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不通了，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想问，赵经理捆好他那一摞，拎出了门，留下我一脑的疑惑。不管怎么说，先数了200本，等会跟李总吃饭，我再看看他到底要干啥。一看到十一点半，我先将一摞书放在角落，起身喊：“李总，差不多了，上哪吃饭？”
李总看看表，“嗯，好，到时间了，走吧。跟我走。”
二人出门，门口已经有一辆商务车了，里面坐着个司机，上车之后，李总说：“小钱啊，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常去，跟老板很熟。可以给你打折的。你自己找地方又不熟，花那冤枉钱干什么。是不是啊。”
“好啊，李总带路，那我跟着就是了。”
二十多分钟，到了。又是一家高档酒楼，唉，我老跟人来这些个地方，手上那么要紧的事怎么办哦。
上楼进了包间，我靠，坐满了人，哪来这么些人？不是就我跟李总两人么，最多加个司机。
“来来坐好，人都到齐了吧。”李总安排我坐下，挺着肚子环视一周，真有大领导的做派啊。
“好，都到了，小钱你看，今天我叫你过来不是白叫的啊，多少人都来捧你，啊，你看总包，监理，我们管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都在。你的工作不靠他们能行？你今天不好好表现一下？”
眼泪飞溅，这么高档的餐厅，这么多人，得花多少啊，这还没跟顾泉商量过，我自己掏啊？乖乖，活还没干，就哗哗往里扔银子。
“各位辛苦了，呵呵，今天将就吃点，怠慢了啊。”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呦，钱经理会说话，那我们不客气了。”
“钱总啊，你搞什么搞，这么长时间了，才知道来表示一下。我们等你等了好久呢。”
“上菜上菜，拿酒过来。”李总一声令下，服务员忙不迭端上酒菜。啊，他连菜都点好了啊？服务员一盘盘上菜，我的眼睛就一刻不停地被栓在盘子里，脑袋跟钟摆似的，这边晃到那边，那边晃到这边。等等，这一碗一碗是啥，好像一人一份的，碗里就半碗汤，一根葱，从汤里冒个尖尖出来，什么玩意这是。再看这酒，五粮液三个大字刺得我睁不开眼。啪，开了一瓶，我的血管猛地膨胀了，哎呀，脑供血不足，心率减半；啪，又开一瓶，呼吸次数立马降到每分钟一次；啪，还来？亲妈啊，我都生命垂危了，你手下留情吧。看着亲妈们啪啪的开瓶，我的心在滴血。亲妈，你还是直接上一大桶来吧，我进去洗个澡，再也不出来了，你们就这么看着亲儿子活活被你们亲手淹死？
“哎，小钱你愣着干什么，先尝尝这海参。”
海参？这小碗里就是传说中的海参？海参长这模样？没鼻子没眼睛的，这不就是一块皮么？这得多少钱一碗？不是啊，李总，今天我请客是没错，你好歹让我看看价钱啊。吃不下，真吃不下，心里堵得要命。
“怎么了？告诉你能打折的，放心吃吧，哈哈哈哈，小钱这孩子。”李总塞了满口，咕噜咕噜说着。
“来，碰一个，各位。”监理老王站起来，举起杯子。
“来来，都来，在李总的指导下，祝我们工程顺利。”总包廖经理先起来，跟老王碰了一下。其他人纷纷碰杯。我在夹缝中端起酒杯，低着头，漫不经心在杯群中胡乱跟随。眼前的灯光夹着满桌花花绿绿的盘子，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已经让我醉了。我一口干了这杯酒，肚子里空空的，任凭这酒侵蚀着我的消化系统，我能感觉到它急速冲过齿缝，舌头，喉咙，食道，胃。然后刺激着胃粘膜，胃粘膜来不及反应，但努力抗争着，最终被酒精突袭成功，大脑猛生醉意，醉了也好。
