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就当喝醉走错路了，赶紧强打精神准备坐公交去公司。刚下楼，忽听“啊啊”的喊声，声音扁扁的，还不太有力，好像就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而且这声音冲着我就过来了。我心里一惊，转身看，一老头朝我过来，嘴里咿咿呀呀，双手张开要抓我的手。吓的我急忙后退，这时一个灰团从他脚下窜出来，扑到我脚边。感觉裤脚被挠，嚓嚓作响。我跳起脚来，一个趔趄屁股坐地。那灰团一闪，钻到我怀里来了，呼哧呼哧喷着热气，我扑腾两下，把那灰团推开，感觉手里毛茸茸的，倒也没怎样。
这才定睛观瞧，原来是条狗，一个小土狗，沓着耳朵，眼睛乌黑发亮，其实是个白狗，但是，浑身灰土，脏兮兮的。再看那老头，脸上通红，穿着很平常，蹲下身子要拉我，嘴里还是嗷嗷发声。我算有点缓过来了，一个哑巴老头带条狗。这是干啥，疯了？要袭击我，抢钱还是干嘛？
可能么，就这个配置也能把我抢了？一个哑巴老头，带个比鞋大不了多少的狗？要是藏獒我当场扔下钱包撒腿就跑。我懒懒地站起来，两眼瞪着老头，脚下一跺，把那狗吓得飞窜。老头红着脸还在跟我交流，一边指那狗，一边指我，还冲我鞠躬。这是啥情况，我感觉他不像坏人，反而好像是有求于我，抢钱不成改要钱了？这变化也太快了，现在乞讨业改规矩了？乞讨之前先试试身手，万一碰到个软的直接给钱包了呢？
周围三三两两来了几个围观群众，我虽没做亏心事，但也觉得场面对我不利，算了，不知道情况，我也不瞎琢磨。我从口袋摸出一块钱递到老头面前，老头很惊讶，连忙摆手，左右跟旁人咿咿呀呀比划。嫌少？我赚钱也不容易啊，大爷，现在路边乞讨基本上一块钱够了，您这一天要是多碰上几个像我这样的，就能管你一天饭钱了大爷，不行你上地铁里头乞讨也比找我强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指指点点，有看出异样的，有说大爷可怜的，还有人说我不孝的，这哪跟哪我就不孝了，我对我爸好着呢。实在没法说了，我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我掏出十块钱，说：“大爷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又说不出话来，今天遇上你我可倒霉了，我还有事，你先拿着，下次可别再找我了。”老头这下看上去更糊涂了，把手拦住不接钱，然后冲我摆手，还是指那狗。
我也糊涂了，这不像是乞讨的样子啊，大清早十块也不要，也对我没什么敌意。算了我可不纠缠了，我要赶紧到公司，跟老板一块去找徐高峰，把事搞清楚。我往旁边走，然后冲老头回个手，这手势也不像再见，也不像打招呼，就这么随意绕了下膀子，头也没回，直接出大门。
到了公交车站我回头，没见老头跟来，这才慢慢回想这事，挺有意思的事啊，我昨天整晚不知去向，还好活着回来了，早上出门遇到个疯老头，把我认错了，唉这破事搞的，不想了，还是对付我那公司的事吧。每月工资只能将就在这活着，要是年底公司没进账，分不到钱可就白干了。
话说回来，那老头要是能说话不就都明白了。
到了公司，老板已经在等我了，见我来了，站起来说了一句走，两人出门。
我俩坐在车里，一人一支烟，他开车。
“我啥时候也弄辆车开开，每天坐公交跑客户太麻烦了。”
“快了，到时候我换车，你就开这个。今天过去还是你跟徐总聊，我在边上看着。”
“行，你打算换啥车啊。”我看着这辆凯越，已经很旧了，玻璃哐哐响，但对我来说，我早已经想象着开着他在路上飞奔的样子了。
“到时候再看吧，反正不换宝马。”
根据我的推测，他可能嫌开宝马的没素质。前段时间，新闻上动不动就报道宝马司机肇事逃逸，骂出租车司机，酒驾之类的。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也不喜欢宝马。”
一路聊得挺多，他对我就是这样，能聊的来都愿意聊，一点老板架子没有。
到了徐高峰楼下，我打个电话给他：“徐总你在不在公司啊，我正好路过，想上来找你聊聊啊，没事，随便聊聊，都是老朋友了，哦不在啊，那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吧，不方便啊，那改天吧……”挂完电话，我挺无奈地看着顾泉。
“在楼下等他，估计他是不想见你。”
“这样合适么，已经说改天了。”
“你觉得他在跟你说实话吗？”
