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石殿之内,毫无沉积多年的腐朽气息,反而窗明几净,从殿旁角落依旧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盏中飘出缕缕清香,清香甜而不腻,馨而不浮,在众人的鼻腔中缠绕,迟迟不曾散去,给人宁静。
石殿之末,一条甬道向山腹深处伸去。
“是辟骨之髓,取自身死百年以上,躯体却不腐烂的有成之辈心间肋骨,碾、泡、剔、煮、再在活人心头孕育十年,方为眼前灯盏的灯油。不化,不融,不绝,难以熄灭,是有些文明中祭祀神明的珍贵火灯,有特别的意义。”迦菩颔首,面无表情的说道。
众人之中不少女子听闻,面露嫌恶,掩鼻恶心,毫无方才巾帼的英勇,众生教中一位男子高声打个哈哈,岔开了众人的注意:“这一地的杂物,也不知无数年前这里的人为何走的如此匆忙……”
众人闻言,不少人俯身拾取地上之物,上面毫无岁月流逝所留下的沧桑,保持着最真实的模样。
“果然……”
地上之物大多皆为石质书卷,厚重无比,但其上所写之文,在场之人无一人认识,是天弃世界本土文明的文字,倒是一些器物陶罐上的图案让众人有些臆测。
“哼,蒙昧原始的文明,竟都是一些祈求仙神,渴望降福的祭天之景……”不少人看着器物陶罐上镌刻着的图案,居高临下,心生优越的说道。
清香飘进姜琉鼻中,似带着记忆一般,姜琉恍惚的看到灯油所曾见证的历史。
那是一场逃亡,有身着兽衣,脸画骨树图腾的高大男子匆匆进入石殿,长跪告罪之后,慌张的跑进甬道之内,半晌后,随着一声绵长的叹息声,男子虔诚谨慎的怀抱一座半人高的石像跑出甬道,急切的将石殿大厅的一些物什拿走,便离开了石殿。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跨入石殿,灯油似乎无法承载他的面容,只能模糊显现着一道人影,人影无比震怒,体表的华光都波荡不定,让石殿中所有的祭祀天神的珍贵祭品沦为凡物,留下后人眼中的狼藉,人影继而便冲入了甬道之中……
画面截然而止,历史在这里断层,姜琉回过神来,便见众人在石殿大厅之中摩挲一番却毫无所得,此时已准备进入甬道。
孟葇滑若凝脂的纤长玉手轻轻拉着姜琉,将其护在身后,小心的说道:“在我身后,这甬道恐怕颇有一番风险,小心……”
姜琉报以微笑,拉着孟葇的手,只可惜其年岁尚幼,只觉手中所握之物颇为舒适,却毫无旖旎之感。
突而,姜琉只觉背后一软,似陷入了一片香怀柔软之中,继而姜琉便觉怀中塞入了一件磕碜的物什。
“小弟弟,这件道器可是姐姐借给你防身的……”
一股热气喷到姜琉耳边,姜琉罕见的羞了个大红脸,慌张说到:“我不能激活……”
“放心。”
姜琉的嘴被一根柔若无骨,带着淡淡麝香的葇荑挡上,孟怜澹弯着身子,红润双唇如花绽放:“这是件罕见的血祭道器,不用道韵激活,危机时,用指尖血便够了……”
姜琉还欲多说,便听得一阵恢弘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
此时,四座道统为首之人站于甬道外,谨慎凝重,迦菩说道:“这甬道之中,恐怕有道禁阵法,在此诸位,阴阳家最为擅长此道,还望邹施主识得大义,先去探查一番……”
邹乾面带怒色,说道:“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四座道统之中,阴阳家明面上实力最低,方才与守龙一族一战,集阴阳家众人之力,竟付出了数人的生命方才缠住一位守龙族人,凭此一战,四座道统之间的阶级隐隐而出,大家心中皆在估测彼此实力,为争夺造化时的兵刃相交暗做准备。
孟钺与赵尘不露痕迹的的围住邹乾,孟钺面带亲近微笑,赵尘面无表情。
邹乾气急,却忍而不发,向身后阴阳家众人喊道:“走!我倒要看看这都覆灭的文明留下的道禁阵法该有多大威力!”
阴阳家众人面带不忿的在旁余道统眼中走入了甬道,姜琉无力的看着邹璇似在山涧沐月般清冷的走向甬道,其不施粉黛,却精致白皙的脸庞微微后看,看见姜琉眼中的担忧,微微一笑,让其放心,遂走入了甬道的黑暗中。
气氛,变得凝重,半晌之后,甬道之中毫无异样,也无众人担忧的惨叫悲恸。
众人见状,不再担心甬道中的道禁阵法,反而忧虑阴阳家截途先登,遂极速的跟随着各自道统为首之人涌入了甬道之中。
人散后,寂冷的石殿吞没了所有的喧嚣,归于往日,石书无言,等待着他的主人……
长长甬道,入口宽敞,无数画面雕刻在两边石壁之上,述说了种种故事,众人此时却毫无赏趣寻史的念头,谨慎的向前走去,随着众人的前行,甬道越发狭窄,到了最后,竟只比人稍稍宽敞少许!