造一栋房子，不管是有钱人住的，没钱人住的，有钱没钱人逛的商场，有钱没钱人上班的写字楼，这里面得让多少人逍遥快活，让多少人心力憔悴啊。
醉的，是所有人。
罢了，光感慨有什么用，还是先吃喝吧，反正是花我的钱。
“那个，小钱啊，你怎么不对啊，才一杯呢。你们看看他那样子，今天你要请我们吃饭，你哪能这样，赶紧走一圈。”李总坐我旁边，回头来看我，我窝在椅子里，不想动。
“来就来吧，谁怕谁啊。”我突然来这一句，基本上是吼出来的，李总吓一跳。
“呦，钱总来劲了，好，我先来。”又是老王，老王这酒场上的嘴皮功夫一流啊。
我噌得一下冒起来，手上的杯子像猛踩了油门一样撞过去，啪的一声，两个杯子撞在一起，酒溅出老高，感觉老王的手都抖了一下。啪啪啪，接二连三，又撞过几个人。气氛有点尴尬。
“小钱今天咋啦，喝多啦？不要喝那么急，好酒要慢慢品啊，哈哈哈哈。”慢慢品个毛，今天拼了，把你们所有人都喝趴下。
反正我不说话，他们说他们的，我就一个字，喝。又接二连三来了一圈，有俩已经不太敢跟我喝了。我感觉状态上来了，我一点事没有，这酒真不错，不上头。李总见我势头很猛，吃惊不小，“小钱不错啊，年纪轻轻，今天很猛啊，我一把年纪了，年轻时候你们谁也不是我对手，现在不行了啊，看看，才三两杯就不行了。你们喝你们的啊。”
我接过话茬：“李总你领导我们干活，你不喝哪行，今天大家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来的，不然我哪请得动他们啊。来，我敬你。”我靠我这话说的有水平啊，你看，语言就是需要环境啊，我又想起那天在老外面前憋英文的画面。总之我今天绝对在状态。
李总端起杯，看着我，半天没说话，嘿嘿，傻了吧，今天就是要先弄倒你。想想这老头子平常怎么对我下手的，我就来火，对了，那200本书是怎么回事，我倒要搞搞清楚，别又吃个哑巴亏。
“小钱啊，你这不对啊，看他们一个个都没喝好，我一个老头子，喝不喝酒没关系，你怎么能先招呼我呢？先让他们喝好才是啊，对不对啊，老王？”
老王眼珠一转，最终落到我的鼻尖处，再没往上看，“钱总你好酒量，今天我来陪你。”
“老王啊，亏你在李总的指导下，做这么大个项目，我问你，这个项目是李总负责不？”我小宇宙爆发了，我会逗人了。
“啊，是啊，这不明摆着么。”
“是不是李总的光环笼罩着所有人？”
“光环，那不假，李总在我们面前是光辉形象啊。哈哈。”
“这么大个光环的领导，他的酒你能代他喝？以后项目听你的听他的？”这尼玛什么逻辑，我都好笑，呵呵，酒桌上，就凭一张嘴，没理由的事也能给你编出个理由。好神奇啊，我这脑子不当作家都可惜。
“那，当然，是听他的。”
“好，李总，你看，他不敢给你代酒啊，你不喝，没人敢喝。”我估计，我这一套编下来，谁也不敢代他喝了。
李总左看看右看看，擦了一把鼻子，嘟嘟囔囔一句，没听清，很不情愿地朝我晃了晃杯子，一口干下去，估计连鼻涕都喝进去了。喝完，他默不作声，其他人也很小声地推杯碰盏。看来，酒场真的如战场，全凭气势啊。
突然，李总敲了敲桌子，“那个，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今天好不容易大家聚一聚，不是扫大家的兴啊，工作上的事情呢，也要带两句的。主要是钱经理这边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双手向后梳理了一下稀疏的脑袋，转向我，“钱经理啊，你看，从上次你过来开会，已经多久了，各方面都在等你的队伍进场，哦，主要是那个材料问题，怎么迟迟不见材料啊？啊？要我亲自催？”
完了，这是我的软肋，我一下从蓝天白云之间跌落到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