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红梅
忙碌一阵，两人来到江松袏书斋。
昨日来得有些匆忙，红梅倒是没太注意观察，今日才见到书斋门前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净心斋”，不由得暗自点头：唯有净心，方能安隐。
随枫雪步入书斋中，江松袏已端坐书案前，正凝神静气，完成画卷上的最后工作，两人走进来时，江松袏正好大功告成，长吁一口气，笑道：“你俩来得正好，过来看看江某人的这幅山水映春图。然后各自评说评说，让我看看你们的眼力如何？”
两人应命，上前仔细观察。
片刻后，江松袏笑道：“枫雪，这画你已经看了多日，自是熟悉得多了，你先来说说你的观点吧。红梅，你继续看，也听听你枫姐的意见，待会再给她补充一二。”
枫雪说道：“师傅曾教导弟子，书画也好，诗联也罢，都是重意不重形，画工精湛固然重要，通过画轴展现出的深意则更重要。弟子观这山水映春图，用笔轻柔，着墨甚浅，但笔触之间，春意尽显，融于淡淡山川河流之中，将勃勃生机展露，尤其是山水之间的一些草木配衬，更是将盎然春意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出来。师傅素来安于隐逸，此画也将师傅的清静心、自在心、隐逸心，展露无遗。”
“说得好！”江松袏拊掌赞道，“枫雪随我多年，也颇得为师真传，看来心中亦早存了这份净心清心之意，所以才能一语道破。枫雪说的好，红梅，你也来说说看吧。”
红梅说道：“义父教过红梅许多诗词曲艺文章方面的知识，但并没有教过红梅赏画鉴画之道，红梅对于绘画本身并不太了解；不过红梅直觉，江叔父以笔墨绘春，以山水为镜，镜中映出春色，颇见巧思之余，却似乎隐含一股并不甘蛰伏之意，山水如镜，亦是澄心如镜，方能映出这无边春意，纵横这万里江山。而且刚才枫姐也提到了，这画里的无限生机，也似是寓意着别有一番张扬的心境蕴含于内。尤其是画册的题名，山水映春图五个大字，笔意纵横，一扫绘画之轻灵笔调，而是张扬跳脱，笔意酣畅，足见前辈心中，确实有一股凛然之气在酝酿。只是或因种种顾虑，只能暂归平淡，体现在绘画之中，就是方才枫姐提到过的清静淡然之意；但寥寥数字，以及书画中隐含的一些余韵，却还是将前辈的潜在心意表露出来了。”
江松袏、欧阳枫雪两人一听，都是面色微变，尤其是江松袏，更是目露奇光，看向了红梅。
红梅在两人注视下，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说道：“红梅不懂丹青之道，只是信口胡乱说了几句，若是说错，望叔父见谅。”
江松袏叹息一声：“好个赵因赵子由啊，难怪你会派这个小小姑娘前来做说客。红梅，你没说错，我江某心中确实有一股激扬之气，深深抑制，只是虽然表面低调，但内心那股纵横捭阖之气，还是从这笔端透露了出来，倒让你瞧了个分明。”说完，将拇指一挑，着实夸奖。
欧阳枫雪亦叹息一声：“没想到师傅的心事，我这个自认为最懂得师傅的弟子没看明白，倒让你这个红梅妹妹看了个真切。”
江松袏摇头道：“枫雪此言差矣，倒不是你不如红梅更懂得为师心意，而是你二人身处环境不同所直接造成。论你之天赋，我相信你绝不比红梅稍逊，但你自幼跟在为师身畔，眼中所见，净是些风花雪月之物，虽然为师也曾教过你一些兵家争战之道，但始终那不是重点。而薛红梅，自幼跟在赵子由身侧，东奔西跑，接触的则大多是官宦之道；来到西州，又帮同子由为西州军务操持，更是见惯了兵家争斗、人心斗争。你二人天赋也许一般高低，但是所见所闻却是天壤之别，枫雪你看不出为师笔下隐蕴的征伐之气，那怪不得你。另外还有个重要的不同之处，你和为师一样，丹青造诣不俗，所以每看到一画，往往先看它笔意如何，笔力如何，布局如何，留白如何，等等，这也算是行家通病，往往只注重创作技巧的高明与否，却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就是画里所隐蕴的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其实无一不是如此，都是意为先；可世人往往舍本逐末，过于追求其形式的工整技巧，而忘了意才始终是第一位的。”
“是，弟子受教了。”枫雪应了一声。
红梅也在一边连连点头，大感受益非浅。
江松袏再看红梅一眼，赞道：“红梅，昨日我与枫雪的一番谈话，我这位弟子想必已转述给你了吧。”
