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花的故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不过后来阿莎思迪嘉爱上了达摩克利斯的第一任剑鞘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也就是后来阿莎思迪嘉的第一任君主。
拉法尔注视着这尊青黑色的雕塑,赠花的故事当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
这个男人一生传奇,后世典籍中对他的评判褒贬不一,有人说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他的出生给苍穹之歌带来了近乎毁灭的重创,因为他是达摩克利斯的剑鞘,亦是宿主。正是他的出生,导致了寻找宿主的达摩克利斯从苍穹坠落,割开了苍穹之歌南部的巨大裂缝。但也有人说这是命运的抉择,不应该将这种无法抵抗的因素强加于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身上,也无法因此而否定他的个人功绩,因为在那个诸神统治的时代,他是唯一一个以人类之躯抵达神境之人。
以人类之躯抵达神境,这是连神都完全无法想象的奇迹,但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做到了,只因为他拥有那柄名曰达摩克利斯的剑。
时至今日拉法尔也还不知道达摩克利斯是否真的能消除他右手的诅咒,但根据这么多年他所查阅的资料来看,达摩克利斯的的确确拥有消除诅咒的能力,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地选择放弃,即使这把剑在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死后已经消失了上万年。
而且他选择离开卡斯顿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寻找达摩克利斯,相反,离开卡斯顿是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一件即使豁出性命也要非做不可的事情。
“已经七年了。”拉法尔看着雕像自言自语。
第一次跟爱莲·惠利丝来到卡斯顿的那天他也在这座雕塑下站了很久,那个时候天上下着大雨,他的身上套着爱莲·惠利丝专门找来的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为的是遮掩住他那只怪异的右手。
当时他的举动着实令爱莲·惠利丝担心了好久,因为生病和饥饿,他的身体委实很虚弱,但拉法尔当时只是呆呆地看着阿尔丁斯的雕塑,整个人愣在原地,像是发条用尽的人偶。
那时的拉法尔当然不只是在发呆,而是忽然想到了那柄象征裁决与审判的剑。在加莱帝都的十年里,他从识字起就一个人泡在书堆里,期间阅读过许多关于达摩克利斯和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的书籍,自然也对这位剑鞘有着深厚的了解。
而阿尔丁斯的雕塑让他想到了这位天空之神赠花的故事,继而想到了那位阿莎思迪嘉的皇帝爱米兰达·厄尔丹尼斯。
如果有一天自己找到了那柄剑,是否就能消除自己右手的诅咒呢?
拉法尔默默地想着这个可能性,心里难以抑制地活络起来,井喷的渴望与兴奋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于是从那天起,拉法尔就下定了决心,将来有一天,哪怕踏遍整个苍穹之歌,也要找到那柄剑!
如今时间悠悠而过,拉法尔在卡斯顿也呆了七年,再过几天他也终于要踏上寻找达摩克利斯的路途。这七年以来拉法尔也早已习惯了在卡斯顿的生活,虽然性格上依旧不太讨人喜欢,但也许是因为身世的关系,倒是暗地里博得了新奥尔兰街上绝大多数邻居们的同情。拉法尔缠满纱布的右手起初也的确引起了邻居们的讶异,不过似乎是因为湮魔种对于这个偏远小城而言太过遥远,使得没有一个人将他怪异的右手联想到湮魔种身上去,所以时间一久,邻居们对于拉法尔的右手也就见怪不怪了。
卡斯顿于当时年幼的拉法尔而言无异于天堂,这里没有歧视,没有流言蜚语,更没有那些魔鬼一般的东西——过去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随着时间远去,那些噩梦如今也如同镜花水月般令人感到那么不真实——卡斯顿的美好,卡斯顿的温暖,也一度让拉法尔想要忘记过去。
可怎么会忘记呢?每个夜里因为噩梦醒来,脑海里还能想到老娘哭泣的脸,还能想到她凑到他的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说——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可真的能好好地活下去么?如果就这么苟且一般地活下去,他们的死又要谁来负责呢?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总该要做点什么的,哪怕那是一条通往绝望的荆棘之路,哪怕会因此而遍体鳞伤,哪怕踏出的下一步便是死亡,也不想就这样苟且地过一辈子……那不是他想要的自我救赎。
拉法尔悄悄地握紧右手,纱布下锋利的爪子狠狠地嵌入手心,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可我不需要那种幸福,那种可悲的活在自己愚蠢里的幸福,我不需要。”拉法尔抬起头看着天空,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拉法尔转过身来,穿着白裙的女孩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笑意盎然。
