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方舟种下去的苗出的极好,母亲和姨娘极为惊喜,儿子种的丑八怪居然真的长出嫩芽来了,她们吃过这个东西,当然明白它们的好处,所以照顾得极精心。以至于铁方舟都有一种淡淡的被忽略的感觉。
让铁方舟高兴的是,自从晒过太阳,这几户人家的门不再关着了。自从索图破烂的身体被人抬走之后,这里便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来騒扰了。
张仁怀家的门是第一个打开的,如今他正在李氏的搀扶下,和铁方舟说着他的过去:
原本他们住在下面的村子里,村子里有条河,他和弟弟能及几户村民住在河东岸,霸占了东边的王家要扩建,让他们搬,李大憨家不愿搬走,结果当晚他家就失火了,李大憨为救他的妻女活活烧死了。第二天,天明时他们就搬到这里来了。之前只有王道全和张铁匠在这里住。
这里原本是个富饶之地,素有”大旱不绝收,大水不漂流”的谚语。只因这里全是南民,除了要向官府缴纳各样赋税之外,每年还要向田主缴纳额外的附加粮和丝绸,甚至要代替田主服徭役和劳役。
本来活的就很艰难,春种秋收,一年到头,除了交给王家的田租,便所剩无几。去年遇了风灾,年成不好,他们收的本就少,王家还加重了地租,所以交完租,所有租户就只剩种子和麸皮了。
去年年底时他的兄弟病重,张怀仁便去王家求借,王家说只要他肯帮着挖一个土窖就借给他,哪成想挖完之后,不但不借钱给他,还把他哄了出来,他理论一句,就被打断了一条腿扔了出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离去。
这几户亲戚里属他家人口最多,第一个挨饿的就是他家,正在望着比命都贵的一点种子,艰难的选择是吃了种子之后饿死,还是直接饿死时,铁家的小哥,送去了救命的粮食,而且还是肉食。这让他极不相信,半辈子见惯了为富不仁的人,哪有这样的好人?一定是抹了毒药,来图谋他们什么东西才对,于是他咬着牙先咬了一口,引的丫头一阵啼哭。说到这里,脸不由的红了。
铁方舟耐心的听他讲述着,叹了口气,没有打断他,只见他忽又高兴的说道:“你看我家的丫头,吃肉食已经长的水嫩嫩的了,我都不敢认了……”。后语被哽咽堵了回去。
空地上热闹了起来,人还是要活在阳光下好些。
铁方舟看着这些人贫苦样子,不觉得有些心酸,所谓南民,无非就是因为这里最后才归降了元朝,所以,元朝便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称为南民,再往上分是汉人、色目人、蒙古人。其实南人也大多都是汉人,但是却还和别的地方的汉人待遇不同。
铁方舟请求姨娘,在空地上立了几个矮木桩,上面架上木条,再砍几个圆木墩立在周边,就成了几个桌子,男人、女人、小孩子各占一张桌子交流着,把在屋里窝了一冬的话都倒了出来。
九岁的花娘很是腼腆,不爱说话,每次见到生人都会红色着脸低下头去。一开始,铁方舟对着水盆仔细的端详了自己好久,一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完全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为什么花娘会这样,当看到她见到铁男和黑子时也是如此,他便舒了口气,自已长的正常就好。
六岁的雪娘却是个极聪明且外向的女孩子,她总是和所有的孩子聊的开心,话题也很是宽泛。铁方舟只要每隔几天让雪娘去查看一下火腿被切的速度,就知道几天后该给谁家送火腿了。
出乎意外的是:三个家庭吃的进度是一样的,但人口数却完全不同,张怀仁家人口最多,平均下来,他们吃的是最少的,铁方舟通过和雪娘交淡才知道,他们是把肉切下一小块,捣烂之后再加水煮成肉汤……。雪娘一家吃的最是正常,值得佩服的是王道全的肠胃,食量极佳,一人顶一家人。