红梅吃了一惊，看向枫雪，一时不知是否该承认。
枫雪笑道：“你直接回答就是了，我这位师傅可是再了解我不过，我做什么，说什么，他一清二楚。”
红梅只好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江松袏笑道：“算你俩老实，枫雪，你这丫头，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助红梅来说你师傅出山。也罢也罢，为师也知道你这丫头，并不能像为师这般甘于隐逸山野一辈子，你毕竟还年轻，有大把前程需要自己去打拼。看到红梅，跟随子由身畔，能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你枫雪才华聪颖，皆不落于人后，为师也确实该让你去那外界闯荡闯荡了。”
“师傅答应出山了？”“前辈同意出山了？”枫雪、红梅二人都是喜出望外，连忙同声问了出来。
江松袏点头笑道：“是啊，两个小丫头，这下开心了吧？”
两人喜不自胜，连声称谢。
嬉笑片刻之后，欧阳枫雪问道：“师傅既然准备出山，弟子固然跟随师傅左右，可我们这听松别苑尚有其余仆从不少；另外，我枫雪除了师傅一人可谓至亲，其余就无牵无挂；但其他几名师妹，都是本地生长，有亲眷羁绊，未必能像弟子这般说走就走，师傅还得做个妥善安排才是。尤其是乐游儿、莫莜竹这两个小师妹，跟随师傅也有三年之久，朝夕相伴，一旦分开，弟子也颇为舍不得呢。”
江松袏道：“为师自有安排，待会你便去帮我召集这别苑众人，将一众仆从尽数遣散，给他们足够的银两，算是回报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辛勤服侍；至于你的那几名师妹，你好生替为师安抚一二，她们一来年纪尚幼，也没有你这般文武皆能；二来她们各有亲属在陈州，家人也未必舍得放她们离开，去那么遥远的西州，所以你好好劝说一二，尤其是你那个最小的师妹莫莜竹，为师也十分看重她的潜力，说不定日后我们在西州立稳了足，到时再来接她们一并过去团聚便是。”
“乐游儿师妹也就罢了，她面相和内在都是十分的温柔婉约，听说她家里已经给她相了一门亲事，不几日就会过来提亲，我们等送她出阁后再走也不迟；但是这个莫莜竹师妹就不一定了，她的面貌看上去要比乐游儿还温婉，但是我却知道她内心十分要强，而且十分的有自己的主意。怕是劝说她有些困难。”欧阳枫雪有些为难地道。
江松袏点了点头：“这丫头年纪不大，鬼心思却不少；不过为师知道你欧阳枫雪的能耐，劝说这个小师妹留下还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咱们这趟也不是把她就这么丢下不管了，为师刚才不是许诺了吗？若是有朝一日，在西州站稳脚跟，也有大展拳脚的机会，到时你再回陈州一趟，看她们是否愿意继续追随为师，如果愿意的话你到时再接她们到西州就是了，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现在莫莜竹不过十四，到时十六岁，也正好成年。为师将她介绍给本地一名武师，让她多学些战阵武艺之术，到时来到西州也有她的用武之地。”
欧阳枫雪笑道：“师傅想得真周到。只不知那个武师姓甚名谁？”
“此人叫慕容燕。”
“哦，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摘星手’，听说此人最善剑术和轻身之术，没想到师傅并不擅长武艺，倒也颇识得些江湖中人。我听说慕容燕有个儿子叫慕容亭，此子武艺高强，性格却十分叛逆，早早就离开父亲自己闯荡江湖去了，至今却不知所踪。”
“嗯，正是他。这个慕容燕和为师也算是多年的交情，我以前就曾跟他提过莫莜竹，他也同意了。小竹年少时就已经学过一些武艺，有些根底，她根骨不俗，慕容燕一定会喜欢的。好了，这事就这么先说定，枫雪，你去安排这些事务吧，辛苦你了。”江松袏笑了一笑，说道，离开陈州一事就此敲定。
过了数日，江松袏安排好听松别苑的大小事宜，遣散仆从，领着欧阳枫雪、薛红梅二人，从水路往西州而去。至于听松别苑这一大片宅地，江松袏也早安排妥当，他在此地交游广阔，颇识得不少大户人家，自有合适人选将听松别苑买了下来，又多了一笔不菲收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