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片刻,潘佑一声冷喝:“看招。”身形跃起,一剑刺去。
阮青竹轻巧避开,手腕一抖,如意针机栝再度启动,又是一串竹叶镖激射而出,那竹叶镖细而锋利,本是极难施展,但因为机栝作用,却变得无比快捷狠辣,几乎可以说是无形无影,江湖上也不知多少人栽在了这诡异暗器之下。
不过潘佑又岂是等闲之辈,刚才对敌之际已然想到破解之法,身形跃动之际,一手挥动长剑急刺对手,另一手却除下了身披的一件长衫,鼓足真气,往身前猛挥。那竹叶镖虽然锋利,但却攻不进这一片布幕之中,被他以柔克刚,尽数挡住。潘佑身形不缓,手中长剑急刺而去。
阮青竹见状,脸色一变,身形连闪,避过了他这雷霆一击,秀足在地上一磕,倒掠而起,似是欲借倒飞之势避开,不过那足底处却再次寒光一闪,又是一片竹叶镖激射而出。
潘佑大惊,没想到她不仅手腕上装了机栝,脚底下居然还有,幸好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临危不乱,剑势一转,舞成一团剑花,护在身前,身形也急转而下,由飞击改为急落,落下地来,堪堪避过了这一波诡异的攻势。不过饶是如此,鬓角处仍被一支竹叶镖险险擦过,削下了几缕发丝。
潘佑大惊,也有了几分怒气,自己纵横江湖,没想到今日差点阴沟翻船,伤在了这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手下,怒喝道:“好个阮青君,久闻你父亲机巧之术天下无双,今日真让潘某大开了一番眼界,不过你也触怒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发出多少支竹叶镖来。”
阮青君见到她刚才那样的奇袭对方也能避开,心中也是大惊,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赶出来拦截这潘佑,一是因为自己年轻气盛,二来也是仗恃这父亲遗留下来的机栝,她全身共装了四个如意针机栝,两个手腕以及两个鞋底上都有,每个机栝都能够连发两波攻势,刚才自己只是发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这也是父亲为她精心打造的独门暗器,要比一般武林中人能见到的如意针更小更薄,能装载的竹叶镖也更多更密,但那潘佑既然能避得开这两波突袭,他如今已有了防备,只怕其他竹叶镖也未必能够伤得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经过这一轮交锋,阮青君也知道自己并非这天下第一刺客的对手,如今只是倚仗着暗器厉害,让对方还有所顾忌,但若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自己打完了机栝中的暗器,只怕今日自己危殆了。
心念电转之际,那潘佑已仗剑杀来,阮青君无奈纵身而避,百忙中回了一剑,又偷袭了一波竹叶镖。都被潘佑一衣一剑,尽数化解。
他们两人在路上激斗,官道上本来另有行人,都早被惊走,不过此际云州方向忽然又驰来了一骑。那马上骑者大概只是路过,见两人激斗,略为停滞了一下,见激斗双方自己均不认识,清叱一声,提了提缰绳,又欲打马而行。不过一眼瞥见地上许多细长锋利的竹叶镖,不由得惊噫了一声,再凝神细看,却见到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名面相秀逸的年轻女子在激战。
地上的竹叶镖正是那女子所发,她这竹叶镖来去如风,纤细难防,却被那中年男子一一化解。此人武艺之高,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骑者见那女子左右支绌,已尽落下风,忽然也是一声清叱,跃下马背,瞬间也拔出了一支长剑,往那中年男子杀去。
两人都没料到忽然杀出了一个不速之客,阮青君正被潘佑杀得手忙脚乱,忽然来了救兵,自是大喜,不过也有些奇怪,看这救兵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看样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不过自己却不认得此女。于是大喝道:“多谢相助,不过此人是辣手追魂潘佑,这位姐妹千万小心了。”
那女子手中长剑舞动,也叱道:“难怪武艺这般了得,小妹薛红梅,敢问姐姐可是画圣之女阮青君?”
“正是在下。”阮青君见薛红梅一剑攻了过去,也是手腕一抖,长剑攻向潘佑,同时腕底又激射出另一波竹叶镖来。潘佑无奈,无法进逼,也只能翻身避开这两剑以及一波竹叶镖。
两女虽然是头一回见面,但这一下配合却是天衣无缝,竟硬生生将这天下第一刺客逼退开去。见这两女年轻虽轻,但武艺却都是如此了得,又配合得当,心中也是暗惊,这忽然杀到的薛红梅武艺也相当高强,这两女联手,又有阮青君那防不胜防的竹叶镖暗袭,自己不要一个不好,竟阴沟里翻了船去。
“好家伙,又来一年轻女将,怎地如今江湖上忽然多了这许多年轻的女高手?今日潘某不奉陪了,改日再见。”说完,脚底在地面一磕,身形再度跃起,却不是进击二人,而是倒飞而去。他身法飘逸,转眼已消失在前方不远的一道山梁之后。
见总算惊退了强敌,两女都是长吁一声,看着对方,微微一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后怕之色。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成名多载的天下第一刺客,没想到今日会在道上碰到此人,还发生了这一串激战。能够在天下第一刺客剑下平安得脱,还将他惊走,自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略作喘息,阮青君上前谢过薛红梅。
薛红梅摆手而谢,微笑道:“若不是之前认出了青君姐姐的这些竹叶镖,红梅也不会来赶这场恶战,真是好险呢,红梅万万没料到姐姐对敌之人竟然会是那鼎鼎大名的辣手追魂。”
阮青君一声苦笑:“哎,青君也是一时冒失,自以为有着着无往不利的独门暗器相助,就算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刺客,也敢上前放对。不过一交手之下,才知道对方能享如此盛名,绝非幸至。咦,不过让青君非常奇怪的是,我这如意针是我父亲特制的,和江湖中人偶尔能用到的如意针并不相同,我这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施展,你怎会一眼认出来的?”
