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中条山连绵起伏,山势狭长,以河而行。位于河东路(今山西一带)最南端,南临河南,西接陕西。它屏蔽着西京(洛阳)、潼关和中原大地,拱卫着西安和大西北,地理位置相当特殊。中条山和黄河的中间是广跃的平原地带,说是平原也不尽如此,沟壑相连,地势狭长,东至平陆,西到风陵渡口,此地名为永乐县。永乐县东南方临近黄河的小镇柳弯,是当时永乐县的东码头。
杨林当日在东码头下船辞别了欧阳续和程立等人,随着人流一路北上。初冬,黄河水流急喘,没有像运河上那样结冰难行,依然还有不少商船在运作着。
随着走骡叫驴的商队进入了一个叫陌南的地方,此时天色将晚,寒意袭来。杨林心想先找个餐馆填饱肚子驱驱寒气吧!命运的多舛,已经面目全非的杨林又茫然的不知所措了。来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就好是一个游曳在他乡的游魂,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天色擦黑,不大的镇子上好多店面已经打烊关门。偶尔还有正在营业的店铺门口上挂起了不太明亮的灯笼正在随风摇摆着。此地还没有下雪,树叶子随着凛冽的西北风在地上打着璇呼啦作响。
不一会儿看到一家名为解州羊肉面的店铺此时还在营业着,门口的灯笼下有个简易的小棚,棚下的火炉上炖着一锅羊汤,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冬日寒意袭身,突见如此光景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进去吃饭的冲动,这也许是一种销售拉客的手段吧!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正用一个大马勺在锅里搅拌着,阵阵香气也随风飘了出来,杨林不由自主的站在了门口。男人看到杨林就赶紧热情的招呼道:“小伙子,往里头走,今儿天冷的邪乎,里头大火炉烧的正热,进去暖和暖和。”一口的晋语官话让杨林品味了半天,稍微一愣神然后拔脚进到了店内,里边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客人。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张罗着。杨林随便找了个桌子点了一碗羊肉面就坐下来静静的等在那里。包袱也没有离身。
临近的几个客人正吃着饭聊着天,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常老三,听说你前几日遇见了关巡检,还向他讨教了几招功夫?不知是也不是。”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正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左手还拿着半截大葱,咯吱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是的是的,那日我去解州办事刚好碰到,关巡检是何等人也,怎会认识我们这等小小人物。他那日刚好省亲在家,在外走亲戚途中碰到一个小混混正在欺负一个老人家,他顺手教训了一下,不想正好被我遇上。我就说:‘关巡检,听说你是河东第一英雄,永乐常老三有点不服,想找你讨教几招不知可否?’,关巡检看了看我很客气的跟我说道:‘哦!原来是常老三兄弟啊!久闻大名了,不知老三兄弟怎么知道在下便是关某?’,我说道:‘在我们河东地界谁人不知关巡检呢?关圣人的嫡亲,忠义之后。”,常老三说着又开始呼噜呼噜的吃起面来。
起先说话的那人又开口问道:“关巡检是不是和关圣人长得一模一样啊!听说他也用的是青龙偃月刀可是不是真的,后来又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后来怎么样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边上几个食客此时也关心起来,几个附和着问道。
常老三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关巡检身高八尺,三柳髭髯,凤眼朝天,煞是英武,在下不曾见他使用任何兵器,嗯,他的拳脚功夫也相当了得。那日我向他讨教,关巡检也没有推辞,他说道:‘什么河东第一勇士,那都是大家抬爱给关某人脸上贴金而已,老三兄弟既然想赐教那我们便拆上几招又有何妨。’,只是说来惭愧,关巡检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我打倒了,唉!好生没有意思,我这身手还敢称永乐老三,真真是丢死人了。”名叫常老三的汉子说完摇头晃脑的甚是丧气。
众人议论纷纷半天又去攀扯其他的事情,杨林羊肉面也端了上来,自己便静静的吃了起来。对于这帮人说的什么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太过关注,饭毕便向老板娘打听此处馆驿客栈之类的投宿所在。老板娘是个热心的人,边麻利的收拾着桌子边说道:“大兄弟是外路人吧!这天介冷,我们这儿就一家客栈,这时候门口灯笼没有点着,肯定是住客已经满了,往西两里地有一寺庙,庙里有香客住的寮房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杨林站起身来躬身说了句谢谢便结账出来,弄清方向便往西而去。此时正在聊天的几个食客也相跟着结账出来,尾随在杨林身后。杨林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不一会儿出得小镇,天色已基本黑定,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不远处有一庙宇。没行多久只听“嘭”的一声自己便眼冒金星的失去了意识。
原来尾随杨林的那几个人是附近几个乡镇的混混地痞,平日里游手好闲,没钱的时候打打来往的商客或者路人的主意。只劫财并不敢伤害人的性命。
也许是祸不单行,或者是杨林脸上有个大大的衰字吧!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等到杨林恢复意识的时候,手脚基本已冻的僵硬,靠着胸口那点热气勉力的往前爬着,看是不远的距离,杨林却爬了很长时间。模模糊糊中感觉好像是爬到了寺庙门口,有气无力的拍打了两下庙门。意识中好像是发出了一点声音,随后他就被冻晕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窗口有阳光照射进来,眼睛有点酸痛,脑袋也痛的厉害,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身旁盘膝坐着一位老僧。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在那入定。在被窝里动了动手脚,感觉已经恢复过来了。
“大师父,是你救了我吗?我这是怎么了?”说着晃了晃脑袋话便坐了起来。杨林只是头部受了重创,后来又寒气入体。此时经过老和尚的救治已经没有多大影响了。
“阿弥陀佛,施主醒了,你被人打了一闷棍,幸亏对方不是存心治你于死地,下手不是很重,否则你即使不被打死也早已被冻死了。听施主说话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看着杨林说道。
杨林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一身灰色的僧袍。年龄一时还分辨不出来,只知道年龄应该很大了。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感觉头痛的厉害。”,他摸了摸头,发现头上还缠着绷带。接着说道:“在下是姑苏人士,是逃难至此的,只是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阿弥陀佛!此地是河东永乐县,姑苏离这里几千里地,想来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你先在这里休养几日。其他的事等伤好了再说吧!”
