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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嫦娥奔月

他要打破肉身桎梏,练就不死之身!

他后羿要长生!

他要到天界去看一看!

他希望炼出许多仙丹来,至少也要炼制出两颗,让他和嫦娥能够打破肉身桎梏,炼出三颗也好,他可以给他的徒弟,这些年给他以巨大帮助的逢蒙也赏赐一颗。

然而,后羿的美好愿望并未实现。

后羿用二十年时间跋山涉水,尝百草,不停试炼,终于炼制出了一颗仙丹。是的,只有一颗。只有一颗仙丹,也意味着只能有一个人打破肉身桎梏,飞升天界。

后羿不服!

他不能独自登仙而去,他要至少要再炼制出一颗来。于是,他放心地将这颗仙丹交给了嫦娥,自己再去寻找下一颗炼丹资源。

“会很快,嫦娥。相信我,会很快炼制出新一枚丹药的,到时,让我们一起登仙而去吧。让我们去天界去看看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到底如何样子。我们的巫神呢,我们族人呢?”

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是每一个大地上的智慧生灵想要知道的,渴望知道的,能够飞升到天界去看一看,那更是渴望异常。

很多底层巫人终生都是在想着用各种方法,试图于被关在天界的巫神们取得沟通,但没有成功过。

在飞升和不死之身的诱惑之下,在成功的炼制出了一枚仙丹的情况下,后羿信心满满,豪情万丈。然而,现实是非常残酷的,十几年过去了,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任然再未能找齐练成一枚成仙药所需的药草。

那练成仙丹的药草,非常难找,他第一次能找到,完全是因为幸运!

随着流逝,他越发苍老,他的头发一天天白了。

但是,他不愿意放弃,一定,一定要再炼制出一颗来。于是,他一离开就是十天半月,回来后总是垂头丧气,重新制定寻找路线。

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打败他!

那一年八月十五夜,天空明月高悬,寻找炼丹必须的一株灵草无果的情况下,鬼使神差,转道去到了始氓山。

这是他成长的地方,是跟随大鸟学艺的地方,是他的父母埋葬的地方。

他希望能够见到大鸟师傅,获得他的帮助。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依旧没有见到那头大鸟,到了夜晚,明月如昼,他怅惘地登上始氓山顶,眺望远方。此时的他,已是白发飞扬了。

他老了,老了,不再青春年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英雄一世,但却无法带着心爱的嫦娥一起飞升。

不能和嫦娥一起长生,他独自活下去还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漫长的寂寞和相似而已,不过是生不如死!

八月十五夜,明白如白昼,站在始邙山顶的后羿心情万分怅然,复杂。

突然,他的全身血液不可遏制地沸腾了起来,心脏砰砰狂跳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呢?怎么呢?怎么呢?”

就像是身体发生了某种冥冥的感应,让他不由自主。然后,

他似乎听到了嫦娥在喊他的名字,连忙运足目力,向着声音隐约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大巫主要炼的就是肉身,目力那是非常强大的,能够破开黑暗,望到很远的地方。

只是这一看之下,后羿却是大惊,只见在那遥远空中嫦娥全身金光闪耀,飘飘然向着天空飞去。

他们相距数万里之遥!

一个在虚空之上,越飞越高。一个则站在始邙山顶……

“后羿。”

他似乎听到了嫦娥这样又喊了一声,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到她在月色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嫦娥,你下来,你给我下来。”后羿简直疯了,运足全身力气,拼命大喊。

显然,嫦娥独自服下仙丹,打破肉身桎梏,成仙去了。就此别过。

在始氓山顶,后羿的喊声撕裂长空,山河震动,但嫦娥却再也太没有回头,直接飞到玉盘一般的月亮中去了。

他要杀了嫦娥,要将嫦娥碎尸万段,然而,他却是上不到月亮上去,于是,他疯狂地向着月亮射箭,要将月亮射下来。

一支支带着仇恨的长箭,向着月亮射击,最后全部都坠入大地。

没办法!