其实,肉食是满足供应的,黑子在铁家吃,不用计算在内。其它的也就三家而已,就算他们一家一个月吃三只火腿,照这样的吃法,一年也才吃一百零八只,按他们的这种吃法,铁家的火腿足够大家吃二年的了。
铁方舟去问了一下张怀仁够不够吃。张怀仁竞然红着脸半天才说:“够了,够了,其实原本不用吃这么多,只是婆娘又怀上了,才让她多吃了些!,要不以后我少吃一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停的搓着手。很明显是曲解了铁方舟的意思。
铁方舟认真的跟他说了好几次,他才终于明白了,人家是嫌他吃的省,不是嫌他吃的多。他从涨红了脸变成了涨红了眼。多么朴实的人,铁方舟叹息着了一声径自离开。
终于,在铁方舟提议之后,这几家人都集中在了空地上吃饭了,男人、女人、小孩子分开坐,看着各个桌子上完全一样的饭食,孩子们吃的香甜疯狂,王道全却吃的云淡风轻,其它的人都吃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得到过的前所未有的尊重,铁方舟管这叫尊严和希望。
大家合力在空地的桌子周边架起来树桩,架起屋顶,安上窗门,之后在里面架起灶台和火煻,这样冬天也可在这里吃饭了。其实姨娘本可以一个人完成这些,铁方舟执意要大家都来动手,孩子们也都参与了进来。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知道这是大家共同的家,吃饭时不用低声下气,有尊严的活着。
忙完这一切之后,最开心的是女人们,铁心兰姐妹很开心,可以不用两个人做十几人的饭了,其它两个妇人也很高兴,终于可以参与进来了。李氏忙的最是欢畅,因为偿到吃饱的感觉,让她对肚子里孩子的健康,放了一百个心,所以她一定要多干一点儿,虽然本也没有多少活。
桌子上开始出现了新鲜肉,铁男终于忍不住技痒,去打猎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猎人。真怕他变了一个冷血杀手,如今这家伙血腥的事眼都不眨一下。万一哪一天发展到了只要他认为能吃的,都会无声无息的倒下去的地步,那就来不及了。
于是,铁方舟拉着铁男,跟他说了几条原则:弱小的不能打,肚子大的不能打。只要带着小动物的都不能打,数量很少的不能打。铁男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那个千夫长事件后,铁男和黑子就彻底的没了脾气,用黑子的话说:“铁方舟才是不能惹的恶人。”。所以这两个家伙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别和他争辩,会被咬的很惨,别和他为敌,肯定会死的很惨。
毛皮已经多了起来。姨娘专门建了个仓库,里面不但有原来的火腿,还有新鲜的火腿。在铁方舟的要求下,在仓库里面加了两层隔段,并且分别独立的开了门,把火腿完全分隔出来这才罢了,火腿是绝不能沾上皮子味道的,这么可口的东西可不能糟蹋了。
黑子正摆弄着手中的一小块钢片,这是他新做出来的。
铁方舟也在看,他很不理解,黑子的天赋很变态,这才几天时间,他就要造出了弹簧钢。赞叹之余,还是扔给黑子,并说:“这个只能和我送来的样品相提并论,并没有超越原来的那个,我要的是更好的。”。
铁方舟把手里用草叶做成的一个小东西递给黑子,让他用弹簧钢照样子做出五个来,说如果做不好,就把最丑的那个留给他,他便做的都一样的好,送了过去。
有了事情做才是一件好事,但是事情太好做,就没意思了,黑子一边去送这五件东西,一边想着,铁男就是因为找不到玩伴和事情做,才去打猎的。只是自己的铁用完了,有时间得抓紧把矿石炼一下,没用的及时扔掉,在采矿时总是对有色彩的东西太过着迷,每次总是背着些不相干的东西回来,以后恐怕要改变乱采的习惯才行。父亲在时,就总是怪自己在采矿时太贪,什么都采。这里矿藏丰富,这也是为什么在这里安家的原因,但也同时让黑子采铁的精力分散了。