老和尚说完便起身出去了,杨林动了动手脚也下了床往外走着,这才发现他躺着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大床,而是用土垒起来的一个类似床一样的东西,如果在南方一辈子也一定不会看到。这就是北方的火炕。炕头有一个灶塘,灶塘和炕连接在一起,烧水做饭时就会把火炕烧热,冬天人睡在上边格外的舒服暖和。
出了房门,迎面就看到一座大殿,大殿正中间挂着大雄宝殿四个鎏金大字,宝殿两边则种着两片松树。僧房到宝殿有两层高高的台阶,人处下方,越发显现出宝殿的巍峨雄伟。
老和尚在前边走着杨林跟在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座庙宇一边连着一条大路,一边却是深数丈的深沟,也没有围墙。仔细看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寺庙是建在一个土丘之上。
“哦!施主,鄙寺名为清凉寺,实则这些年来已经香火难续,已经破败的紧一殿数房了。其实已经和庙宇差不了多少了。大唐时期香火旺盛寺院庙产多达数十亩,僧侣数百人,我朝开年以来香火渐息,传到老僧这里已经独剩我一人了。”
杨林跟在老僧身后,也不知道怎么去接老和尚的话,知道他也是孤独一人,便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只好双手打揖的说道:“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为何会成这个样子。”
老僧随和的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谢字以后再也休提了。”
“修佛之人一切随缘,信,则在心中。此处往西五十里,有一道观名为永乐宫,是道教纯阳真人化身之所在。故信徒众多。然则佛道不分家,佛也好道也罢,只要一心向善都会修成正果。阿弥陀佛!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老僧说的是佛教揭语,杨林懵懵懂懂自然是听不明白的,只是感觉很是深奥。
经过几日的了解,知道了老和尚法名玄业,三十多年前由少林寺派到这里挂单至此,属于少林寺的文僧。老和尚当然也了解了杨林的身世。杨林飘无定所,在此地更是无亲无故,身无长物。离开杨毅家时所赠的衣物银两也在那晚的遇袭以后不知所踪了。好在寺庙有一些杂活重活也需要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前去打理。
虽然寺庙香火稀少,但总有三三两两的信徒香客前来还愿礼佛。走时也会留下些许香火钱或者斋食。度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总算暂时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杨林每日里打水劈柴,偶尔会到几里外的陌南小镇去采办一些生活必须品。寺院里唯一的经书就是一本手抄本的<法华经>,由于年代久远,装订线已经改过很多次了,修补的次数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但字迹依然清晰。听老和尚讲,很多年前寺庙也有专门存放经书的地方,虽没有少林寺的经书那样博广,但经书总的来说还算齐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唯独这本手抄本<法华经>是前辈先人用心手抄所成,一直存放在大雄宝殿释迦摩尼佛佛像下边的供桌之上才逃过了一劫。
杨林没事的时候也会去翻看经书,但由于佛理较深,多有不明之处。老和尚也不辞劳烦的给杨林一一讲解。
每日里也会扛着一把大砍刀去附近的土丘沟壑里去砍一些柴禾做饭和取暖用。这把砍刀重三四十斤,由于重量过重用起来极是不方便。但这把砍刀是寺庙里唯一的铁器,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凑合着用了。此刀看似笨重,但却极其锋利。刀背厚约半寸,刀面宽两寸左右,长约三尺。长相奇特,不似普通的腰刀或者兵刃。全身虽没有锈迹,但却凹凸不平,整个刀的做工可以说是粗糙到了极点了。刀柄上还有两字,隐约可辨识为“避风”,杨林不明所以,当然也更不会把一把破刀放在心上。
寒去春来,大地复苏。新的一年开始了,杨林也翻开了人生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