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财在乡下听到家人的报信很不高兴。他素来秉承“民不与官斗”的理念,对官府能结交则结交,能奉承则奉承,那些不能结交、不听奉承的人,他也有应对之道,那就是做到始终笑脸相迎、绝不失礼。所以,在静北县,孙大财主几乎笼络住了整个官场,他还不满足,继续向上扩展自己的关系网,深得知府大人的欢心。
对于上任知县郭大人,孙大财主十分巴结,二人称兄道弟。当郭大人离任的时候,孙大财主还专门送了几万两银子,出手十分阔绰,这郭大人高升后自然忘不了他。可是,对于新到来知县石大人,孙大财主却一反常态,没有去奉迎、巴结。其实,这倒不是大财主转性了,只不过是因为他在石大人到任之前收到了一封自己所属官场势力的信,这封信里称石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大财主“慎处之”。所以,大财主才不敢去结交石大人,怕有什么把柄落在石大人的手里,反而不美。
大财主虽然不高兴,却并不担心,他认为自己被牵连的这起案子本就无足轻重,一个**的命算什么,别说不是自己杀的,就是自己杀的,一仗着自己有钱,二仗着自己的官府背景,什么事情摆不平。他本来没必要非得跑回来一趟当堂对峙,派个有能力的管家也就摆平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心安理得,有恃无恐,如果不去反而像是心虚害怕了。另外,他也想趁机去见见自己的这位“对手”,或许还可以借这个案子做做文章,把这个石大人赶走。
怀着这样的心理,孙大财主从乡下返回了县里,派人通报过县里后,第二天知县大人就再次升堂审理此案。
这次堂审比第一次更壮观,外面围观的人更多,他们倒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只是觉得好奇。孙大财主可是第一次出现在县衙大堂之上受审,这样的新闻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立刻在本就不大的县城里掀起了舆论风波,所以人们不约而同地都要来参观,好获得第一手的资料,以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石大人看着堂外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必要派人弹压一下外面围观的人,于是对着张含有一挥手。张含有心领神会,安排一队捕快去维持治安。
“肃静。”石大人一拍惊堂木,随后开审,“孙有财,你曾于某晚召春娇入府伺候,后春娇遇害。经本县仵作陈求真验明,烟花女子春娇系被人猥亵期间兴奋过度心力衰竭而死,且死亡时间正是在你府上之时。你对此作何解释?”
“回大人,春娇那晚确实应召入我府中,但是她在午夜之前就已经离去。她离开的时候仍旧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至于她离了我府上,在回家途中遭遇什么事情,又被何人于何时何地杀死,我不知道,也根本不关我的事情。”孙有财不慌不忙地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春娇从你府上安全离开,可有人作证啊?”
“大人,我府上看门的人都可以作证。我安排送她出府的丫鬟也可以作证。”
“你的看门人和丫鬟,那都是你的奴才仆人,他们怎么敢违背你的意思。他们做不得证。”
“那大人是一定要我供认杀死春娇了?”大财主的语气开始有些不善起来。
“你肯招供了?那太好了,倒省的我动刑了。”石大人没有被他这威势所吓到,反而接着他的话要引他上钩。
外面围观的人本就人多嘈杂听不太清楚,又被众捕快拦住近不得前,这时有人朦胧听得一句“你肯招供”,不禁大吃一惊,念叨了一句“春娇竟真是大财主杀的”。这句话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轰动,一时议论之声不断。闹哄哄的议论传到大财主的耳朵里,大财主不禁动怒,对着外面的人群大喝一声,“哪个混账东西王八蛋在那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他逮出来活扒了皮!”
外面的人群听到这句话顿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这时候去触这个霉头。财大气粗的大财主这句话不但镇住了人们的议论,还指桑骂槐捎带着骂了石大人。
石大人也不生气,饶有兴致地看着大财主,“现在的验尸结果显示你有很大的嫌疑,你要自证清白,还是需要有人作证才行。既然你不认,那你是还有别的人证?”
“哼,既然大人认为我的奴仆不算人,我也没有其他人证了。”大财主气鼓鼓地说。
“哎呀,那可实在难办了,这可叫我十分为难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石大人边说边用眼看着孙大财主,心想对他的威慑也差不多了,这也算报了他对我不敬的仇了,接下来还是缓和一下气氛,引他上道吧。
孙大财主看着石大人这表情,忽然觉得好面熟,这就是多年前自己见过的那种索贿的贪官所惯有的表情,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石大人不过是要借机敲打一下自己,并不是真想跟自己为难。孙大财主的情商其实很高,一直负气才有了跟石大人的顶撞,现在领悟之后,立刻放低姿态,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对石大人说,“还望大人明鉴。您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这件案子的是非曲直,您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还小人的清白和公道。小人也一定不忘大人的恩情。”
石大人见大财主上道了,强忍住心花怒放,正要说几句好话安抚一下大财主,然后把老刘头儿押上来判了完事儿。汪镇北这时却忽然插了一句话,“大人,孙有财确实是冤枉的,我有人证证明。”
石大人心里十分生气,恨得牙根儿痒痒,心说就你他娘的会做人,老子的人情全被你抢去了,但是表面上又不便发作,只暗地里记着,以后找机会整治汪大捕头。他当即说道,“是什么人?”
“大人,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有些人自以为死无对证,可是却不知道上天自有安排,哪能让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称心如意!”大捕头洋洋自得地说道。
“大胆!公堂之上,不准胡言乱语!到底是什么人,你好好地说。”石大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机发作道。
“是。大人,正是前天被杀的那个乞丐。昨天仵作老陈说那个乞丐诈尸了,我当时心里就不信这些‘怪语乱声’。”
“是‘怪力乱神’,你不懂就不要瞎说。”石大人纠正道。
“是,大人。”汪镇北尴尬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昨天晚上我在酒楼吃完酒回家,在路上被一个人撞了一下,我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上去盘问,一看竟然是那个乞丐。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见鬼了。但是,我身为本县的大捕头,当然不能因为害怕就放过线索,当时大喝一声,就把他抓住了。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原来不是鬼,也没有死。后来他又招供了当晚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他那晚……”
“嗯,既然他可以作证,他人现在在哪?还不传上来!”石大人嫌弃地说道。
见大人几次语气不善,大捕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话太啰嗦了一些,赶紧说,“他就在衙内,我让人带他上来。”他随即一挥手,让一个叫高明的捕快下去带人。
人很快带了上来,小乞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那件衣服是大捕头的旧衣服,大捕头已经穿不进去,但穿在乞丐瘦小的身躯上仍然显得格外肥大。高明怕他走路不方便,又怕他跑了,跟在他后面半低着头帮他提留着衣服。
众人的目光都被小乞丐吸引过去了,只顾看他。那乞丐似乎被堂上威严压抑的气氛给吓坏了,神情十分害怕,走路还有些哆哆嗦嗦,多亏高明半提半推才走上堂来。
“你把春娇遇害那晚的情况讲一下。”石大人吩咐道。
小乞丐还没来得及开口讲,忽然被身后的高明一把推倒在地,紧接着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