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九孔大刀终究还是没能落下来。
因为那位黑衣男子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石磨边上,咕咕的鲜血从他胸口处那个森然窟窿流出,形成血泊。
他丑陋的面容极度扭曲,弥漫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仿若是到死都不能理解,那个贯穿他心脏的血窟窿究竟从何而来,自己又是为何会死。
随着耀眼光芒的散尽,神秘的少女也消失在了后院。
此时此刻,后院便真的只有宋修年一个人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宋修年沉默了许久,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疑惑。
是的,那位紫袍少女实在太过神秘,分明展露出的只有灵力境中品的修为,但是却能轻轻松松抹杀一名灵力境上品的高手。
她所施展的灵技种类繁多,道门极偏,完全看不出师承何处。
仿佛一个紫色的谜。
便在这时,宋修年忽然在地上看见了什么。
是一块令牌,更准确的说,是一块六棱形青铜令牌,正反两面均未镌刻任何图案字体。
早在刚到后院之时,宋修年便将这里仔细看了一遍,可以肯定并没有这块令牌,所以必定是谁遗落的。
从令牌所在的位置不难判断出,此物属于那位紫袍少女。
宋修年弯下腰,将青铜令牌拾起,思量片刻后将其放在了怀里,虽然他与紫袍少女只是萍水相逢,但多少也算是并肩作战过,就这么将人家的东西放着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青铜令牌的质感极好,表明并不粗糙,十分光滑之余还透出丝缕清亮,竟有着助人凝神静气的功效。
就在这个时候,后院前的布帘忽然被掀了开,只见两道白色身影迅速朝宋修年这里赶来。
是真悲和冰雪。
真悲俊俏的脸颊有些凝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客栈外的战斗已经结束,罗施主与童施主都已身亡,孙家的施主们就要进来了。”
宋修年闻言微怔,虽然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但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真悲继续说道:“阿弥陀佛,敢问宋施主可成功找到了分符?”
宋修年点了点头,应道:“已经撕掉了。”
真悲挑了挑黑色浓眉,神情古怪道:“阿弥陀佛。这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宋修年有些疑惑问道:“为何会麻烦?”
真悲叹了口气,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七道分符都已取下,但结界依然存在。”
宋修年闻言顿时愣住了。
焱泉灵符没有被破解?这怎么可能!
按照神府的灵符图录介绍,焱泉灵符正是由七道分符组成,只要七道分符失去力量,主符所在便会瞬间湮灭,结界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那又该如何解释眼下的局面?
“这道焱泉灵符是由罗家祖传下来,即便焱泉能够名列灵符榜七十八,但当年罗家毕竟是铁罗城第一世家……家族底蕴不该只有这个才对。”
宋修年对此感到不解,铁罗城乃是九州有名的重城之地,罗家作为昔日的霸主,祖传之物怎么说都应该要比焱泉灵符更加强盛。
“难不成这道灵符……有什么特殊?”
一念至此,宋修年用力捏了捏眉心。
这么一来,眼下的突发状况便有了解释——
罗家祖传的灵符虽然同是焱泉,却与灵符榜上第七十八名的有着些许不同,或者说更强大,而在灵符方面的强大,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更难破解。
那么也就是说,除去眼下已经被取下的七道分符之外,还有着一道分符,存在于客栈的某个地方,不仅能避开天机玉的推演寻找,同时还能支撑起整座焱泉结界。
局面似乎陷入了死局。
一道连天机玉都找不到的分符,显然只有唯一一条途径才能找到,那就是询问罗掌柜。
可是,罗掌柜已经死了。
低头思量的同时,宋修年的视线始终聚集在那块青铜令牌上。
他忽然想到了那名紫袍少女。
宋修年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分头去找,罗先生的剑!”
……
……
随着客栈老板娘王氏、罗嵩掌柜、刀马旦童千鲤相继身亡,孙家的十多名强者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只差进入客栈将所有人尽数抹杀,完成善后了。
然而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便越是能叫那些喜欢隐藏身份的人,逐一浮出水面。
从第一名罗家侍卫踏入客栈至今,客栈大堂中共计走出九名修行者,大多数都是灵气境界,只有寥寥三人是灵力境,一人是灵力境上品。
外加上那位真武山三十六绝学傍身的赵宿君,以一人之身拖住三名同境修行者,孙家的侍卫终究还是没能太轻松进入客栈。
然而双方的战斗力实在相距甚远,包括赵宿君在内的众人,也仅仅只能拖延时间,真正的优势,依然还在孙家侍卫的手里。
此时此刻,就连百安城唐家的大少爷,也都坐在了门槛上,气喘吁吁地扶住门框,身上青衣多处染血。
陈渔一人一刀,默然站立于前,虽然相比于孙家那群至少灵力境中品的侍卫,她灵力境下品的修为无法正面抗衡,但是凭借陈渔宛若鬼魅的身法,以及那套惊人的暗杀技巧,总能在他人打斗之时,将敌人推向绝境。
已经有足足三人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里了。
“如雷贯耳的唐家大少爷躲在一个女子背后,就此事而言,赵某起码能吹三十年!”