“不太像，但是我可拿不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就听我的，在楼下等他，这趟不能白来。我有预感他在上面。”
“还预感，你就那么准，你是舍不得花出去的钱吧。说实话这个客户我没跟好，估计前面的公关费打水漂了，当初我说这个人我搞不定，你非让我去找他试试，还说没有花钱搞不定的人。”
“等会中午要是碰到他就上去约到对面金华酒店去吃饭，一定要约过去。”顾泉皱起眉头，朝我瞥一眼。看来我说他不高兴了，他是很怕别人说他看重钱的，简单说就是怕人说他俗。但是当初他让我花钱搞定徐高峰的时候，我是用了同样的眼神看他。
两人车中无语，我在想这人到底在不在，会不会下来，下来后我怎么说才会不尴尬，一会吃饭的时候怎么问出他的意思来。其实我是真不想来找徐高峰的，因为人家已经很清楚告诉我了，中标通知书都发了，我还来有啥用，让他收回通知书？就这么盯着窗外，脑子里开始琢磨事情。
忽然路边有吵闹声，伸头望过去，是几个城管和一个小贩在对峙。小贩40来岁，身后一个烧烤摊，一张桌子，摆满各式各样串串，他站在桌子前，眼里好像亮晶晶的，但嘴上不服气的样子，在那叽里咕噜：“你们收啊，收了我就跟着你们，我跟到你们家里去------”，但是两手张开拦着城管。城管都统一制服，几个人七嘴八舌：“我说你啊，见你好几次了------你在这有碍市容------大中午的你摆什么烧烤------一天赚多少啊，今天够了吧你------”。
小贩护着摊，一高个儿城管绕着摊转，要伸手收串串，小贩可不干了，转过来抱着那城管腰往后拖，其他几个城管立刻上前拉，小贩抱得死死的，身子往下坠，那高个儿城管被勒得腿都哆嗦，几个人愣是没掰开。几个路过的老头老太站那看，也帮忙说话，但帮谁的都有。城管见人来，也没敢做什么大动作。
“走，看看去。反正等人也是等。”我有点坐不住了。
“你去吧，我在这等，万一来了没碰上，你去，回头给我讲讲。”
“那我可走了啊，徐总来了叫我。”
谁不爱看热闹，最好来点刺激的，网上老说三千城管能收复台湾，我今天倒要看看，城管有多牛。小贩么，唉，挺矛盾的，平常一遇到烧烤摊，那味道就勾人，也时不时来点尝尝，但是那卫生条件，刷那油，那脏手，那一地竹签子，反正吃完了你就别想这些了。我大步走近，他们还在那犟着。倒是大爷大妈们很激动。
“人家一个外乡人，来这大城市不容易，没杀人放火，能放就放过去算了。”
“奥呦，侬看看格地上垃圾，脏兮兮脏兮兮，就格样子哪里会有的人吃，你自己看看好哇，侬自己会的吃吗？”
“警察阿哥啊，你们要管管正经点的事情啊，我昨天一个手机给小偷牵走了，报警110来了就问我几句话就走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小偷你们不管的啊？不管小偷你戴大盖帽做啥事情啊。”
“这个人老是在这摆摊，我都看见好几次了，晚上都搞到很晚，生意好的不得了。我的孙女也买的吃的，回来还给我吃，我是不要吃这种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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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和小贩被这群热心市民弄得也没话了，关键是插不上嘴，老被热心市民打断。小贩放开那高个儿，一屁股坐地上，还不忘一只手握着桌角。高个儿整整衣服，伸伸胳膊抖抖腿，退回到城管群里去。我看着，这就算了啊，也不精彩啊，还没大爷大妈说的精彩。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女青年，扎着马尾辫，身穿黑色小马甲，黑色牛仔裤，双手插在兜里，走到中央。我楞了一下，小贩女儿来了？这女青年先对城管说：“算了，这摊子上的烧烤我全买回家去，其他东西让他自己搬走。你们省得搬了，回去也好交差。”然后冲地上那小贩说：“大叔，吃的都卖我吧，多少钱我给你。正好晚上家里来朋友，这离菜场还要走一会，省得跑了。”说完就掏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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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所有人，包括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