薛红梅笑道:“青君姐姐还不知道小妹的来历吧。小妹来自西州,我义父是陈州江松袏叔父的生死之交,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小妹这趟来到宁州,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奉令来找青君姐姐,临行前江叔父曾详细介绍过他结识画圣阮羽飞的前后经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却于姐姐在这宁州云州交界的官道上巧遇了。”
“原来是江左郎至交的门人,这就难怪了。”阮青君恍然而悟。她并不认识江松袏,但早听父亲阮羽飞说过此人,说此人曾跟随阮羽飞学过几年画艺,此人悟性过人,深得阮羽飞的赏识,也曾传过他许多机密绝艺。
薛红梅见她恍然的样子,笑道:“看来姐姐也知道江叔父与令尊的交往之事,那就最好,省了红梅一些唇舌解释。不过姐姐怎会和那潘佑在这里争斗起来的?”
阮青君尴尬地笑了一笑:“没啥,只不过我年轻气盛,强出头而已。”说完将之前救助晋安官员杨进一事的前后始末略为交代了一下。也问及薛红梅来到此地的原由。
薛红梅听罢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听姐姐刚才所说,那杨进抛下自己属下独自逃走,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说起来,这晋安官场上下,又真有几个好人呢?也许也只有西州一隅,才有着几分清宁吧。”
阮青君笑了一笑:“我也不是冲着那杨进去的,他还不值得我出手救他,只不过他既是要与定州为难,那自然与我有着同仇敌忾了。”
薛红梅笑道:“姐姐不用多解释,小妹是明白的。不过今日小妹能够在此地巧遇上姐姐,却是奉令而来,并且要找姐姐商量一件大事,不知姐姐接下来有何安排吗?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不妨与红梅同行一段。”
阮青君摇了摇头,笑道:“青君并没有什么具体安排,只是随意走走,看看有没有机会杀死陆零、陆简父子。想来你也知道,青君心切复仇,已经公开许诺,如果江湖上有谁能杀得了这父子俩,青君愿意以身相许。”
薛红梅也摇了摇头,说道:“姐姐莫怪红梅交浅言深,你这举措虽然是孝心可嘉,但未必也有些冒失了,如果正巧杀了陆零父子俩的是个江湖浪荡儿,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那种恶人,难道你也愿意委身下嫁吗?”
阮青君道:“父恩如海,父仇如山,若是能报得了此仇,青君这区区之身算不了什么。”
“姐姐此言差矣,红梅不以为然。父仇固然要报,不过自身幸福也是必须重视的,其实姐姐你不妨这么想,我听说姐姐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是你父亲既当爹,又当娘,一手将你拉扯大;他百般呵护,将你培养得如此明艳动人,又亲传了你一手独步画坛的画艺,还延请明师教你武艺,在你的身上真是花费了无数心血,你所说的父恩如海,一点也没有夸大。可是,你父亲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快乐幸福吗?如果你父亲九泉之下见到你为了替他报仇而不顾一切,把自己的终身幸福都赌上了,你觉得这是你父亲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阮青君低头不语,沉默半晌后方道:“多谢红梅妹妹的劝解,青君也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那陆零手握重兵,高手环伺,要诛杀他替父亲报仇,本来就是件无比艰难的事。若不是青君以身相许,又怎会激得众多高手前往行刺呢?”
红梅继续劝道:“你说的没错,如今确实有了很多高手前往定州军营行刺,但均被定州挫败,听说死了很多人,足见此事之艰难。而也因为你父亲被逼死之事,引发了朝廷震怒,下令惩戒陆零父子,却因此引发了定州军的叛乱,如今正兵祸连接,还不知道这战乱要持续多久呢。对你自己来说,朝廷惩治陆零父子,自是件好事,或许可以证明朝廷没有官官相卫,还有一点公理正义可言,但陆零父子造反,对天下百姓来说,却不但不是件好事,而是天大的祸事和恨事了。晋安朝政本来就不稳,所以才导致了多方叛乱,战事连绵,受苦的终归还是天下的普通百姓。”
“说的是,这般看来,我之前所做所为,是有些莽撞了,不过如今我话已经宣称出去了,难道还可以修改吗?”阮青君犹豫了一下,说道。
“也没啥不能改的,你又不是皇帝的金口玉言,如果因为一个错误不肯挽救,会导致更多的错误,你觉得这样做是不是错上加错呢?”
阮青君点了点头。红梅继续说道:“另外,其实陆零父子逼死你父亲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的错;但他们被朝廷逼反,则内里另有隐情,我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想过,陆零不管怎么说也是手握重兵的一代骁雄,朝廷为何不加以抚恤,而是一力逼反他?而陆零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若仅仅是他儿子害死你父亲阮羽飞,虽然有错,但平心而论,也不一定就会判处死罪,如果陆零刻意打点,重金收买朝中权贵说些好话求求情,这事未必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如今晋安朝廷的国主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我多少都该心中有数才对。”
阮青君一听大为心惊,她本来也是很聪慧之人,但这些时日被仇恨所蒙蔽,每日就想着如何找陆零父子报仇,却没考虑其他事,如今被这薛红梅点破,不由得开始细思起来。一想之下,这其中果然蹊跷甚多。面上变色,问道:“红梅妹妹此话怎讲?”
薛红梅笑了一笑:“这里是官道,来往之人不少,而且刚才的一番打斗只怕也已惊动了官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赶紧去寻个安静地方,我再来给姐姐详细说道说道吧。”
“好,多谢妹妹了。”两女偕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