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市北城门外一坐废弃的住宅楼底楼楼梯口,掀开角落墙边一道布满灰尘的木板,沿着一条幽暗的阶梯往下走去,会看到一个装潢有些夸张的特制铁门,铁门内是一个面积宽广的地下室。
现在,这个地下室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几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有条不紊地一起重复念着一个仿佛直接从宗教故事里拉出来的词组:
“天罚!审判!”
“——”
忽然,人群安静了,房间一角比地板略微高起的一个看台上,一个僧侣衣着,面戴黑色面罩的高大男人右手忽然高高举起,念出了一个名字:“张七!”
人群出现了一阵躁动,一个是十六七岁左右的瘦弱青年穿过人群,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上了看台。
僧侣服男人接过这位少年的手,把他拉到了台上光照最明亮的地方后,把少年的手猛地高高举了起来,大声叫道:“张七!张七!张七!”
台下众人渐渐地也开始跟着一遍遍重复念道:“张七!”“张七!”“张七!”
这个少年的名字当然正是张七,他站到台上后感到了一股热流奔走全身,随着全场人员对自己名字的重复,心跳跟随着节奏仿佛越发激烈起来,随时都可能炸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在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僧侣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扶了一下张七,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怕,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张七对他点了一下头,舵主的话让他感到了一丝羞愧,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激动有些发抖。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高举我们能旗帜,按下开关……该说的话你都记得吗?”
“已铭记于心。”张七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很好,”僧侣服男人说着递给了张七一个杆状手柄,道:“这就是开关控制器,知道怎么用吗?”
张七又点了点头。
仿佛在领奖台上接受奖牌一眼,他充满骄傲地用双手接过了控制器。头高高昂起后,天花板上耀眼的灯光刺入了他的双眼……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有疯狂的心跳和人群对自己名字重复的叫喊。
张七感到了一阵眩晕……
……
他出生在社会底层一个贫困的家庭,父母离异前,父亲患上了一种偶尔发作的精神性疾患,需要张七常常照顾洗簌起居,勤奋而吃苦耐劳的张七,好多年总算苦苦坚持了下来。
“人类是愚蠢的!”舵主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张七一时分不清是宣讲又开始了还是自己不过是在回忆:“比起所有的物种,人类的文明只短短几千年时间,如同一个小孩,需要人管教!”
张七除了上学外还要去打工,结果是两边都不讨好,打工时老板常骂他爱偷懒偷睡觉,不中用,而在学校他的成绩则是一塌糊涂。
很快的,张七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逐渐失去了光明,但偏偏周围却不时出现让人炫目的光芒,刺痛着他的双眼:那些整日游手好闲浪费宝贵时光的同学,那些对世间艰辛毫无知晓,一点不悦就对父母大吵大闹的同龄人……
临近成年之际,就在他开始对整个世界开始感到绝望,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无意义地蹉跎掉的时候,他遇到了组织。
今天,组织选中了他,作为执行者,亲手操作组织倾全力,策划良久的本次行动。
他的无意义的一生,即将迎来无比炫目的光彩,他燃烧的光芒,将远远超过他周围所有同学以及任何他曾经遇到过的每一个人。
“而现在,人类又愚蠢地试图欺骗自己,欺骗大自然的规律,用短浅的目光追求所谓的冷冻坟墓服务,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掘坟墓!”
今天,他会把自己化成全人类的鞭笞,像人类的母亲一样教导人类这个调皮的孩子,给他一个轻微的体罚。
母亲的责罚总充满着泪,但就像父亲有时发病时对自己拳脚相加,总是为自己好的……
……
“张七?”
张七忽然回过神来,发觉身后总舵的手正撑着自己不让自己跌倒,全场不停重复的叫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掌声。
总舵给自己递来了一个特制的马甲,马甲的正中是一个数字液晶面板,如一面镜子反射出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张七直接接过了。
舵主对他点了一下头后,放开扶着他的手,转过去面向群众后开始了真正的宣讲。
张七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平息自己的颤抖。
舵主宣讲的内容张七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他相信舵主所说的一切,就像无数次自己被世间的一切抛弃时,相信总舵,他总能在苦难的尽头找到温暖的阳光。
舵主策划良久的这次行动,能否真正达到想要的目标,对张七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比起无意义蹉跎的人生,张七更愿意将之无比辉煌地燃烧,也许这就是总舵所说的“生如夏花”吧……
比起默默无闻地虚度光阴,张七更愿意做一只耀眼的烟花,即使只有一瞬,但无疑是整个夜空中最耀眼的那一瞬……
如此,他的人生起码有了其存在的意义……
张七感觉自己的眼眶略微湿润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杆状控制器以及穿在身上的马甲正中猩红的数字面板,心中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感。
……
这个时候的张七当然不知道,他身上的马甲,虽然会顺利地在人群中引爆,但他波涛起伏的一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