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知道了他是网通公司的，打电话是免费的，经常上来聊天。他在线上叫飞侠。他说晚上再来找她聊天。
她就当一个旁观者，在这个由电话线组成的一间聊天室里，听他们无聊地喧闹，很快天黑了。
白班是五点半下班的，米欣临走的时候那女人说：“你明天来上白班吧！我们这里，每天上十二个小时，休息二十四个小时，白天晚上倒班。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人便是她们的台长，她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米欣说她现在没有地方住，想租个房子，便宜点的，台长能帮帮她吗？
台长便说：“文文好像要找个做伴儿合租的，你明天问问她吧！对了，你台名叫什么？”
她说：“叫小鱼儿。”
第二天，台长给她们开会，因为新人比较多。
她说：“我们96虽说是一种娱乐行业，但你们不要就此轻视了自己，这是社会必然的产物，那么多无聊的人因为无聊至极自杀了怎么办？你们是天使，要把自己当成天使。”
她停了一下，因为话务员们都在笑。
她说：“笑什么，这里要重复强调一下，关于政治、色情、暴力的不许聊。公司有录音，万一哪天哪个记者打了电话，听见不良的把台给封了！96开台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安安稳稳地开着，就是遵守这个原则。只要那些不该聊的不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可以，你们也千万不要往那方面引他们。如果遇到骂人或聊色情话题的人，你们可以把他们打到旁听，但千万不要踢了他们。还有你们的姓名，公司地址都不要告诉聊友，也不许与聊友见面，万一你们出点什么事，谁负责？公司如果发现谁跟聊友见面的，一律开除！好了，交班。”
快到下班的时候，米欣问文文房子的事，是不是还有地方？
文文是个衣着朴素的胖女孩，个子不高，像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女子，与其他的打扮入时的话务员不大一样。
文文说：“晚上我带你去看看，是个阁楼，一个月八十元，不包括水电费。”
米欣说：“哦，好。”
她说：“你还适应吧？刚来都这样，没关系，放开点，有人进聊天室要打招呼，介绍自己。比如你吧，你就说，你好，我是主持人小鱼儿，你是哪位啊，自我介绍一下吧！其实你音色很好，聊友应该挺喜欢你。”
米欣就笑了，她说：“文文，你来多久了，在这里上班，大部分都开多少工资？”
文文说：“我也刚来，她们的工资差距很大，跟自己的话量有关。”然后她停顿了一下说：“这里挺好的，一点都不累。”
晚上，文文就带她去她家了，文文说：“你跟我来看看，我还有个电视，有空看看电视也挺好。”
米欣说：“我没有被子，搬家拿不了都丢了，这里哪儿有卖的？先买套。”
文文说：“我有好几床被，我们睡一块儿行了。”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文文带她来到一栋居民楼，她们一层层地爬上去。
米欣说：“文文，第几层啊？”
文文说：“快了，最上面。”
她们爬到了六楼楼顶，她们喘着粗气，叉着腰一起说：“累死了。”
米欣问她：“文文，到了？”
文文指了指上面，说：“再爬山去就到了。”
米欣就向上看去，说：“楼顶子上怎么住啊？天当床地当被么？”
文文歇过劲来说：“上去就知道了。”
她踩着固定在墙壁上的铁梯爬了上去，她推开了盖在顶上的方盖就上去了。米欣费了老大劲才爬了上来。
米欣就看见在楼顶上有间矮小的小平屋，是居民自己盖的。文文说在这儿住电话信号特好。
她开了门锁，她们就进去了。小屋是坡型的，像个正三角。她们的个子都不高在里面还站不直身子。
文文说：“小鱼儿，我还有个电锅呢！我给你做饭吃。”她给米欣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着广告，她就去洗土豆去了。
那个电锅很小，像个饭缸子那么大，文文切的土豆丝很细，葱也切的很好看。她倒上油就开始炒菜了。
她说：“我炒菜很好吃的哦。”
米欣说：“嗯，闻着就香喷喷的。”
文文说：“我以前开过饭店。”
米欣就问：“怎么不干了呢？开饭店不是挺好的么？”
