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如常到来,官府还没来得及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作出官方解释和说明,大街小巷里就开始流传着一些消息,这些消息竟然都十分接近事实真相,说县衙大牢被人攻陷,死了两个捕快,一个仵作,人犯也被人救走了,还说那个仵作本来不该死,只是看到了救走人犯的人,才被灭了口。人们对这些消息本来就比较相信,当有人看到被烧的焦黑的县衙后院时,通过添油加醋地一番传播,人们对这些消息就更加深信不疑。当然,由此带来的对官府维护治安能力的不信任、对黑衣贼人的恐惧也在急速上升。
在这种情况下,官府再出来做任何解释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于是只能安抚大家,说已有线索,一定会抓住贼人,确保本地太平无事。至于百姓信不信,反正官府里的捕快自己都不信,这只是他们的一种应对之策。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出散布这些消息的人,把源头掐断,就能消除现在的人心惶惶。可是,他们却完成找不到消息的来源,只好把来自地方上的压力往肩上硬扛。压力不只来百姓的恐慌,更多的来自石大人。
石大人不出意料地大发雷霆,但也毫无办法,他内心其实也十分恐慌,深怕贼人威胁到自己的安全。所以他一方面责骂汪镇北等人,催促他们抓紧办案,另一方面赶紧写表申报上级衙门,请求支援。
流言的快速传播给了官府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措手不及,但是却带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一个天大的好处——那群黑衣人不再来找他们麻烦。自从那晚之后,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满顶着压力的捕快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用再面对那群不要命的人,这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但是,兄弟的仇还是要报的,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去报,只能隐忍和等待。死去的人已成过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所以,捕快们好好安葬了高明、杨老四、老陈,把仇恨深深埋藏在心中,期待复仇那一天的到来。
至于越狱逃走的崔道远,捕快们已经没有心思去追捕,黑衣人在当地百姓心中造成的心理阴影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崔道远的存在,崔道远就好像从来没有在静北县出现过一样,轻飘飘的没留下一丝痕迹。
由于黑衣人后来没有再采取什么行动,街谈巷议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就逐渐降低,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静北县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有一个人,他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他就是老刘头儿的儿子刘三儿。作为杀人嫌犯的儿子,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既然父亲还没被处斩,他自己也还没有突然死掉,那么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他还要到牢里去看望自己的父亲。
自从那天被判斩监候之后,老刘头儿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先是在牢里被崔道远吓唬了一下,又被当晚的那场大战给吓了一场,受的刺激太大,人又上了年纪,所以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没好。刘三儿仗着自己是孙府仆人,以前跟衙门里的人多少有些交情,所以才允许他不时去探监送点汤药。
刘三儿来到大牢里,见父亲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就把熬好的汤药拿出来让他趁热喝下去,“爹,你赶紧把药喝了吧。兴许明天就好了。”
“唉!”老刘头儿长叹一声,“我就是把病治好了,又有什么用呢?早晚还不是得挨那一刀。也不知道崔道远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老刘头儿大概是这县里唯一还记着崔道远的人了。
“唉,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信那个崔道远有什么用?他嘴里说是为春娇报仇,可是以前咱这谁也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也就你才信他,我看他也就是骗你帮他越狱。”刘三儿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
“信他没用?那我还能信谁?我难道就这么干等着被砍头?还不得有点盼头,不信他,我还信你啊?”老刘头儿有些生气,也有些希望落空后的自暴自弃。
“唉,信我也没有用啊。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把你救出去了,哪能还让你在这蹲大牢呢。”刘三儿很无奈。
“你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你至少还可以去托人求个情。”老刘头儿忽然两眼放光。
“托什么人去求情?”刘三儿好奇地问道。
“你看,咱爷俩儿都糊涂了。你去求大财主啊,你在他府上做事,求他在大人面前求求情,没准管用。哪怕改判个流刑,发配外地,也比丢了性命强啊。”
刘三儿一听这话,顿时如醍醐灌顶,心说自己真是傻了,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他在孙府做事,虽然不算是主要管事的人,但他生性乖觉,大财主对他印象很好,一直有心栽培他,让他帮着处理过几桩隐秘的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某种程度上他算是大财主的“自己人”。现在“自己人”的父亲有难,大财主又是官府面前说得上话的,就说几句好话捞出个把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
想到这里,刘三儿高兴得不得了,兴冲冲的对他爹说,“爹,你在这里再忍耐几天,我去找主人说一下情,如果主人肯出面,你至少不用被砍头了。”
“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好消息。”老刘头儿嘱咐道。
刘三儿一溜烟儿早跑的没影了,他到孙府见了大财主,没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进去的时候满怀信心,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原来刘三儿并不知道现在的官府已经不是去年的官府,现在的石大人跟孙大财主并不对付,而且大财主本人还是该案重要嫌疑人,他好容易有老刘头儿这么个顶缸的才洗脱嫌疑,现在让他去帮老刘头儿说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三儿心情不好,正低头往外走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巴掌,“嘿,小三子,你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呢?”
刘三儿回头见是孙府的管家许三好,这人常说“我脾气好、记性好,所以运气也好”,以此大家对叫他“三哥”,他对人一向和气,没有架子,对这些下人真就像对待自己兄弟一般。刘三儿见是他,赶紧说“三哥,是你啊。唉,还不是为我爹的事情烦心!”
“行了,兄弟,这事儿烦心也没用。来,跟我走,我请你到外面喝杯酒,陪你散散心吧。”许三好拍着刘三儿的肩膀说道。
刘三儿就跟着许三好来到了九华楼,二人喝起酒来,不一会儿刘三儿就有些醉意,把求主人去说情被拒的事情说了出来,表达了对主人的不满,诉说了自己父亲的冤屈,那许三好听完之后长叹一声,对他说道,“唉,兄弟,你爹这件官司确实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