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好帅喔!”
“哪个哪个!!”
“你快看!就是那里看起来很硬朗的那一个!他的眼睛好深邃喔!”
“对耶对耶!!好帅哎!”
走廊上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女孩撑着头,乏味得很。
“教官帅不帅有什么关系呀?!年纪那么大!年纪小也。。。。。。”
她很快恢复了原先的神情,又继续埋下头去思索另一道数学习题。
作业布置下来,她都要马上完成,因为非常自律。她讨厌拖延,也讨厌迟到,认为要是迟到的话倒不如不来。正式起来,要么不做,要么完美。0或100才是她的态度,100是极力追求,而0是彻底放弃,甚至无关痛痒。但有件事,在潜意识里她害怕,所以打了一回草稿,偏偏演变成了祸——她还以为那是简单的数学题。
教官带来了迷彩服,迷彩服对于众人而言,想必只有一个字的意义,那就是热!南方的天气还湿,令人恼火。可也别无他法,再难熬也得一动不动的站着,鸦雀无声的忍着。沉默的大多数,只有教官的话最多,还好教官偶尔也会逗逗学生,他大概是想舒缓一下那些可怜紧绷的神经。
“立正!稍息!喇叭兵!”
教官指着队伍第一排靠左的一个女生。她是孔灵,孔雀的孔,精灵的灵。不远处的篮球架下放着的一个银白色的小喇叭,教官朝那边转过头去示意,孔灵的困惑全摆在脸上,教官笑了笑,低下头把手在背后交叉。
“就是喊你!以后你就是喇叭兵!去!去把喇叭取过来!”
孔灵顶着一头男孩子一般的短发跑了个来回,在教官面前又立正又稍息又报告又敬礼,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惹得众人发笑。阳光过分热情,皱着眉头的脸蛋笑容灿烂。
女孩就站在孔灵附近,孔灵每次归队,总会看她一两眼,如果说眼神交流也算交流,她们早在初中就已经很熟了。
训话完毕,大家继续站军姿,教官则在队伍里来回检查。等时间流走,他低着头看表,分针刚好指正,他便大跨步走回队伍前头。解散的掌声整齐而响亮,当然出自真心。
人群飞速散开。女孩起先跑在前头,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朝人群后面一位颇有气质的娃娃头女生喊她的名字,那是除了孔灵之外,她第一个记住的名字,她记得她叫谢敏姗。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朋友,解散后大家各自散开。我独自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举动。尚悬月原本是冲在最前面的,可是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我看见她在笑,是那种很淡的笑。突然听到她嘴里喊我的名字,那一刻我快要哭了。我朝她飞奔过去。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龇牙咧嘴的笑着。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又那么长。我喜欢看她,但是不敢去碰她。她经常面无表情,我仿佛无法了解,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比我孤单,我突然这样觉得。”
主食堂有三层高,那是一个用旧的建筑,还很结实,还经受得起他们上上下下的奔跑踩踏,那种脚步声是青春年少才有的欢快仪式。
“去一楼吗?”
谢敏姗一把拉住尚悬月的左手,那是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尚悬月还没缓过神来,两个人就已经挤了在打饭的队伍之中。
“先走了!尚悬月!谢敏姗!”
“嗯!”
谢敏姗看着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点头回应。
“刚刚跟他点头了,应该没有麻烦了吧。”
尚悬月这样想着,脑海中闪过自己点头回应的画面。可是她太懒了。她没有那么做,却以为自己做了。
“怎么不理我?”
遭到冷遇,那人的脸苦成了一团,坐着刨饭的时候,还找不着东西南北。谢敏姗和尚悬月大门附近找了位置坐下来。饭间,尚悬月无话可说,谢敏姗也很照顾她。
尚悬月吃饭速度太快,和初中时穿过操场走回教室的速度有的一拼。她大概咽下就好,根本就不用品尝饭菜的味道。她放下碗筷,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谢敏姗的碗,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慢点吃,不要紧的。”
谢敏姗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心花怒放的还真是莫名其妙。
“嗯嗯!好!那你再等我一下啊!”
一起吃饭并不是难事,刚好碰上,就一起坐着边吃边聊,不用谁等谁,先吃饱的先离开。碰不上或者心情不对,就各管各的,各自刷卡打饭,各自吃完走人。
等待或者被等待却非易事,哪怕只是一起吃饭,一起离开。要别人等的怕人嫌麻烦,等别人的怕人压根就没让你等。等要忍,忍字里面偏偏藏着一把刀。容易自伤,怕是也要伤人。
尚悬月偏就没走,是出于万事有始有终的信念,或者存在其他的理由。虽然是后知后觉,但她们确实逐渐变成饭友,默守一个彼此等待的约定。这多么难得。
离开食堂往右转,那是通往教学楼的林荫大道,学校大门在相反的方向。林荫大道左边是一排大树,右边的石墙上面刻着各种诗画,主要是莲花和唐诗。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大树晃了晃灰尘,让它落到谢敏姗的脚尖。谢敏姗突然停下脚步。
“教官说晚上要练习匍匐前进,尚悬月!你准备好黑色的衣服裤子了吗?”
