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的脸色微带着一丝苍白,话语却沉下:“谁让你自作主张!”
简沅一怔,又想起周富派人去宫中通知她时就曾替过早上秦禾晏入宫过一趟的事,她转念一想,自已明白容祁口中所为何事。
她低头道:“阿沅是为皇上好。”
他忿然指着她,胸膛因震怒剧烈起伏着:“你以为朕用他这么多年当真是因为他的能力而盲目的信任?你同那些人一样以为朕是傻子是昏君!”
“皇上!”简沅震惊得跪下。
周富以及远处静侍的宫人侍卫全都压压一地跪下了,饶是周富侍奉在容祁身边这么多年亦是没有见过他发过这样大的火。
容祁往前一步立于简沅面前,他略俯身,冰冷眸华凝住面前女子,哂笑道:“阿沅,你就是不信朕也不信他。”
余音收尽,他早已拂袖离开。
简沅转身望着那抹消瘦身影艰难动了动唇,再吐不出一个字。
她信,她其实是信的,她只是想多替他留一手,她是做错了吗?
“皇上,皇上……”周富急急跟在容祁身后,他只身穿过院落再不多说一个字。
简沅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追上去,急声道:“臣能解他身上的毒,皇上若是不愿以此牵制,臣……臣马上去替他解毒!”
他的步子略一踌躇,却只是极短的瞬间,依旧大步离去。
禾晏已如此看他,再说,他还是这大梁的皇帝,他只有做错,却不会认错。
这是天家威严。
反正,天下人看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若日后无人谅解,他也不会求人谅解。
他出了府却并不上御驾,周富吓得脸色惨白:“皇上……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容祁冷笑看他:“天下都是朕的,朕去哪里还用得和和你回禀不成?”
“奴才……奴才惶恐!”周富的牙齿打着颤,“只是怕外头不如宫中安全。”
他的笑容森冷道:“若有刺客,你不是会替朕挡吗?”
周富一噎,掬了把汗跟上,替皇上挡刀挡剑他倒是不怕,怕只怕他死了皇上安危也保全不了!
周富暗中招呼了一个侍卫上前,吩咐他回宫调遣禁卫军前来护驾,待他再回头,见容祁已行远了,他忙跑着追上去。
简沅见此也忙跟上前,她暗中算计顾辞的事本就不打算瞒着皇上的,是想找了时候就告诉他。
倘若在从前,皇上必不会这般动怒。
是因为秦禾晏吗?
简沅心中升起一抹不安。
顾辞回府换了朝服出来本是想去找禾晏,却赫然发现她就直直地立于他的房门外。
他略微吃惊,随即侧身让她进来。
阿瓷摇晃着尾巴欢快跟在禾晏身后进来,顾辞蹙了眉。
禾晏并未坐,目光凝视着他突然问:“我表姐的事,你查了吗?”
他倒了茶放在她面前,从容道:“查了。”
简单两个字令禾晏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不会想知道。”他只是确定沈琉璃知道那个消息是禾晏带入宫的,却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告诉太皇太后的。
宫中传言散播得快,要查源头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禾晏颓然笑了笑,低声道:“她不信太后的喜好不是我动的手脚,原来她一直是不信的。”
他的声音平淡:“那便不要解释。”
解释也是徒劳,沈琉璃不会听的,禾晏明白。
“日后少去皇宫,她动不了你。”阿瓷蹭在他的身上,他俯身摸了摸它的头。
禾晏不说话了,日后她不必去陪容祁说话,宫里似乎也没那个必要去了。
可每每这样一样,又似乎心里突然空了,少了点什么。
“怎么?”
“哦……”她回过神,突然朝他伸手道,“你的药我再去找贾半仙看看吧。”
他却是笑:“有什么可看的,若随手可配,简太医在九华山也就白待了。”
禾晏怔了怔,似乎也有道理。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那日你说什么第一次见我,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见的我?”
因这几日事情多,禾晏差点便忘了那件事了。
顾辞却呆呆愣住,眼底含一抹讶然,似还在想他何时同她说过那些的。
禾晏便提醒他道:“就那日我带你去贾半仙那里回来的路上,你说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说这么多年我一点没改变。”
墨色眸子微微紧缩,他隐约似想起来了,只是那日他意识模糊,还以为是说了梦话,没想到竟不是吗?
他修长手指徐徐一握,也不知当日究竟讲了什么,他便含糊一笑道:“我初次见你在什么地方你还会不知道?”
禾晏转正了身子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把我爷爷的朱砂换猪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眉心拧得更深了,果真是说了不该说的。
“我听说的。”他从容补上一句,“你在青州那点事但凡本相想打听的,还没有打听不到的。”
他虽说得从容,禾晏心里却清楚,大哥替她背过很多次黑锅,但这些都是家事,纵然是府上的家丁丫环都不可能会知道的事,顾辞又是从何处打听到的?
他去过青州的次数绝对不止禾晏知道的那两次,那他为什么不愿说出来?