大地距离月亮实在太远了啊!月亮,那是属于天界的地盘。即便是他后羿,也是无可奈何。

当然,

后羿也知道,自己是无法将月亮射下来的,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要斩杀嫦娥的决心,要对背叛自己的嫦娥做出惩罚。

一夜。

一夜。

又一夜,后羿对着月亮放箭。

后羿英雄一世,在他的字眼当中,是没有“背叛”两个字存在的。

为了利益,背叛爱情的女人,就应该被射杀。

与此同时,后羿的炼药行动,越发疯狂了起来。这次不是为了长生,不是为了去到天界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是仇恨,为了能够飞到月亮上去把嫦娥斩杀!这个背叛爱情,深藏不漏的女人,当被万箭穿心!

然而……正如当年西王母所说的,要找齐炼制那枚仙丹药的药材,实在太不容易了。

后羿虽然为寻找灵草,发了狂,但就是找不全!

无可奈何!

他每天被仇恨包围着,尤其是到了夜晚,月亮升空的时候,整个身心,简直就是在承受着凌迟之刑!他开始酗酒,一开始大碗大碗地喝,到后来,就是连坛抱起来,往下灌,经常酩酊大醉,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大骂嫦娥,把嫦娥登月之前的梳妆台砸了,他们同床共枕过的卧室,嫦娥用过的琴,留下的画,尽皆放火烧掉,付之一炬,把嫦娥骑乘过的百灵鹿也驱逐出有穷方国的地界,任其自生自灭,本来把百灵鹿也是要杀掉的,但是后羿看到白灵鹿掉泪,心软了一下,就放逐了

其实,后羿本身酒量,就是非常好的,是响当当的海量英雄!以前在巫族的军营中时,神箭大羿就以海量闻名军营,昔年,在他和嫦娥的婚礼上,曾和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豪气对饮,他千杯不醉。平时练习枪法和武功之时,也是要喝酒助兴的。在有穷方国遭受大旱,他举行射日仪式之时,也是准备了大坛大缸的好酒的。在昆仑上,见那西王母之时,也和西王母对饮美酒,喝了数月,把西王母都喝怕了,他才拿着那仙丹药方来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这么喝得狼狈过,整坛整坛地举起往嘴里灌……从没喝得这么狼狈,这么疯狂过……

都是嫦娥的背叛和无法再炼出仙丹的苦闷导致的!

这般苦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后羿只能射箭,射箭,射箭,对着月亮射箭……

一直射到天亮,月亮消失……

这带着仇恨的箭啊,最后无法到达终点!

而那炼制仙丹的药草,也总是无法集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这样一夜夜愤怒的射击月亮中,后羿对箭术的理解却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他将自己的箭术,在心中改名成了《射月神箭》,表明虽然嫦娥肉身飞升,但自己要将其射杀的决心。

嫦娥,这个背叛爱情的女人,当被万箭穿心!

日升月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羿的身体却一天天衰老下去,大限将至,这时的他已不见当年豪气,时而愤怒,时而忧伤,精神迷惘。他还是会向着那月亮射箭,只是射出的箭,虽有神韵,却力量减弱。

后羿,他老了!

没有人能抵挡岁月流逝的摧残!这时的后羿很怕死,他不能让那个女人独活,然而却是无可奈何!

“后羿,你是个傻瓜,天下最大的傻瓜!哈哈哈哈哈……”他仿佛能听到嫦娥在月亮上扭动腰肢,发出的嘲笑之声,“不过,现在已经迟了,去死吧。下辈子长点记性,学聪明一点吧。”

“嫦娥,去死吧!”

