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呦，嘿呦，嘿。兄弟们加把劲呦！嘿呦嘿呦！用力的往前拉呀！嘿呦嘿呦！挣自己的命呀！使劲的拉呀！嘿呦嘿呦！勿把命儿丢呀！嘿呦嘿呦！家里的娘呀！还有孩儿呀！嘿呦嘿呦！等你回呀……。一声声号子声飘荡在梁山县的运河之上。这是一种嘶吼，更可以说是一种竭嘶底里的呐喊！他们为了活命，只能激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丝肌肉。这是一只史上最为庞大的纤夫队伍。他们从苏州而来。行至梁山县已经有两月有余。这里是南来北往商船的必经之路。
寒冬腊月，运河段好多地方已经结冰。往年这个时候运河上劳作的商家已经封河歇业了。但今年他们却接到朝廷的公差。那就是破冰。花石纲的船队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有专门的破冰人员拿着铁锆钢钎在前边破冰，为船队的通行做准备工作。再行至梁山县北部，运河段的行进就基本算是完结了。剩下的路程就会在黄河上向西行进来完成。在黄河上拉纤远比运河要凶险的多。黄河，一条生养千百万人的母亲河。每年有数百万人靠他生存，但同时也会夺去数十万人的性命。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温度。这群人依然穿着单薄的单衣，大部分已经破烂不堪了。有些人脚上、腿上、手上的冻疮流着黑血。手臂上胳膊上被北方的烈风割出了条条血口。他们整群人看起来都像是游曳的鬼魂，没有一丝的活力。机械式的动作和机械式的叫喊。
花石纲队伍进入梁山县境内以后，卫兵们明显的紧张了起来。而且守卫人数上也明显多了起来。今山东宋时被称为京东西路。这是一个自古出响马的地界。不管是商队还是官船，到了这里以后都会倍加小心起来。远的不说，就近水泊梁山便聚集着一群亡命之徒，专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俗话说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这日，天气阴重，眼看就是要下大雪的征兆。官爷怕这些奴隶冻伤或者冻死减少劳动力。所以命令花岗石队伍停下来休整，埋锅造饭。开恩的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破毡当做御寒的大衣。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挡风遮雪还是可以的。每过一境，官差们有交接，但纤夫还是以前的纤夫。
杨林和精猴儿此时每人都领了一块毡布，精猴儿有经验，用牙齿把毡布咬出一条小口。双手用力一撕，嘶的一声把毡布一分为二。一半裹住上身用麻绳系紧。另外一半又一分为二，分别包住两脚一直到小腿肚子。可以说他把那块毡布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杨林照着他的样子也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们认为，裹得越紧就会越暖和。
几个月下来身上衣服破烂却不去说，只说脸上这层污垢足有一寸厚。黑乎乎的像如浆在了脸上一般，看不清了本来的面目。俩人都是嘴唇干裂着可以看到条条血沟。唯一与这群人不同的是眼睛里还能看出一些活力。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目光呆滞，表情木纳。
“杨大哥，你看他们好像都很紧张。而且守卫这几天也明显要多了很多。是不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精猴儿边拾掇着自己边对杨林说着。
“是啊！”杨林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茎子，含糊不清的接着说道：“这一路走来，很少看到这帮官爷有这种样子。唉！这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怎么感觉是越走越荒凉了啊！”
“杨大哥没有到过北方，其实北方大部分地方还没有这般好呢！在我的老家，有的地方方圆百里都不见人烟。遇到辽人打草谷，父母带着我就只有往山里跑。那个时候我还小。自从师父救下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北方了。也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雪了。杨大哥没有见过雪吧！看这样的天气应该很快就会下了。”
杨林两只深邃的眼睛望了望天空接口说道：“还是不要下雪的好，如果真要是下雪，我们这群难兄难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再也起不来了。葬身在这雪地之中。有时候人斗不过天呀！”
“是啊！”精猴儿回应了一声就不在说话了。他的思绪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吕梁山。爹娘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爹爹好像有点驼背，土坯房子依稀还有点印象。他藏身的水缸好像就放在屋内的门后……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突然看到河对岸好像骚乱了起来。不一会儿，报警的锣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两岸相隔十余丈。对面发生的一切看的也比较清楚。两岸的护卫有时候也经常隔岸说话。这会儿对面发生变故，这边的卫兵第一时间就是加强了戒备。紧张的气氛在卫兵中反应比较强烈。