禾晏又突然想起那次他带她去小巷子里吃馄饨,若非对青州熟悉,他怎知?
她的眸华淡落在他俊逸容颜上,呼吸微敛。
他在骗她。
禾晏暗暗咬了咬牙,略微往前半步,张了口却突然又不想继续追问了,他摆明了有事隐瞒,她再问也是徒劳。
顾辞见她的脸色分明是还有想要问的,下一刻却突然缄口了。从前的她不会这个样子,顾辞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怕她慢慢就变了,不再是那个敢说敢做的秦禾晏。
但他有些事的确不方便让她知道。
见禾晏转身出去,顾辞想了想也抬步跟着跨出去。
容祁不愿回宫的消息传回皇宫时,太后正同沈琉璃在御花园赏了花要回去,太后见禁卫军全都整装要出宫,一问之下才得知消息。
太后当即吓得脸色一白,吩咐为首的侍卫一定要将容祁平安带回宫来。
沈琉璃见太后担忧脸色,忙安慰道:“太后娘娘请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
太后叹息一声,世人都说皇上是昏君,可她这个儿子怎的一点也不上心!
容祁下了朝便出宫,龙袍裹身,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周富公公自然也是太监服饰,一行人横穿过京城大街,全城的百姓跪了一地。
容祁自是意识到太过张扬了,可眼下他又不愿回宫。
他的脚步一滞,身后周富略吃一惊,抬眸便见一身明黄的男子转身进了怡春园!
“皇……皇上!”祖宗啊,烟花柳巷岂是皇上能来的地方!
周富公公一脸惨白,忙追着上前低声劝道:“皇上,这地方……脏,奴才求皇上移驾……”
容祁边走边冷笑:“脏,哪里脏?朕怎么看不出来?朕看这雕花廊柱也挺精美,姑娘长得也好,不比朕的后宫差!”
周富一噎,身侧简远的身影大步上前,她蹙眉道:“皇上是因为阿沅自作主张吗?”
容祁侧目瞧着她,浅笑着开口道:“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朕是昏君。”
这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多数人都听到了。
一屋子的人虽都跪着,可简远却仿佛瞧见了他们眼底的鄙夷与嘲讽,她心里万分不是滋味,狠狠地握紧双拳。
“跟着我干什么?”禾晏已是第三次回头了,她心情不好再院子里走了几圈,顾辞不缓不慢地跟着,也不与她说话,她到底是忍不住了。
他见她回头,这才低声一笑道:“那你又是何故在院子里绕圈?”
她的脸色悻悻:“我觉得无聊。”
他略微加快了步子上前道:“上回本相便同你说过的,你若觉得无趣,便找本相说话。”
禾晏微微一愣,上回在他房内的确说过这话,还以为他早忘了呢,没想到竟然记着。她的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唇角下意识地上扬,开口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他哑然失笑道:“是你想聊什么吧?”
禾晏瞪他,才想要奚落他,却见谢琅步履飞快地穿过院子过来,看着顾辞便面色凝重道:“大人,皇上去了怡春园,且身边没带几个侍卫。”
“你说什么?”顾辞猛地皱眉,“消息可属实?”
谢琅点头:“千真万确,属下已派人去打探过了,怡春园外的确有侍卫把手。听说所有嫖客都被赶出来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说……”
“说什么?”顾辞的脸色越发难看。
谢琅咬牙道:“说皇上果真是昏君。”
禾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昏君,他分明不是!可是容祁为什么要去怡春园?
顾辞沉声吩咐谢琅召集侍卫,他人已大步朝外头走去。
禾晏迟疑了下,忙疾步追上道:“我也去!”
行至门口,突见一个侍卫匆匆策马过来,他才跳下马背奔至相府门口便见了顾辞。侍卫忙大步上前单膝跪下道:“大人,有急件!”
顾辞有些吃惊,侍卫将急件呈上,他一眼便瞧见急件封口处定王府的蜡封。顾辞忙伸手接过,一面问:“为何不给皇上?”
侍卫的脸色有些不佳,只好道:“王爷派属下八百里加急,属下赶到宫里听说皇上去了怡……怡春园,可守在外头的人说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让进……”
禾晏见顾辞打开了信件,原本想凑过去瞅瞅,谢琅似是故意的,跨一步挡在禾晏面前,禾晏本想推开他,但一想这该是机密也就作罢了。
顾辞看完信,脸上笼一层阴云,利索将信件纳入怀中便大步朝前走去。
禾晏忍不住提起了心,她尚不知是谁写的急件,但一准没什么好事。
容祁斜倚在敞椅上看下面打扮妖艳的女子跳舞已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有侍卫悄悄入内,附于周富耳畔轻言几句,简沅闻得周富终是松了口气。
简沅也放了心,不必问,定是禁卫军已到门口,如此一来,她悬了半天的心也就松了。
她不禁.看向容祁,他支颔望着底下妖娆美人,目光寡淡冷清,仿佛他不过睁着眼,却并未真正地看入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