“你好啊,拉法尔哥哥。”女孩微微歪过头,一缕金色的发丝从她的耳后跑了出来,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到春天时候破土的嫩芽。
“安娜?”拉法尔愣了一下,刚刚才从奥利·普力玛的药铺出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的女儿,“你不是在帝都上课么,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拉法尔哥哥你个笨蛋,最近不是梓莘花节吗,学校那边特意放了七天假,等梓莘花节过了我再回去。”安娜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忽然又皱着鼻子生气地哼哼,“拉法尔哥哥一点都不关心我,我说我都回来两天了,怎么都没见你来找我玩,没想到你连我什么时候回来了都不知道。”
“最近有点忙。”拉法尔微微偏过头,不太想和女孩对视,“刚刚我才从奥利叔叔那买药回来,我说奥利叔叔怎么又开始和我倒苦水了,没想到是你回来了啊。”
“什么叫我爸跟你倒苦水是因为我又回来了,搞得人家好像……好像很让人烦一样!”安娜双手叉腰生气地哼哼,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那对可爱的虎牙,“拉法尔哥哥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
拉法尔摸了摸鼻子,脸上表情略显尴尬。
“好啦好啦,人家才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呢!”安娜·普力玛蹦跳着跑到拉法尔的身旁挽住他那只臃肿的胳膊,“你总是说你很忙,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我可听我爸说,你在外面捡了一个女孩回来!”
“嗯,当时看她蛮可怜的,想着不能把她孤零零地就丢在那里,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那也没见你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去啊。”安娜低着头小声嘀咕。
“你在说什么?”拉法尔疑惑地问。
“没……没说什么,”安娜脸一下红了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看着拉法尔,“对……对了,那个女孩长……长的漂不漂亮?”
“嗯……是很漂亮,”拉法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和你一样漂亮。”
“骗……骗人,我……我哪里漂亮了。”安娜又害羞地低着头。
“所以你怎么会来这里?快要中午了,赶紧回去吃饭吧,不然奥利叔叔又要说我拐你跑了。”拉法尔看着女孩的表情,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女孩的小心思,也很早之前就知道女孩对他的感情,固然奥利·普力玛总是绞尽脑汁地想将他的女儿快点嫁出去,但里面又何尝不代表着安娜自己的意思。可惜有些东西他给不了她,从很早以前他的字典里就再也没有朋友这两个字了,所以对于女孩他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既不让女孩感到陌生,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亲近……有些事情他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敢再对谁报以绝对的信任,就像当年的那个女孩一样,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注定悲剧的结尾。
所以很早的时候拉法尔就有想过在解除自己右手的问题之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地过完余生,也许于他而言这才应该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知道啦拉法尔哥哥,那拉法尔哥哥再见。”安娜不情愿地皱了皱鼻子,朝着拉法尔挥了挥手,转身蹦跳着跑远了。
只是女孩转身的刹那,一抹幽怨和哀伤划过她的眸子,背对着她的拉法尔并没有看到。
跟着拉法尔在一起这么多年,安娜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拉法尔对自己的刻意疏远呢?只不过安娜·普力玛一直都没有在意罢了。
“安娜加油!不能放弃哦!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打动拉法尔哥哥的心的!”远去的女孩抬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默默地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拉法尔默默注视着女孩蹦跳着消失在远处的人潮中,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叹息广场另一边的新奥尔兰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