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见到陆零一脸郁闷的样子,宽慰道:“元帅且放宽心,这事是非曲直,日后世人必知分晓,如今我们也顾不了这许多,先管好眼前的这场仗再说。”
“嗯,你继续。”
“那些不知情者被上官无妄误导,但我们三州却是洞若烛火,他既放不过元帅,自也不会放过叶云天和李罡。而他又要继续装出他那副大公无私的虚假样子,那么最可能的办法就是如同对付我定州一般,将李罡和叶云天一一逼反,这可以说是上官无妄的阳谋,他在暗,我们再明,根本摆脱不了。李罡自己就文武双全,手下又那么多的谋臣猛将,他既然知道对方使用阳谋逼他造反,自也不可能束手待毙。他此番亲自率兵前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给对方诟病自己的事实。李罡既然派兵来对付我们定州军,那么之前有些什么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必然不攻而破了。”
“这个说法我可以理解,但还是不能解释他为何先动后静?”陆零仍然有些疑惑。
“元帅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司马元忽然笑了起来。
陆零疑惑地看了看他,思索后方道:“你的意思是,李罡在借机观察,既查看我定州的后手,也让上官无妄施展出他的真正布置?”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元帅你看。”司马元拿出行军图,指着周边的一些地势说道:“如今我军正在治州腹中地区的若揭城与晋安联军鏖战,若揭城以西的若揭山,便是李罡军的驻扎地;往东一点就是治中草原,然后是治水;我军的伏兵则布置在治水之侧的另一座大山荆棘岭之中,治州此山东侧的地域,一半以上已被我定州大军控制;而剩下的一半土地,尚在晋安手中。辅国将军墨自承在我军的猛烈攻势下,之前连吃败仗,已经失去了很多土地,如今李罡亲率大军前来救援,不管是实质上还是精神上,都让墨自承有了莫大支持。墨自承在李罡的帮助下,已经稳住了阵脚,如今我军锐气又遭受挫折,小退数里,收缩战线,准备投入后军抵挡。如果李罡趁机来攻,我军因为早有准备,而李罡也不可能真个全力来攻,所以并不用害怕西州军。真正害怕的,却是晋安的辅国将军墨自承。他之前吃了败仗,已经难免要在上官无妄那吃些苦头,如今自然要拼尽全力挽回败局,也好在西州军面前证明一下自己。既然如此,李罡本来就不是冲着平定我定州叛军这份功劳而来的,他又何必与墨自承抢功呢?所以索性让墨自承以及池州联军,放手攻打定州军,如此一来,我定州必然也要派出后手应对,如果墨自承再遭败绩,李罡又坐视不理,那么上官无妄的后手布置,也就不得不出咯。”
“原来如此,真个高招啊,西州李罡,一直被誉为晋安第一猛将,如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本帅佩服!”陆零真心称赞,然后再问道:“那依初始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刚才在下已经说过,李罡既然不会真心全力攻打我等,我们最要担心的不是他,而是上官无妄的后手;但有趣的是,上官无妄明面上要对付的是我们定州,暗里则指向的是西州,李罡以为他可以坐山观虎斗,我们却偏偏不让他如愿,相信上官无妄也打着同样的算盘吧。依在下之见,我等或可施展诈败之计,只需如此如此,把李罡直接卷入进来,踏进上官无妄的圈套。”
陆零附耳静听,半晌后点了点头:“此计可行,就依初始之意,传湛蓝将军进来,我等即刻实施。”
片刻后,陆零手下大将湛蓝入账,陆零细细吩咐,湛蓝频频点头,领命而去。
却说西州这边,李罡命西州军队按兵不动,而让池州两万军马随同墨自承猛攻定州军,墨自承之前在定州军的猛烈攻势下连吃败仗,在丢了尽半土地后,才勉强稳住了阵脚,如今得到西州军助力后总算击退了定州军,他也是自命不凡之辈,岂肯在西州李罡眼皮下丢了面子?所以一心要挽回失败,找回些颜面,因此见到李罡一击而退,反而正中下怀,命令手下展开全面反攻。他并不认为自己输于定州陆零多少,之前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率领着一帮乌合之众、难以施展罢了;如今定州锐气已挫,自己这边经过连场恶战,也已磨合了多日,今时已不同往日。
果然,在晋安联军的全面狂攻之下,定州已有不支之势,先头与自己作战的六万大军已经败退,陆零另外派上了两支各有两万人的生力军,但也仍然于事无补。定州军已经开始逐步后撤,败相渐显。墨自承闻报大喜,命令全面追击,若能收复治州全部城池,自己便是大功告成。当时上官无妄命令自己出征时,并没有说过要他消灭定州叛军,而是让他指挥云州、禹州、廉州等地的败军,与治州守军组成联军据守治州,能够守住治州,防范陆零从东西两面夹击军师天阳,就是他的天大功劳。
自己之前失去了治州近半土地,算是有亏职守;但是如果自己又将土地收回,那也是将功补过,完成了既定任务。
所以,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下,墨自承率领晋安各州联军,展开全面反击,也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在晋安大军的迅猛攻击下,定州军开始出现后退,即使陆零将后军四万调派上前,也似乎于事无补,晋安联军士气正旺,又有战斗力更强的西州大军在后方助阵,这对定州军的士气打击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于是,之前陆零大军压着墨自承联军进攻的局势,开始出现了逆转。定州军节节败退,墨自承挥军猛攻,一连收复了被定州军占领的几座城池,开始往治州和陈州边境处突破。