纤夫们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虽然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但很快又漠然起来。只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群人已经被折磨的好像反应迟钝的样子，长期的逆来顺受让他们恨透了这些个官差，有时候他们打心底盼望着这些船队出事，虽然对他们也没有好处，更有可能会让他们也丢了性命。但他们不怕，其实死亡对他们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在那个黑暗的时代，一个人的牵挂再多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旗手打着旗语让这边小心戒备，但一套旗语还没有打完，眨眼的功夫就像炸锅了一般乱成了一锅粥。战马的嘶鸣，士兵的吆喝，纤夫的叫声，夹杂着哭爹喊娘的哀嚎，尘土的飞扬，刀剑的碰撞，战鼓的雷鸣突然的蔓延开来。隐约可见几个彪形大汉骑着战马在队伍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士兵们应声倒地。纤夫们被用铁链锁在一起，他们的活动空间顶多也就一丈见方。这会儿被打劫的强人冲散了队形，想奔走逃命但又苦于队伍之间不能统一方向，东拉西扯的摔倒在地。强壮点的还能勉力站起来，体弱的只能倒在地上任人拉扯，踩伤踩死者不计其数。
嗷……，不知从那个方向突然涌现出更多的土匪强人，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手挥大刀。二球般一头扎进了士兵们组成的防御队伍里。哀嚎，呻吟也应声而起。这伙强人武力太过强悍，士兵们节节败退。被对方一步一步的逼到了河边。纤夫们拖拖拉拉的大部分身体已经浸到了河水里。嘴吐白气，牙齿咯咯之响。卫兵护卫们平日里骑在这些奴隶头上作威作福，让他们真刀真枪的行军打仗，一个个就成了稀松拉稀。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看到了绝望。只见一个大汉手上提着他们百夫长的脑袋甩来甩去。黑色的血液如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手臂上流下。哈哈大笑的说道：“真他娘的痛快！兄弟们杀呀！”
此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压倒性的战斗就好比是一场屠杀。冷兵器时代的肉搏场景异常惨烈，身首异处者比比皆是，有的胳膊虽被砍掉但依然还连着筋皮耷拉在臂膀上，有的肚皮被划开肠子流了满地……。队伍里充满了恐惧，活着的士兵已经无心恋战。争先恐后的躺着冰水往对岸跑。船上埋伏着不少弓弩手，此刻看到败事如此之快。没有等指挥员的统一号令满弓向岸边射去。满天的箭掷如下雨般砸向了那伙强人，只见他们往后撤出了丈余，箭掷便失去攻击力。他们领头的几个议论了一番，便有一个传令兵骑马而去。战斗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只见远处有几个小艇快速的朝这边划来。他们头上盯着盾牌，小艇两边都有数人划桨，眨眼间就到了大船边上，射手的弓箭对对方根本构成不了伤害。他们一个个身形矫健，铁钩往船上一抛，顺着绳索就迅速的爬到了船上，紧接着又是一场屠杀。
这边的士兵们看到这帮土匪如此之强悍，心底已经泛起了阵阵的寒意。领队的百夫长还在考虑是支援对岸还是夺回船只的时候，突然自己队伍的后方尘土滚滚，又有一伙强匪杀到。只见对方领头的是一个三尺大汉，脸黑如墨，两眼圆睁，浑身滚圆，双手各持一板斧。大声的喝道：“吾乃梁山李逵是也，尔等速速领死。”说完便冲了进来，左右开弓的开始厮杀。壮烈的场面犹如临摹。
纤夫队伍夹杂在战场之上，使得整个场面更加的混淆不堪。杨林和精猴儿此时紧盯那名掌管钥匙的兵丁，他们知道，只有想办法打开铁链的束缚才能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这条铁链上被锁的十余人基本都是丐帮弟子，行动起来还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统一，不至于狼狈。其他铁链上的纤夫就没有这般幸运，倒地踩死者不计其数。活着的想跑又跑不掉，原地拖拉硬扯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听天由命。
杨林看准时机，朝精猴儿使个眼色，俩人慢慢的摸索到那名掌管钥匙的兵丁身后，趁人不注意之际捂住那人嘴鼻，将他拖拉到纤夫队伍里。束缚了近三个月的铁链被打开了，众人如困笼已久的野兔般四下逃散。精猴儿手拿钥匙奔走在纤夫队伍之间，不大会儿功夫就有数十条铁链被精猴儿打开。前面的厮杀后方的乱套，使得整个场面变得难以形容。有的士兵发现这边纤夫队伍发生变故，回过头来对这边又是一阵追赶砍杀。有点血性的夺刀反抗，但大部分都是四处逃跑，长期的食不果腹，使得这些人个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样子。反抗其实就是垂死的挣扎，起不了很大的作用。他们有的四处乱窜想逃离这个战场，但结果不是被土匪砍杀便是死于士兵之手。看到这个情况他们有的人就选择跳河游泳逃命。冬天河水虽然寒彻入骨，但对于这群想活命的人来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由于实力悬殊过大，压倒性的攻势很快便告一段落。战场上除了降兵便是没有来得及逃跑的纤夫了。这群人又被铁链拴在了一起，曾经那些趾高气昂的士兵如今和他们一样也成了阶下之囚。等待他们的命运也许只有老天才能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