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点头表示同意:“是够狠。”
才替顾辞系上衣带,谢琅便见一侧禾晏的手伸过来,可怜巴巴道:“谢姑娘,也帮我看看吧。”
谢琅见禾晏一手伤得不轻,才打算伸手过去,却被顾辞踢了一脚,他吃惊回眸,见顾辞阖上双眸悠悠道:“出去,本相要休息。”
谢琅果然极快就下车了,禾晏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角。
“你……”
禾晏才张口便被顾辞截断:“一会你入宫去,查一查纤鱼。”
听他说起正事,禾晏也严肃起来:“查什么?”
他仍是闭着眼:“查六年前纤鱼在哪里。”
禾晏想也没想:“慈宁宫啊!她都伺候太皇太后八年了,那个时候应该已在慈宁宫了。”她一顿,惊恐道,“难道你怀疑太皇太后……”
他的嘴角微勾:“是你怀疑太皇太后。”
禾晏深吸一口气才要反驳,他又道:“不是每个宫女都那么好命,上来就能做大宫女。”
一语点醒梦中人。
一个时辰后,禾晏和一群宫女在乾承宫看着周富公公抱来的一堆宫人升迁调度的册子。
“找到了!”周富公公举着一本册子道,“六年前纤鱼姑娘调至太皇太后身边做大宫女,此前她一直是慈宁宫的二等宫女。”
“是因为什么事升迁的?”禾晏凑上前去。
周富公公翻了翻,却皱眉道:“倒是没写,只说纤鱼姑娘立了功。”
宫里对宫人去向、功过都有明确记录,怎会不写呢?
禾晏一时间想不明白,一直静卧在御榻上的容祁终是开口道:“周富,去查在纤鱼之前伺候皇祖母的大宫女是谁。”
周富领命下去了。
禾晏回过头,见容祁坐起身来,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清浅开口:“过来。”他执起她的手,“怎么弄的?”
禾晏这才想起自己右手受伤的事,可怜兮兮地央着容祁道:“表叔,让你的太医给我瞧瞧吧,丞相大人说,骨头碎了。”她试着握了握拳,还是很痛,一张小脸就垮了。
容祁在听她说碎了时真是吓一跳,他亲自查探一番,紧张的神情舒缓了,他笑一笑:“看来你的恢复能力挺神的,这就愈合了嘛。”
禾晏起初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再一想,她的太阳穴就跳了。
大奸臣顾辞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也能信?
容祁看她憋屈的样子忍不住笑,喊了宫女进来,给拿了药。
他打开盒子,一股清凉味道扑鼻而来。禾晏见他蘸了药膏涂在自己手背上,她有些吃惊,本能地缩了缩手,他已蹙眉:“别动。”
“表叔……皇上,奴婢自己来吧。”她有些语无伦次,又见拿药来的宫女还站着,越发地局促,脸颊也红了。
容祁连头也不抬一下,半笑道:“琴棋书画都不行,你的手还能干成什么事?”他招招手,宫女将纱布递上,他替她缠上,这才道,“有些破皮,这几日不要用力,别碰水。若痛得厉害,让丞相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禾晏细声细语地“哦”了一声,容祁回头朝那宫女道:“素颜,把这药膏装了,一会给她带出宫去。”
那叫素颜的宫女应声下去了。
禾晏见他悄然抚上右肩,便小声问:“表叔的伤好些了吗?”
他点头站起身,却是问她:“你说丞相受了伤,凶手也没有杀你们灭口?”
禾晏的眸子亮了:“表叔也觉得丞相大人有问题?”
他破开了珠帘出去,鎏金香炉中熏香袅袅,他低笑道:“倒不见得。他继任丞相一位才五年,六年前宫里之事,该与他无关。”
“那得看看周公公带回什么消息!”禾晏始终觉得顾辞形迹可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容祁缓步行至殿外,从高台眺望,远远已是瞧见周富公公急急回来的身影。他一手抚上白玉栏杆,浅声道:“宫中事无巨细皆有记载,唯一不会被记录在案的,无非便是有辱门面之事。”
果然,周富回来后,便喘着气说六年前伺候太皇太后的大宫女名唤姝宁,因与侍卫私通被处死。他们欲私奔逃离皇宫当晚,正是撞见了纤鱼。
往后的事便清楚明了了,纤鱼举报有功,理所当然顶替了姝宁的位子。
禾晏带着这消息回到丞相府时,瞧见府内丫环来去匆匆,她起初没在意,行至顾辞住的院子里,正巧见宋管家脸色沉中领着大夫出来。
禾晏一问才知顾辞似乎伤得不轻,据说回府便接连吐了两口血,大夫也说伤情凶险,须得取西山千年人参与灵芝入药方可保命。
禾晏回想起他说歇会儿,又不愿坐马车,心头一震,不顾谢琅守在外头便冲进去。
床前帷幔半落,染血的纱布弃于一侧,顾辞紧阖着双目躺着,禾晏心悸一阵,快步上前。
床上之人脸色惨白,禾晏的掌心尽是冷汗,突然有些怕他就这样死了。什么账都没找他算,哪能这样便宜他?