局势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晋安军方面自是各种欣喜,但是当消息传至西州这边时,却有很多人都深感惊异。
之前众人已经听到过赵因和欧阳枫雪的一番对话,对战局以及李罡的心思做过一些分析,众人也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如今的局势却变化得太过快速,和两人之前的分析已略有不同。
薛红梅等虽然都是精明能干,也都聪颖机智,但是毕竟对于战场的事务,了解还不够多,如今之际,众人自是情不自禁,都向赵因望了过去,他跟随李罡久矣,又是李罡手下头号谋臣,或许另有所解。
赵因也觉得如今的情势颇为诡异,上官无妄、西州、定州三军交战,却各有心思,谁也不愿意孤注一掷,放手一搏,而是都想让另两方死战,自己坐山观虎斗,无奈局势混杂,却又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而这三方中,似乎最难揣摩的,就是李罡的心意了。如今这局势,似乎是李罡和上官无妄不谋而合,共同创造的,而定州陆零则在其中推波助澜,这么看来,陆零撤退并非战败,而是故意为之。
赵因想及此处,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连忙打马往另一侧山头行去。欧阳枫雪等人见他这般,心头都有些焦急,不过李罡早有严令在先,要他们这群西州新秀将领,此行若不得李罡特别吩咐的话,全听赵因指挥;如今赵因并没有让她们随同前去,所以众人也只能继续留在此地观战,心头各有疑惑担忧。
李罡和柳无山、尤金、赵达等西州将领都在另一处山头驻扎,率领大军压阵,而不是急于跟进攻打定州军。远远望见赵因独自打马疾驰过来,李罡不由得一笑,对柳无山等人笑道:“不愧是子由,终于被他看出本将的心意了,你们瞧好了,他这般独行而来,多半是要劝本将三思的。子由虽然非常了解本将,但是他毕竟谨慎有余、过于持重了。”
他这几句话有些无头无尾,饶是柳无山等也是跟随李罡多年,却也听了一头雾水,不由得面面相觑。
果然,须臾间赵因已经奔驰到了近前,众近卫自然认得赵因,见这位首席幕僚驰近,连忙让开了一条通道。
赵因虽然没什么武艺根底,但因为经常追随李罡出征,自然也是马术精熟,驰到近前,当即跃下马来。开口便道:“将军,子由甚有疑问,还请将军三思再定。”
李罡哈哈一笑,看向左右,柳无山等虽然觉得有些紧张,但见到此状,仍然不由得一乐,还真被将军说中了,看来最懂李罡的是赵因,而最懂赵因的也同样是李罡这个西州将军啊,或许还有个西州刺史江松袏。
赵因见到众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一楞。
李罡一摆手,说道:“子由不必多言,我已经知道你为何而来,你一定是觉得我这次用兵有些诡异,放任墨自承攻打定州军,我等则固守此地。”
赵因点了点头:“我相信将军已经看出,定州军如今的败象,应是诈计。定州虽败而不乱,退防井井有条,而晋安军尾随而去,表面上是乘胜追击,但看队列,却反而不如定州军齐整,所以陆零退防,并非败退,而是另有所图。将军不让西州军追击,一来是怕陆零使诈,陷我西州大军于圈套之中;二来,或许更是防范上官无妄另有伏兵,截我后路。”
此语一出,柳无山等人俱是大惊失色,怎地赵因会怀疑到上官无妄会派驻伏兵,攻袭他们西州之军?虽然他们也都早就知道,上官无妄迟早会对西州不利;如今的所作所为,很大一部分都是针对李罡的布局,逼他造反。但如今西州怎么说也是助晋安平定定州之乱而来,上官无妄就算真要动手,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赵因会否多虑了?
但是转念一想,刚才李罡已经说到了:“子由此番独行而来,必是要劝本将三思而行。”然后又说赵因虽然聪明,但却是过于持重谨慎,如此说来,李罡似是早知道上官无妄真的在他们后方留了伏兵,而李罡命令西州军按兵不动,正是为了引出这只上官无妄预留的后手?而赵因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李罡的心意,所以才劝李罡这次不要如此冒险,而让他三思而行。
柳无山、尤金、赵达、翟清水等人都是身经百战、精通兵法,又追随李罡多年,所以很快也都或多或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由得面色陡变。若真是如此,西州军只怕确实大有凶险。
李罡听了赵因的话后,冷笑一声,说道:“知我者子由也,不过即使是子由,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我统帅八万大军前来平叛,是本着替朝廷尽最后一次心意,如果朝廷能怜我西州忠义,任我放手而为,那么定州之乱或许已被我西州平息;但如今局势看来,还是让我李罡大失所望了。定州军虽然战斗力甚强,但毕竟兵力有限,若不是上官无妄一路放水,他们也不可能进犯得如此之快。我本来还以为有可能是我们低估了陆零的能耐,但今日统兵与定州军一战后,虽然我也知道他并未尽全力与我西州作战,如今的败局也是假象,但毕竟也或多或少试探出了他们的真实水准,很明显,我们之前对于上官无妄的猜测并没有错,他是一心诱导我军来此,居心险恶,此其一也。”
“其二,本将先前也不明白池州公孙秀为何会派副将罗翔引领两万池州军付骥我军。我西州与池州的关系,一如和哲州相仿。公孙秀表面对我尊敬,内里却是上官无妄朋党,不拖我后腿、不暗里摆我们西州的道已经很不错了,怎会甘心听我调派使唤他们的兵马呢?今日我命罗翔引兵前去攻打定州军,他若是阳奉阴违、故意拖延或者想出什么借口来应付,本将倒认为是理所当然,不过他却二话没说,就领兵上去了,很显然,罗翔是早奉了公孙秀的军令或者暗示,任我调配,是为了安我西州之心。此乃欲擒故纵之策,实在是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