后羿仰天长吼,一箭向着月亮射去,然而,此时,身后一支悄无声息的长箭飞来,直接洞穿了他的后心。

当后羿艰难的转过身子时,却看到了他的徒弟逢蒙正放下弓箭,手持一根桃木大棒,恶狠狠地向他打来。

逢蒙将他用桃木大棒打到浑身是伤,满口鲜血,奄奄一息时才罢手。

……

“逢蒙,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封困妖山中,后羿想到逢蒙,这个他前世的徒弟之时,不禁牙齿咯嘣,咯嘣作响,猛然站起,举起一块大石,向着地上狠狠砸去,一连砸了七八下,方才狠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是怒火依旧未消。

他的前世之死,并没有等到大巫的五百年生命大限,而是在四百七十一岁之时被爱徒用桃木棒子给活活打死了。

纵然是中间隔了一世,但是,那时的情景,每一句话,逢蒙的每一个动作神情,都在此刻的后羿脑海中栩栩如生,清晰如昨。

……

“老东西,知道为什么会是我吗?”逢蒙狞笑着问,“想不到吧。我已经等不住了。你不死,我逢蒙也永远做不了当世的神箭第一人。”

逢蒙说得在理:的确,逢蒙在箭术上另辟蹊跷,走出自己的射箭之道,而且在推广上来说,后羿箭术更为曲高和寡,不容易被普通巫人所理解,但是逢蒙箭术却是大众得多,逢蒙也在箭术推广方面做了很多大事,但是,在世人眼中,他逢蒙不过是后羿的徒弟而已,他的造化和成就,也都被算在了后羿的头上,这些,后羿也知道,所以,对于逢蒙所说的这一点,后羿还是非常赞成的。

“逢蒙,我的好徒儿。你说得对。我愿意拿我已经无用的生命来成全你。”后羿道,他已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因为嫦娥奔月,仙药已经无望,所以他忧苦悲愤,他也明白自己的确是影响了逢蒙。

“老东西,算你还识相。把药方也交出来吧。在你临死之前,把成仙药方也交出来吧。把炼成仙丹这个任务,也交给我吧。”

虎之将死,其威犹在,逢蒙也不敢大意,举着桃木大棒,小心翼翼地走近后羿。

后羿已是万念俱灰,他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来,老东西,别打马虎眼。你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用了。”逢蒙道。

“第一,不要让药方流落到世上去,那会引起天下大乱。对我们巫族非常不利。”后羿道,这时,他突然有一种明悟,似乎,那人族修仙者西王母交给自己这张炼丹药方,是一个阴谋……还好,他没有将那张成仙药方公开,要是公开的话,恐怕整个巫族的大巫,都会陷入到这一场寻找药草,炼制仙丹的活动去。而显然,西王母很清楚,那仙丹十分不容易炼制成功。

“哈,多谢师傅关心。我逢蒙又不是傻瓜,会给自己找麻烦。我只会偷偷寻找炼丹,悄悄成仙而去。”

闻言,后羿虚弱地点头道:“好好好。第二呢,如果你登仙有成,定当要到月亮上去,杀了嫦娥那个贱人。”

对于这个徒弟,他是十分欣赏的,即便现在他偷袭,射杀了自己,但他却还是恨不起来,自己再活下去,又有什么用了。

“哈哈哈哈,师傅,你太天真了,难道不知道师母当年为什么服下成仙药吗?告诉你,是我当年逼它交出仙丹不成,她吞入口中,不小心成仙的。”逢蒙叹了一口气道,“哎,想来,师母也是倔强啊,我捏着她的脖子,还是没能把那仙丹给从她的口中吐出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逢蒙,你再说一遍?”

后羿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哈哈,这就是事实。”

逢蒙狞笑着道,“至于你相信不相信,那就是另外的事儿啦。反正你也要死了。”

“不对。逢蒙,你在骗师傅是吧?你一定是在骗我?”