铁方舟见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便指着桌子上的物件让他们每人挑一个,在告诉大家,这叫“哨子”。自己拿起最后一个,捏住两边的开口,放在嘴里轻轻吹了一下。
一阵很大的声音响起,四个人吓了一跳。当所以的人都学会怎么发生之后,铁方舟又按照年龄大小的顺序来排了一下顺序,黑子、花娘、铁男、雪娘,最后是他自己。短促的吹一声是叫铁男,他是五声,吹一长声是叫所有人,之后演习了几次,直到大家都能彻底学会。
最后规定了一件事,有事时才可以吹,谁没事乱吹便要收回他的哨子。没有手机,找人真是很麻烦。其实竹哨更好做,放在嘴里口感更好,声音更悦耳,之所以让黑子做铁哨,他只是想试探一下黑子运用钢片的能力,就算是后世的钳工想用简陋的工具,纯手工制作钢片哨子,而且五只哨子要求整齐划一,且没有半点开裂、突边等瑕疵,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黑子做的却很完美。
黑子是个天才。
张仁怀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姨娘采来的草药很管用。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带着还没显肚的婆娘和弟媳一起去种了。小孩子们都由王道全带着,这个老头子很和善,从来都是笑吟吟的。
铁方舟开始对这个老头发生了兴趣,同样他也对铁方舟发生了兴趣,现在为止,每个孩子都偷偷的告诉他,那个伶俐的雪娘在打听关于铁方舟的所有事情。铁方舟笑笑,当做没听见,有趣的事情发生的多一些才好玩,这样的童年,总比空等长大耗时间来的有意思。看着自己二岁的身体,每每都会叹息一声。
望着小山一样成堆的皮子,铁方舟心里铁然有些心痒,至正二年,青田县,忽然对这个时代的县集产生了解兴趣,铁怀仁说十五天之后就是大集,算了算时间还来得及,看来要去转转才对。虽说只有十里,但是自己是走不了那么远的,看了看张怀仁破败的独轮车,就放弃了开口的想法,因为他不能确定这车能比自己走的还远。
从口袋里拿出口哨,吹了一个一声,一个三声。口袋是让母亲给缝上去的,怀里揣东西,总是不妥当,掉东西是常事。为了不让自己的母亲失望,自己就要成为母亲的希望,如今虽然身体还幼小,但是已经不能再等了,得开始历练了。
但是还得两个天才帮助。一个武,一个匠。
听到哨声,花娘和雪娘也走了过来。这已经成了常态了。
花娘还是会脸红,但现在只限于对黑子会红,见到其他人不再红了,见到铁方舟更是会还嘴,都是被雪娘带坏了。
雪娘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只是对铁男经常大声且爱瞪眼。
这两个却也乐得接受,看来天才们的苦恼来了,而且来得有点早。每每看着两个兄弟的眼神,铁方舟知道,两个兄弟沦陷了。
天才也是人,也有人的烦恼。不光怀特有,所有少年都有。
铁方舟可是不解风情,干起了棒打鸳鸯的事,冲着两个小女人说道:“我又没叫你们,你们来做什么?”
雪娘伶牙俐齿,抢先说道:“我来给你送情报,顺便告诉你,你得赔我的火腿。”
铁方舟知道她在瞎扯,但没有说破,说道:“说说你的情报,再说说你的理由。”
“情报是王老头不让我查了。理由是他不给我吃火腿了。”雪娘说的悲壮。铁男扑哧一笑,立马招来了雪娘的白眼,铁男马上正色。
铁方舟不想再和她扯淡了,还有正事要谈。便说道:“这是得补偿,以后你可以找铁男直接取,不用问我,可以了吧。”
雪娘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转头对铁男大声道:“以后我叫你时,你要快点到,铁哥可是说了,你得听。”铁男忙点了点头。
铁方舟转头对花娘说:“那你来做什么?”
花娘竟然对答如流:“我是陪雪娘来的。”说完瞟了一眼黑子,脸又红了,黑子挠了挠头。
铁方舟真担心黑子的头发会被抓光。这种可能性极大,没有头发的天才,也是大有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