孟钺皱着眉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壁,开口说道:“此处如此狭窄,若有变故,恐怕难以躲避啊……”
迦菩此时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此时闻言,睿智的说道:“无妨,我观邹施主等人留下的痕迹,其前行颇为顺畅,即便有所变故,也该是……”迦菩打住不语,佛号一声,巨细无遗的看着脚下的痕迹。
孟钺点头会意,向后瞥过立于孟葇身后的姜琉,复又前行……
半晌之后,走于最前的迦菩惊疑一声,停下脚步,打量着眼下一道幽深无比,斜斜向着地底深处蔓延的泉眼,疑惑不解的说道:“怪哉,泉眼之深,绝非百阁境肉身所能承受直接跳下的冲击,那么,又该如何下去,那阴阳家众人……”
也正在众人面对绝路,疑惑不解之时,一句惊疑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咦?这石壁上的画?”
众生教中一年轻教徒不经意看过石壁,便被璧上图画所吸引,此时更是驻足凝视,似乎壁画有摄人心神的魔力。
迦菩闻言,侧首看到石壁,却见石壁之上的图画不再是种种人物故事,也非山川大地之景,而是诡异的雕刻着具具墨黑木棺,整齐排放,错落有致,木棺棺盖微微撤开,露出其下空白的棺底,棺材沉默不言,似在等待他的主人躺入其中……
众人皆被眼前之景所惊吓,缕缕恐怖的气氛笼罩着众人,不少人后背被冷汗打湿,疑神疑鬼的看着身后阴暗处。
那里,似乎躺着腐烂,爬满蛆虫的尸体,正用空洞,只剩下漆黑的双眼冷看众人。
迦楼满脸慎重,缓缓将手伸向石壁,一瞬之间,迦楼的手竟穿入石壁,石壁泛出涟漪,其上雕刻的具具木棺似存在一真实的世界,迦楼的手伸入世界之中,缓缓变大,不由自主的握住一具木棺,继而石壁之外迦楼只觉一阵无法抵抗的吸力,身影乍然消失,躺入半开的木棺之中。
棺木缓缓闭死,迦楼耳边清晰听到一道毫无感情声音:“戊上异人,当入第三层骨树育盘……”话落,木棺消失在石壁之上,竟冲出石壁,让完整的棺身出现在众人面前,继而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泉眼之中。
“菩者!”
“大师!”
佛家众人与孟钺一前一后的惊呼,孟钺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石壁,继而决然的效仿迦楼举动,伸向石壁!
‘唰’
又是一具木棺消失在泉眼之中,众人见两位道统为首之人之举,不再顾忌,纷纷向石壁伸去。
一瞬之间,狭窄的甬道少了多人,孟葇拍了拍姜琉的脸蛋,担忧的说道:“你先去,小心……”孟葇心中苦笑,假若只因她一人,自然不愿眼前不曾修行难以自保的少年行这不知凶险的举动,但……孟府,是她的归属,也是她守护的地方,她只能接受孟府的一切命令!身不由己……
姜琉没心没肺的笑着,清秀的脸庞这数月来越发消瘦,反而安慰孟葇道:“哈哈,我福大命大,倒是姐姐要小心哦,不要到时候还得我来搭救你哦……”
孟葇莞尔,正欲笑骂,却看着姜琉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石壁。
小璇肯定也进了深泉之中,我怎能不去!
姜琉缓缓伸出手掌,继而被巨大吸力摄入,昏迷的躺入了木棺,昏迷之前,隐约听到一句解脱的声音:“千万载磨盘,旦夕之间。骨神尊上……”
…………
不知多久之后,姜琉迷糊的睁开眼睛,入眼却是半开的斑驳棺木,姜琉一个激灵,接连爬起,推开棺木,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棺木不远处,一根怪异树木高达数百米,直直伫立着,冠木茂盛,枝繁叶茂,但却尽是森白之色,白色的枝叶,白色的骨干,白色的树根,而树皮之下,仿佛流动着白色的浆液,教人触之惊心。
而树木之上,似天然生成般从下至上分为十五段,越往上,枝叶越发稀少,骨干越发细长,而每一段的枝干上皆挂着‘果实’,有的是森森白骨,有的是腐烂尸体,中空的茎梢从‘果实’头部贯入,汇入着乳白色的滋养,唯有最上段挂着的两颗‘果实’,一男一女,仿佛只是沉睡一般,面色红润,躯体完整,甚至胸膛时不时微微起伏!给人一种果实即将成熟的怪异之感!
龙脉千万年的孕育,竟是一根挂满尸体的森白骨树!
这,便是众人所寻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