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异福至心灵,对着那自称布云散人的穆风当街下拜,说了一些话出来,让那穆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小太监刚才所说的好几句话,都是之前穆风在劝诫他人穷志不短时说过的一些激励言语,如今白异依样葫芦说了出来,倒是恰到好处。
穆风无奈,也只好任他跪了这一次,笑道:“你先起来吧,你这小子倒也聪明,伶牙俐齿的,看来日后必有大器。好吧,我收不收你为弟子这个以后再说,不过你若是有心听我说教的话,我还是可以给你点拨一二的,也算咱们有缘吧。”
白异一听大喜,连忙再拜了三拜,算是认了这个师傅,穆风既没有同意,不过也没有否认不是?
于是,白异就这般认识了穆风,这随后两年间,穆风有时会离开京师一段时间,但回来后就会想法找到白异,给他说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而这小太监对他甚是信服,将他的各种说教牢牢记在心里,受益匪浅。也正是因为得了这位高人的点拨,所以小蚁子在宫中慢慢有了些地位,人缘大大提高,然后在一年之后又得到了皇上的信任重用,从此成为了贴身服侍吕梁的心腹太监。而且随着吕梁对白异信任的日益增加,所以白异也有了更多在皇上面前献言的机会。这趟定州叛乱,吕梁每日愁眉不展,白异瞅了几次机会,为皇上开导宽慰,倒也让吕梁舒心了几分。尤其是当他说道定州谋反一事背后的原因时,更是让吕梁有所醒悟,觉得这趟陆零被逼造反,或许也是和他自己疏于政务有关。警醒之后,这才静心思考起这些年来自己的行为来,颇有些惭愧。于是,才有了之前找到上官无妄谈话等一番事情。
吕梁说完了这个故事:“事情大致便是如此了。”
“有意思。”邱泣颜听完这番话,笑了一笑:“这个穆风看来还真是个人才,那么皇上难道没有想过,将此人招入宫中,说不定可以为我晋安招徕一个栋梁之材呢。”
吕梁摇了摇头:“朕当然有这么想过,而且也直接跟小蚁子说了朕的想法。朕让小蚁子找那穆风进宫,朕想亲自跟他谈谈,了解一下这个人到底能耐如何呢。不过小蚁子却摇了摇头,面露几分难色,说这事怕是难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最早小蚁子认识那穆风、欲拜他为师的时候,那穆风就说了一句话,说他教导白异可以,但白异不要有劝他入宫的心思,因为穆风自承是个闲云野鹤之人,只愿意在草莽江湖间浪荡,不愿意去过那官场生涯;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此人在半年前已经离开了京师,走前他曾经找到过小蚁子,告诉他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回转京城了。”
“原来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样吧,皇上,你先跟小蚁子说着,留神此事,等那穆风下次回转京师时,务必要告诉皇上和哀家一声,咱们也去找此人谈谈。哀家倒是对此人很有些欣赏呢。”
“母后说的是,朕也对此人有些兴趣。此人能够将小蚁子点拨得如此通透,又能对天下大势把握得恰到好处,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此人明明有着不俗的才华,却又只愿在草莽间浪荡,而不来我晋安朝廷谋求个一官半职,真是个清高又疏狂的才士。若是朕能够得到他的助力,对于我晋安社稷自是件幸事。”
邱泣颜笑道:“皇上能这般想,哀家就放心了。对了,哀家对这穆风很有些兴趣,想知道他的更多事情,待会皇上回宫后,不妨叫小蚁子过来一趟,本宫还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好的,母后,那朕今日也有些疲了,这便回宫而去。朕一会就将小蚁子叫来。”吕梁起身,告辞而去。
片刻后,白异应召来到太后寝宫,邱泣颜命其进宫觐见。走入宫内,邱泣颜正端坐案畔,含笑看着行入禁宫的白异,白异连忙上前磕头,给太后请安。
邱泣颜笑道:“小蚁子不需多礼,免礼平身吧。今日哀家召你来此,只是想向你询问几件事,所以你不必拘谨。最近你在皇上身边细心服侍,还有提点皇上之功,哀家都看在了眼里,甚是欣慰。”
白异恭敬地说道:“多谢太后夸赞,奴才只是尽心服侍皇上,不敢有负皇恩和太后的恩典。”
邱泣颜点了点头:“皇上也夸你最近长进了很多,哀家听皇上说你是得了一个叫穆风的高人指点,哀家对他倒很有兴趣,觉得此人或许正是我晋安所需要的一个人才,所以想找你多了解下他的情况,或许日后用得着呢。”
白异道:“太后请问,奴才自是有啥说啥。”
“如此甚好,那哀家也就不多说其他套话了,咱们径入主题。哀家先有三个问题要问你。第一点,刚才皇上说过了你和穆风结识的经过,大约是在两年前吧,皇上还说他听你说过,此人有很多时候都在京城,所以和你能有比较多的交往机会。哀家有些好奇的是,此人既然常驻京师,为何哀家和皇上都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头呢?按理说,有这样的人在,京师耳目众多,是很难隐瞒得住身份的。哀家相信你白异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吧。”
“是的,太后明鉴,奴才确实也有过疑惑,还曾问过穆大侠所居之处。不过他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偶尔会来京师,倒并非常驻。因为生性懒散,不欲为官,所以很少与官场中人来往。”
邱泣颜微微蹙起了秀眉,她虽然年岁已然不轻,但因为保养得法,加上勤修黄老之术,修身养性,所以还是显得非常年轻貌美。本来她性情温婉,面相柔和,但这一蹙眉之后,却平添了数分英气出来。
静默片刻,邱泣颜说道:“此语虽说不无道理,也能解释得通,但哀家还是有些怀疑。如果他真是如同自己所说的那般,生性懒散疏狂,有如闲云野鹤一般,那么或许更应该归隐山水田园之中,他却跑到这喧闹的天阳来常驻,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啊。”
“启禀太后。”白异说道:“这个方面奴才倒有些思考,或许是穆大侠在京师有些牵挂的人;也或许是另外有些什么私人事务。更有可能的是,这就是古代先贤所说的‘大隐隐于市’吧”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对了,小蚁子,你刚才一直都还是在称呼穆大侠,而没有说什么老师师傅之类的,看来过了这两年,他仍没有收你为徒?”