后羿不敢相信,不敢接受逢蒙亲口说出的事实,在这一时,他宁愿,宁愿相信嫦娥就是看到自己无法再炼制出一枚仙丹,而私自服下那枚仙丹的。

“呵呵,老糊涂蛋。你也不想想,我逢蒙有必要骗你一个将死之人吗?我逢蒙和你毕竟师徒一场,我逢蒙也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我说出这番真相,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死得明白一点儿。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呢。老东西识相点,还是把成仙药方快快交出来吧。只要你现在交出药方,我就刻意为你疗伤,然后我可以偷偷找个地方,将你供养起来,不然,你就是死路一条。当然,哈哈,我成仙以后,去到月亮上,是会好好照顾师母嫦娥的,听说师母在月亮上很寂寞啊,不过,我去了她就不寂寞了。哈哈,师傅,你徒弟我想得还周全吗。”逢蒙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道,“师傅,你老了,现在样子很难看。你已配不上师娘了的美丽呢?而我,瞧瞧这身体……呵呵。”

然而,这时的后羿却已不再听逢蒙说话,只是望着圆圆的月亮,望着那月亮中的嫦娥,大滴答滴的往下掉眼泪。

“嫦娥,对不起。”

“嫦娥,我错怪了你。”

“嫦娥……”

后羿心中默念着,大滴大滴掉着眼泪。他能想象到,当嫦娥在月亮上,看到自己一支支向着月亮射箭时,伤心欲绝的样子。

“老东西。把丹方交出来吧。老子等不急了。”逢蒙双手举着桃木大棒,往前恶狠狠再度跨出了一步。

“我的好徒儿,呵呵呵呵呵。”后羿发出了英雄迟暮的苍白笑容,道:“你虽然聪明有天赋,但在我面前,你还嫩了一点儿。一个人心如果黑了,坏了,纵然再聪明,再有天赋,也不过是祸害越大而已,所以,为师留不得你。”

闻言,逢蒙猛然一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又往后一退,然而还是迟了。

只见,后羿猛微微一张口,像是又要说话,逢蒙双手举着桃木棒,想看后羿还要说出点什么来,却是心上骤然一疼,紧接着,就感觉,有一个小东西,在他的心脏之中来回奔突,要将他的心钻出千百个小小窟窿一般,撕心裂肺得疼,

“老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逢蒙疼得弯下腰来,然后躺在地上,直在地上打滚。撕心裂肺得疼。

后羿惨然一笑,道:“舌齿箭。以卷曲的舌头为弓,以我的一颗老牙为箭,现在,那齿箭会在你的心上来回奔突,直到齿箭上的力量完全消磨殆尽。”

“啊!你老奸巨猾。”逢蒙疼得不行,一把挖出了自己的心脏,拿在了手中,果真见到,那个牙齿,在他的心脏上来回穿梭,这等箭法境界他是达不到的,永远也达不到的,突然,逢蒙绝望地向天发问,“老天啊,你既然要生下后羿,又为何要让我逢蒙出生呢?”

师傅在箭道的理解,是他拍马难赶的。

然而,后羿不再看他一眼,依旧望着月亮,大滴大滴的掉眼泪,那是对嫦娥的忏悔和无尽思念,在这个过程中,后羿将他在对月射箭中对箭道的理解,那带着仇恨的射箭,全部推翻,重新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是世上最高层次的箭法,后羿想这应该取名为《后羿神箭》了吧,只是这对箭术的大彻大悟,全新理解,将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了,而世人将无法见到了,因为后羿感到自己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许许多多曾经和嫦娥在一起的日子,在他的脑海中一一上演,清清楚楚闪过……

“嫦娥啊!”

突然,后羿对着月亮大喊一声,回声久久不觉,响彻天地,他仿佛看到嫦娥在皎洁如同玉盘一般的月亮上,向他奔跑,衣袂飘飘,她喊着他的名字……后羿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气绝身亡。

此情可待成追忆,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代箭神,就此陨落,享年四百七十一岁。

从此刻开始,地球上射箭一道,没人再超过他,他的箭术,成了永久的绝响,‘箭神’后羿也成了永远的传说……而最高层次,大彻大悟的《后羿神箭》,却是最终未能现世,留在了后羿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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