浓郁的雾色深处,传出赵宿君嬉笑的声音。
唐甲余挑了挑眉毛,冲着雾色深处喊道:“可以啊,你大可放开了吹,每吹一次,唐家每年给真武山的香火钱就少一次!”
九州各地,只要是有些名望的大宗门大势力,都会与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唐家能够当上九州第一家族的底蕴。
只不过说完这句话,唐甲余体内的暗伤便发作起来,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诶哟,谁在说话?”
赵宿君立马收口,旋即笑嘻嘻说道:“唐大少爷好像受伤不轻啊,可别死在这,否则按照唐老太爷的脾气,会出事的。”
唐甲余擦拭去血迹,望着不远处同样受伤不轻的陈渔,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这些年能多用些时间在修炼上,凭借他唐甲余不甘人后的脾气以及悟性,怎么也不会只有灵气境上品的修为。
当然,更加后悔的是,当初怎么就真的没把唐叔公带出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装什么东西好像会死的。
唐甲余嘴唇动了动,无奈说道:“赵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雾色深处没有传来赵宿君的回应,隐约只听见一道喷吐鲜血声音。
……
……
宋修年对灵技的理解以及熟知远超常人。
虽然紫袍少女施展出的灵技中,存在着宋修年闻所未闻的,但这却不能说明宋修年会的就少,因为宋修年也会许多偏门的灵技,若是各自全部施展一遍,谁多谁少还真说不准。
就比如宋修年眼下施展的这门步法,名为独涯步,不入九州灵技榜,见识过的人更是极少,是百年前南方雍州的一座小寺庙里,某位年迈高僧终年观看孩童学步,从而顿悟出的。
这门步法罕有人知,原本注定会随着那位高僧圆寂消逝在人间,然而却有一位寺庙里的小和尚,不愿意方丈的绝学就此被埋没,曾经在百安城的某处比武上使用过,于是就被记录到了神府书房里。
利用独涯步法,宋修年行走在深邃的雾色之中,悄无声息,避开了所有人,任何人都没有察觉。
客栈外的黄沙大道极为宽阔,而且各处都弥漫着白雾,宋修年只能凭借着记忆里,罗掌柜第一次走出客栈拦下孙家众人时,声音传来的位置,逐个地方寻找那柄长剑。
便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轮廓出现在宋修年的视线里。
定睛望去,只见正是那口黑色的棺椁。
也就是罗掌柜与紫袍少女口中的锁魔棺。
眼下近距离看去,这口神秘的棺椁体积惊人,棺身上镌刻着一朵朵黑色莲花,还有着许多鬼神类的壁画,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古老历史,玄奥无比,透出沉重的古朴气息。
尽管心底有所好奇,但宋修年还是没有靠近过去,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罗掌柜的剑。
然而,就在宋修年打算转身之际,只见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缓缓从白雾中走了出来,最终停在了黑色棺椁前。
此人宋修年并不陌生,正是先前同样出现在客栈,穿着官靴的男人。
此时此刻,中年男人的手中正抓着一柄剑,更准确的说,是一柄断裂成两截的剑。
罗掌柜的剑!
宋修年曾经打量过擦剑的罗掌柜,自然也记下了这柄剑的模样。
毋庸置疑,中年男子此刻握在手里的,正是那柄擦了七年的剑!
可令人疑惑的是,中年男子为什么会抓着一柄废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眼长剑,喃喃道:“对不住了。”
“当年罗家对钟某有知遇之恩,若没有罗家,便没有今日的钟玄离。”
“正如罗兄多年前那顿叫骂,孙家动手之时,钟某就在远处看着,但是我怕了……我不敢独面孙家。”
“或者说,直至今日,钟某依然不敢与孙家作对,所以刚才罗兄死的时候,钟某依旧只是看着。”
中年男子举起手里的长剑,用剑尖抵在了棺椁的盖上。
“钟某不才,不能为罗家报仇,所以便只能报恩了……”
“罗兄大可放心,有钟某在,孙家依然无法带回锁魔棺。”
一缕缕光芒璀璨的灵力,骤然间在剑尖绽放而出,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如要将黑色棺椁一口吞没!
感受到这股气息,宋修年顿时愣住了。
由于老爷子从未在宋修年面前展露过力量,所以他并不知晓灵神境界有多强。
他至今见过最强的修为,应该就是先前在客栈内部,感受到那名孙家头领的灵桥境上品。
但足以肯定,那灵桥境上品的修为,绝无眼下这股磅礴惊人!
也就是说,穿着官靴的中年男子,他的修为,必然会超过灵桥境上品。
灵海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