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南北风,交替着吹来吹去。吹走了夜空中的繁星,吹凉了少年的心。在冬夜的寒风中卷走了思念,谱写出一段段凄凉的句子。夜的身影被拉的好长,它走过芦苇荡,踏过了田间,与落叶松擦肩而过。走进了战士的营房,闯进了我们的梦乡。
吴宇转过身来,看着远处的营房。月光倾泻在他脸上,泪水在他的眼睛闪着凄凉的光。铁丝围城的栅栏,仿佛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他从部队里逃出来,以为自己靠近了自由。却不想你迈过栅栏,却走进了另一个牢笼。只是,部队的笼子小点,社会的笼子大点,谁也没有比谁更自由。
人类总是容易,被任何事情牵绊左右。在部队里我们有条令条例的约束,步入了社会,金钱成了条令条例,它约束着你,控制着你,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就必须遵守规则。在哪里!你都无法真正得到自由。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于是!你只能选择活着,你无法选择离开,或者死去!在这个活着累,死了地太贵的社会大环境里。我们都的活着,为了家人,为了爱人,为了生活,为了理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
跨过了栅栏,眼前便是一片雪白。营区内黑成一片,连感应灯都没在亮起过。吴宇没有后悔过自己成了逃兵,而是自己出来的太匆忙。就这样逃了,自己将要逃到哪里?他心中一时间找不到答案。眼前的一片枯草被寒风吹的左右摇摆,沙沙作响。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下卷起层层浮雪。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厚。他弯着身子,勉强可以看清前路。迎着风雪他低着头往前走,被雪覆盖的地方高低不平。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时常一脚踩到坑里。雪灌满了棉鞋,在鞋里面融化成水。他并不感觉冰凉,就算冻死在这里他也要走出去。
眼前呈现几处高低不平的土包,围成了一片土丘。四周除了土丘连杂草都没有,像是被人修理过的一样。在不远处出现一个土坑,远远看去里面一片黑洞。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毛骨悚然。越是想让自己不去瞎想,越是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慢慢绕过土丘,走到土坑前。黑洞旁边的土丘上,被覆盖了新土。眼前的土坑像是刚挖出来的一样,雪掉了进去,就没有了踪影。
他探着身子往里瞅,一股子腐烂的气味,吸进了鼻子里,顿时脸色苍白的他,边往后退边颤抖着说::“坟......墓地。”他转过身来,想都没想就要跑。可是他刚抬脚,就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摔到了一块木头上。他双手不停的在原地扒拉着,眼前的红色木头显现了出来。他害怕的站起身来,看了看被撬开的棺材盖,又看了看墓穴里的黑洞,不禁腿脚有些发软。雪依旧在下,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借着雪地发出的盈盈微光,可以模糊的看清棺材盖上的图案,上面仿佛画着一只狰狞的灵兽,用来守护墓穴的主人。
吴宇大口的喘着粗气,脚下越跑越快。向着有光亮的地方没命的跑,他头也不敢回,远处的营区被静静地甩在后头,埋进了风雪里。风夹杂着雪花,劈头盖脸的吹着他,吹碎了他这颗年轻的心。夜继续吞噬着一切,午夜的时光变的那么长。公鸡似乎忘记了鸣叫,而黎明的曙光怎么等也等不来。
他就这样一直跑,总觉得脑袋后有一双空洞眼睛盯着他,想要把他吞噬,拉着他住进黑夜里。他感到害怕,头皮发麻浑身哆嗦。最终害怕战胜了寒冷,恐惧激发了人的体力,这样不停的跑了两个多小时,他终于累的停了下来。
眼前高楼林立,城市的夜晚早已经安静了下来。他还穿着那件军绿的冬训装,肩膀上连一个肩章都没有。班长说过没有宣誓入伍的,不算是士兵。不是士兵,自然不配带肩章。他感到浑身无力,找了一块台阶坐了下来。满额头的汗水,被寒风吹回了体内。衣服贴在身体上,风一吹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啊...........切。”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口水和眼泪掉了一地。他抱着头,开始嗷嚎大哭起来,泪水滚落到地上,瞬间结成了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穿过了城市,徘徊在街角,淹没在路灯下。他双手抱住膝盖,身子缩成了一团。
直到哭的累了,他才舍得站起身来。
他迎着路灯往前走,灯光照在他那似笑非笑的脸上。他大声的喊:“我叫你们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不是能打我吗?来呀!来打老子呀!老子不还手都是你妈养的!操!”他身体摇晃着,一点点往前挪。走着走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声音突然变的很低,肩膀随着身子上下起伏,他有气无力的说:“我就让你们看不起我了,怎么了?老子就特么是逃兵,老子要当逃兵。老子不干了,当他奶球的兵草,打我?我妈都没舍得打过我啊!”他的身影倒映在路灯下,随着寒风左右摇摆。似乎风在大一些,就能把他那单薄的身子吹走。他随着寒风滚入黑夜,埋在风雪中永远的冰封起来。他就这样摇晃着,落着泪迎着风雪往前走。
“儿子,去部队要听话!好好表现!你爸爸工作都替你打点好了,只要你坚持两年就可以了!听见没?。”母亲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他看着母亲眼睛,岁月让她的目光不再有神,眼角的皱纹已清晰可数。他看着母亲一脸担忧,心痛的难受。木纳的只会点头,声声说好。
他开始有点想家,想起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摆放着自己爱看的书,书架旁是张可以让他安睡的床。床下爬着那条老狗,它叫旺旺。那是他十岁的时候,妈妈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可是他知道,他没法回到家里去,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而哪里又能欢迎他呢?他多么想往家里打个电话,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想起有个自己曾经喜欢的姑娘,曾经路过他生命里的朋友,同学还有老师。他唯独想不起部队的战友,班长还有排长跟队长。他恨死了那个地方,所以他想离开那里。他讨厌那里的人,所以他选择做逃兵。
远方的火车轰鸣,带着亲人的期待,朋友的盼望,爱人的等候,没日没夜的跑着。凌晨三点钟,火车站依旧人来人往。他掏出了自己兜里的钱,买了一张去往SD的列车,去向了离家相反的方向。他想去看看,那个曾经自己喜欢过的女孩。
此刻,部队大院里依旧安静如初。值夜的战士依旧坐着,夜依旧安静。雪花片片凋零,白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吴宇坐在火车上望着后路,一切都在眼睛里慢慢消失,倒退出他的生命里。从此他与部队一刀两断,从此他将过上黑户的日子。这一切似乎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