这样想着,她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咬咬牙,徐徐伸出手去,欲试探他有无气息。手指才置于他的鼻息下,却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禾晏惊讶地撑大了双眸,本能地欲叫出来,他已飞快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她错愕无比,挣扎两下,他干脆将她半个身子拖上船,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的身子,压低声音道:“别叫,免得打草惊蛇。”
帷幔晃动不止,禾晏见他的目光从门口收回,这才放弃了挣扎。扣住她的手松了开去,她闻得他开口:“宫里怎么说?”
禾晏有些不情愿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顾辞听后神情凝重。
禾晏见他身上的衣裳早已换下,新绑的纱布若隐若现,看来地上纱布的血迹倒是真的,门口吐的两口血便有待考察了。
“看什么?”他已回神。
禾晏微微一怔,忙道:“大人怀疑凶手就在身边?”否则为何在自己府上还要装什么伤重。
他拉过一侧的外衣披上,斜靠在软枕上道:“薛易收起的那一剑,还有今日凶手伤我的一脚,不太可能是巧合。”他说的时候有些本能地抚上腰际伤处,“这一脚只是想阻止我再追上他,并不想伤我性命。只是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况且那时情况危急,再有大夫的话一传开,谁也不会怀疑。”
禾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挺有道理,她不免道:“那我呢?薛易对我可没留情面,今日那凶手倒是奇了。”
没想到顾辞却笑一笑,揶揄道:“今日不杀你,兴许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禾晏瞪他,去你的面子:“那薛易呢?”
他的眸华璀璨:“那是因为他不知你是我的人。”
她终于忍不住:“鬼才是你的人!”说完,她不经意间瞧见搁在他床头的一只绣花荷包,瞧着瞧着,挺眼熟的。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的!
顾辞见她俯身要拿,他已飞快握在掌心里。禾晏的眼珠子一溜:“大人上回说要还我的!”
他掂了掂,干脆塞到了身后软枕下,黝黑双瞳睨着她:“你来探病两手空空,贺寿也是两手空空,早知你没想把我的贺礼补上,还想拿回这点钱,休想。”
她一噎,只好道:“行,钱你拿走,荷包还给我。”
他悠悠道:“一万两。”
禾晏咬牙:“大人是掉钱眼里疯了吧!”
他宽容看她,笑道:“买卖自由,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愿开价,你愿买,那是好事。你若不愿,你不买便是。”
“你!”禾晏气炸了,扑过去便想抢,奈何荷包被他藏至枕下,她大半个身体几乎ya在了顾辞身上。
身后传来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紧接着,禾晏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人拎下床,谢琅的声音冷冷传来:“大人有伤在身,秦公子怎能对大人不轨?”
不、轨!!她会对顾辞不轨??
禾晏抓狂地挠着头已在院中来回踱步了几十趟了,这谢琅还真是敢说!还有顾辞那阴险的一笑算是怎么意思?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她早和他们理论了!
……
后来听说谢琅装模作样带着人出去西山找千年人参和灵芝了,禾晏于是又去了顾辞的房间。
他自屏风后出来,竟是换好了常服,看这样子是要出门。
禾晏趁着他低头系腰带的同时快步上前,没想到翻遍了枕头底下也没找到那枚荷包。她失望地回头,见那一个正挑眉看着自己。
禾晏不与他拐弯抹角:“东西藏哪里去了?”
谁知他悠悠张开双臂,有恃无恐看着她道:“藏我身上了,你可要搜身?”
嗬,他以为她不敢吗?
“搜就搜!”禾晏一摞衣袖大步上前,指尖尚未触及他的衣服便被他抬手一掌扇开,他直言不讳:“都没嫁人,竟也不害臊,男人的身体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禾晏不甘示弱仰着脸瞪他:“大人不敢吗?”
他的眼底似有惊讶,但很快,瞳眸里漾开一抹笑意,他轻快道:“我有什么不敢的,tuo了又怎样。”他说着,伸手便要宽衣。
禾晏的耳根子一烫,捂住眼睛就惊叫。
他扫了眼,嘴角的笑靥更浓了,小丫头,装得那样蛮恨,还以为她有多大胆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隔了会儿,禾晏才悄悄松开了双手,眼前的男子早已不在了。禾晏还以为他是出门了,转身才见他伏在案几上作画。
走近一看,竟是她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怂样。
禾晏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正要理论,却听他道:“你遇事除了会捂眼睛还会干什么?”
禾晏一把将画拉过来,咬牙吐出二字:“撕画!”
说话间,“撕拉”几声便是一桌的纸渣。
顾辞破天荒没有训她,自顾在敞椅上坐下,开始闭目养神。禾晏见他嘴角的笑意淡了,呼吸均匀却有些沉,似是有心事。
荷包的事她暂时也放下了,良久之后才问他:“大人对此案上心,只是因为命案发生在丞相府吧?”
他闭着眼睛道:“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