“嗯,你没有的话,早点借。”
女孩依然低头,没有给出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刚一说完又自顾自的迈开步子。
“嗯,好!”
谢敏姗笑了笑,轻轻瞥了她一眼,小步快跑跟了上去。
菁菁校园之中,阳光洒落,林荫大道之上,光影跳跃。多年以后,还有谁来这里流连忘返。或许美好的不止冬季暖阳,不止夏季林荫,还有当初那段懵懂相伴的时光。什么是故事?离开,才知道那都是故事。
拉练相比站军姿而言要自由许多,迷彩服排成长长的曲线形的队伍,从操场出发,经过林荫大道离开学校。
赶早摆摊的小商贩们已经开始在路旁忙活。尚悬月和谢敏姗所在的班级在最前头领头,班主任站在斑马线中央,伸出手示意车辆停止行驶,他略显焦急。
迷彩鞋一双紧接着一双迅速踩过斑马线,大队伍沿着人行道往前推进。转弯经过居民区小道的时候,孔灵突然跑出队伍,班主任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孔灵跑得气喘吁吁,归队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大袋食物。班主任知道她家就在附近,但还是等到她归队才放下心来。
“这家伙!”
尚悬月瞥了她一眼,暗自感叹。孔灵好似有所感应,突然转过头看着她。
“哎!待会儿一起吃呀!”
那双眼睛很干净,闪过的一丝谨慎,尚悬月也有所察觉,可她终究还是难以回应。她只是默默的等着,等着大队的行进可以淡去这一场尴尬。
路途中突然细雨纷纷,他们不得不加快步伐。雨越下越大,冒雨行走在泥泞小路,难免毁心情,然而半途而废却离屋檐更远。继续前进好一段路,雨水终于停歇下来,大家的脸色渐而明朗。大雨洗涤的天际似乎也平添了些许温柔。一位负责人转过身示意,让大家先休息。
人们没有办法坐在湿漉漉的岩石上面,于是只好随意的站着。不用马不停蹄的赶路,疲累逐渐消退,心情也舒畅许多,有人提议唱歌。
“可以啊!这回别唱军中绿歌了!”
“哎!让他来唱,让他唱那个!”
“谁啊?你们想让谁唱呀?”
“切!你喊唱,哥就唱啊?!”
几个人胡乱说了一通。主角通常最后才亮相。泥泞路作舞台,雨后那道彩虹姑且用作聚光灯,环抱旗杆抵在泥泞路上的那个男生——那个主角微微抬起头来,吊儿郎当的露出一双轻蔑的小眼睛。他貌似不稀罕唱,另一位龇牙咧嘴的、笑容猥琐的男生忍不住逗逗他。
“哎!旗杆哥!成名曲呀!来一个嘛!”
旗杆哥没理猥琐哥。猥琐哥不肯罢休,在脚边啐了一口唾沫,又抬起头瞥了旗杆哥一眼,打算改用激将法。
“怎么,忘词了?”
“滚!!”
猥琐哥脸色骤变,嘴唇又动了动,最终还是像做最后挣扎的死鱼似的泄了那口气。
旗杆哥说完便清嗓了,那模样油气的很,倒是让人想起他那身十天半个月都懒得换掉的臭气熏天的汗衫。孔灵低下头望了一眼手中的美味,瞬间没了胃口,于是吐出嘴里最后那根辣条,仰起头咕噜噜的灌了一肚子矿泉水,想要洗掉那种奇怪的感觉。
“收破烂
我们专收易拉罐
易拉罐
一个一毛二分三
收破烂
我们还要塑料袋
塑料袋十斤能卖一块三
收完易拉罐我再捡点瓶盖
易拉罐想放进塑料袋
它必须踩成团 ”
“收破烂 收破烂
我们专收易拉罐
易拉罐
一个一毛二分三
收破烂 收破烂”
尚悬月听得正起劲,歌声却戛然而止。
“出发!”
旗杆哥唱的是“出发”?
继续前进半小时,大队终于抵达目的地。教官走上台阶正打算讲话,台下突然传来一阵叽喳。原本以为气氛准变严肃,教官立马要怒。他却低下头自顾自的捂着嘴巴不自然的笑出声来,仿佛在隐藏某种不欲人知的触动。教官的年纪大概在二三十岁左右。他知道别离的意义,经历得再多还是觉得伤感。
“立正!稍息!”
但是他不能任由情绪泛滥。他是教官,他永远都要示范出最严肃的动作。雨滴滚落,山间的花草林木抖落一身灰尘。班主任笑呵呵的朝他们招手。
“先照张大合照,大家再高高兴兴的回去!”
在天真无邪的日子里,这种纪念性的合照经常显得过于潦草。主动或者被动,散开的人群迅速靠拢,在三五层台阶上面席地而坐。以台阶为背景,照相机咔嚓一声,定格出那幅最美丽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