姿曼妙婀娜。
男子长及腰的发未束披散在雪白颈后,光滑垂顺如上好的丝缎,长眉若柳,凤眸含情,高挺的鼻下嫣红的唇微微上挑,绝色容颜胶着人的目光,让人移不开眼。
凝眉呆呆地看着。
一个念头闪过,祸水!
绝对是祸水!
哪有男子穿粉衣的,可眼前这个人将粉衣穿的如此风致,美得无法比拟。
一曲终,男子抬头笑着对闯入者道:“两位闯破我的结界,有何贵干?”
原来男子在桃林设了屏护,紫羽在进来的途中悄悄的施法破了,凝眉傻呵呵地跟着根本没察觉。
白袍乌发的紫羽站在粉色的桃花树下仙风玉骨,云淡风轻道:“本君乃紫羽真君,受命来此度化你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