白异苦笑了一下:“那是奴才没这个福分吧,其实小蚁子是真心想拜穆大侠为师的,可是他始终不同意让小蚁子叫他老师或者师傅。”
邱泣颜心中一动,说道:“或许他是不想与宫廷里的人有太多感情牵绊吧,你若叫了声师傅,他便多了些牵挂。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其中大有可以玩味之处。嗯,这个先不去管它,哀家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是禁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平日很少外出,而他一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也没资格能够进入这禁宫之中,那你俩如果要见面,又如何联系呢?”
“启禀太后,穆大侠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教了我一个法子。他每次要离开京师前,都会跟我说个大概的时间。然后我便计算好他大概回来的时间,去宫廷东市的一间茶肆,他每次回来都会去那个茶肆坐几天,他很喜欢那个茶肆的感觉,而且他也和茶肆老板相熟。所以也会将他回来的消息告诉茶肆老板,如果小蚁子有时间的话,就会去茶肆找他;如果正巧那几日自己因为有事出不了宫,茶肆老板就会托人入宫,告知小蚁子。这茶肆老板的顶头上司,正是神策中尉张富贵大人。”
“哦?竟有此事。这么说来,张富贵难道也知道此人不成?为何从没有听他跟哀家以及皇上说起过此人?”邱泣颜有些惊讶。
“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不过奴才直觉张大人并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只是穆大侠利用他手下的这个平台与宫里传递消息罢了。”
“此话怎讲?”邱泣颜怔了一下。
“这位茶肆老板姓古名砚农,穆大侠和此人私交甚好,常和他聊天说事。这间茶肆曾经是古老板自己独家经营的,后来因为出了些岔子,险些开不下去,而被张大人出资购下。听说张大人很欣赏这个顾老板的气度胸襟以及才情,所以买下这间茶肆后,还是让古老板继续经营,他不加任何干涉,只是每月底过来抽些分红。而有了张大人这层关系后,茶肆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了,他们经营的一些茶点在京城很有名,宫里也会派人来购买,因此古老板也是和宫里的人有些交往的。”
“原来如此,那或许张富贵和他真没什么关系,这个暂且不管,等下次哀家亲自去问张富贵便是了。哀家再问你第三个问题。”
“太后请说。”
“第三,你和他见过几次了?都从他那学了些什么?哀家倒是很有兴趣了解下你们交往的经过。”
“见过的次数也不算太多吧,两年来好像只见过四次面。第一次就是两年前在市集上,奴才出宫被人欺负,得到了穆大侠的救助,然后小蚁子苦求穆大侠收为弟子,不过他并没有同意。却也给弟子教授了些知识和为人处事的道理,告知小蚁子如何在宫里自保和赢取机会。奴才按照他教导的去做了,果然不久后就得到了皇上信任,这个方面小蚁子对穆大侠是万分感激、也是万分钦佩的。这次我们前后交往了大约有四天吧,我那个时候每天办好了宫里的差事,就去那间叫砚耕斋的茶肆找他。”
“砚耕斋?这个名字倒也别致。”
“砚耕,就是笔墨纸砚耕读的意思,这个古老板虽说是商人,但很有文化修养,为人也甚是爽朗。”白异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其他三次呢?”
“其他三次都在去年,穆大侠似乎常在外地行走,据说他宁州、定州、云州、禹州等地都去游历过,他一直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也劝小蚁子如是有空的话,也应该像他一样到各地走走,开拓下眼界。而他每次回来后,都会在那茶肆见奴才,教授一些道理,讲述一些各地见闻趣事之类的。不瞒太后说,奴才真的是很喜欢听他说话呢,每次和他见面后,都觉得受益匪浅,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人确实不简单,哀家对他也是越来越好奇了。小蚁子。”邱泣颜沉吟了一会,唤道。
“奴才在。太后有何吩咐?”
“待会你出宫一趟,奉哀家的御旨,去找下张富贵。就说哀家要他做点事情,待会哀家会将这些事情写成手谕,你亲自去带给张富贵,不要耽误了,出宫后立刻办理。另外,哀家也觉得你最近很是勤勉,对皇上的建言也是可圈可点,这让哀家非常欣慰,所以哀家给你几天假。你老家是禹州吧,哀家让你回去见见家里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哀家还会让皇上给你些其他奖励,让你衣锦还乡。”
白异一听大喜,连忙叩谢。
不久后,邱泣颜写了一封手谕,交给白异,笑道:“刚才你不是说那个穆大侠劝你要行万里路吗?让你去行万里路,皇上和哀家可是舍不得你离开这么久,所以不能让你一如愿了;但让你回家几天,这还是可以办到的。你这就去吧。”
“多谢太后恩典,奴才去家中探访好家人,立刻就回宫,继续服侍皇上和太后。”白异再次叩谢,离宫而去。
不久后,张富贵收到白异转交来的太后手谕,立刻酌情办理;而白异也得了皇上的奖励,升任为六品太监,并得到了一些金珠布帛赏赐,衣锦还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