她说：“我从十五岁来青岛，十七岁跟了我的丈夫，我们一起开饭店，刚开始就是个小吃摊，从一天毛利润五十多点到现在固定资产几百万，他说离婚就离婚了。我当时是赌气离开。现在想想真傻，什么都没得到，我们在青岛买的三处房产不都升值了？当时买的时候才二十来万一套，现在翻了好几翻。怎么地我也得跟他争一份，我跟他的时候起早贪黑的，有多辛苦。”
米欣说：“你多大啊？”
文文说：“二十八。”
米欣很惊讶，看她那么小，胖胖的像个小姑娘，她说：“怎么说离就离啊？”
她说：“他跟我们店的一个女孩睡了，你知道被我撞见的时候有多伤心，我们在一起他还经常打我，居然把那个服务员搂在怀里。我到现在，一年多了，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对我女儿好还行，不好的话，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米欣就劝她说：“离了就离了，以后再找个比他更好的，不用太伤心了。”
文文说：“算了，不提了，咱们吃饭。”
吃完饭，二人收拾了一下床铺。
其实文文长得不丑，就是不怎么会穿衣打扮。她总是穿一件像农村妇女喜欢穿的枣红色外套，毛衣也是那种带着大花的，像小孩穿的那种，打口红也是紫红色的。
米欣说：“文文，你打唇彩一定很好看，你的脸挺干净的，别打那黑眼影了，本来熬夜就有黑眼圈。”
她说：“这是我结婚时候买的那种，你不知道我结婚的时候是集体结婚，几十对新娘，我最漂亮！你信吗？电视上都有录过相。”
米欣跟文文一个班，晚上该她们值班了。
文文说在这里做主持人挣的就是晚上的钱，聊天室里晚上人多，一个晚上的话量就赶上一个白天话量的四五倍。
米欣刚一上线就听见有人进入聊天室了，他说我是飞侠，米欣就想起来了，他说要找她来着。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以前在收音机里听的富有磁性的男播音员。
她说：“飞侠！”
他说：“小鱼儿，我找了你好几个聊天室，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找我做什么啊，这里的主持人不是很多吗？你也可以和她们聊啊。”
他说：“我喜欢你的声音，有穿透力。”
是的，在聊天室里面，她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很好听，也许经过话筒的声音是有点美化的。
之后，又有几个人进来，米欣就说：“你好，我是主持人小鱼儿，新来的打个招呼吧！”
其中有一个学生说自己高中快毕业了，谈了个女朋友，女孩要跟他分手，因为女孩考大学没希望要回老家，他也想要退学去找他女朋友。
米欣就说，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自毁前程，人没有文化在现代社会是没办法立足的，就像我什么工作都做过，根本无力改变什么，那些好的工作都要大学以上的文化，没有学历生存压力是很大的，再说，你们还没考呢，怎么就知道考不上呢而且你们都还小感情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不然你这样选择，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说，就算跟她一块儿种地我也愿意。
她说，你现在是这样想，等有一天你厌倦了单调乏味的生活。你终究是年轻，有沸腾的心和激情，你想闯一闯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在社会上立足了，只会呆在家里修地球。你就后悔了，我劝你最好不要放弃学业，感情是最容易变的东西，等你经历了你就懂了。起码你们现在一定要努力要个好的结局。假如你们真的一块回家种地了，那也不能保证你们一定会幸福。你没想过，她还会喜欢一辈子种地么？
飞侠呆在米欣的聊天室里面一声不吭，他叫米欣：小鱼儿！
她才想起来飞侠还在里面就回应他：哎！我在呢！
飞侠说：真好听！声音傻痴痴的，她就笑了。
那学生说：你现在不挺好吗？聊天室主持人。
她说：这个算什么，我们的工资仅够我们花销的，我们跟电台真正的主持人是有根本差别的。
他说：谢谢你，那我下线了，拜拜。
飞侠对米欣说：小鱼儿，我去睡觉了，我把电话给你挂这儿了。
米欣说：嗯？
飞侠说：你们不是要话量吗？我给你挂线了。
她说：你生活那么奢侈的啊？电话费不花钱啊？
飞侠说：我是网通的，打电话不花钱。
她说：哦，那你去睡吧，做个好梦。
他说：做梦梦到小鱼儿，嘿嘿……
早上六点的时候，飞侠的声音在米欣的耳麦里响起，那么近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