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孟府,两位无需拘束。”
女子朱唇微启,鹅卵般的脸颊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微笑,却在莫老头眼中百媚丛生,百花失色……
女子皓齿微露,缓缓开口:“我乃孟府府主之妻,孟钺那孩儿的嫡母,两位贵客称我为孟夫人便可。”
莫老头突的心里一个激灵,到底还是个老狐狸,即便是有千般迷醉,此时却也心里一番估量:嫡母?也就是说孟钺不是她亲生的,莫非那孟赫才是眼前这女子的嫡亲血脉?我看孟赫与那孟钺两人之间必有龌龊,莫不成还有一番府主传承的争夺?
正想着,孟夫人莞尔一笑:“两位贵客还请跟我来,此番邀请,却是需要两位倾力相助……”
说罢,孟夫人松开握着紫书的手,却见道道符篆从书苑四周墙壁上飘出,包裹住紫书。
“又来?!我要离家出走!”
在紫书的不甘声中,符篆蓦然飘回墙壁之上,但墙壁之上此时却多了个半张的书卷,保持着挣扎姿态,定格在原处。
孟夫人歉意一笑,若扶莲而行,不甚端庄华贵。
莫老头看着正东张西望的姜琉,打了个眼色,示意看他眼色行事。
于是莫老头便拉着姜琉跟上,心中却仍在想到:可不对啊,儒家重长次之序,道统传承,这孟钺不单是长子,还修行的是正统儒家,不像孟赫的酒林道这种‘歪门邪道’。
孟钺为下任府主几乎是板上钉钉,即便其母并非正室,也毫无影响,可为何……
想着,莫老头沉沉看着眼前扶莲而行的女子,目中无一丝迷醉,无比清澈:为何孟赫对处处针锋相对,似势均力敌,毫不畏惧!
姜琉毕竟是孩子心性,心中没有莫老头那般复杂的思绪,而是对这书苑十分好奇。
书苑之中,古朴简单,其外的长墙木门竟是它的全部建筑,苑中只有一架垂葫,一席蒲团,一汪活泉静默的被包围在无边书海中间。
书苑有书海。由本本竹简铺成的小道,蜿蜒盘曲,人踩于其上,不觉亵渎,反而心生虔诚,似与竹简水乳相融。
小道两旁,座座花圃,红花似锦,白花似练,碧草如玉,仔细望去,却是由张张书纸折叠而成,却在下一刻舒张全貌。
其上文字一晃而过,化作另一种花色骨形,花圃末端长墙上,道道符篆雕刻其上,更有三五本类似方才紫书的半张书卷。如此汗牛充栋,不甚奇异。
书海行三人。
姜琉磨在最后,不时捡起脚下竹简,拔起身旁书花,嘴角浮现天真无虑的微笑。
突而,姜琉看见一根只及胸高的斑驳石柱,石柱之上放着一本漆黑的、似被焚烧只剩半本的书卷。
姜琉心生好奇,不禁伸手抓去。
孟夫人蓦然停下,也不转过身来,便似目睹姜琉的好奇举动,温声说道:“这本书是我孟府第二十八任府主,于外域游历,剿灭一修行森罗道道统的分道,偶然所得。非其传承之人触之,心神被慑,坠入无边阿比地狱,永无尽头……”
姜琉一愣,看见自己手指与那书卷只余纸宽,一滴冷汗落下,惊慌的收回手臂,大呼侥幸:“佛祖在上,佛少我差点就被魔给普度了,无量天尊!”
不过……
那什么府主居然凭一己之力将一个道统的分道都给覆灭了,啧啧,真他佛祖的残忍!姜琉心中暗暗想到,对那府主十分鄙夷。
孟夫人复又前行,这下,姜琉不敢再生举动,眼巴巴的看着无数奇景,心痒难耐,却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跟在两人身后。
不经觉间,姜琉却看到莫老头满脸的幸灾乐祸、抓住胡须强忍着笑意,莫老头见姜琉注视到自己,赶忙装作面无表情,凝重的看着身前的女子。
姜琉一阵不忿,不情不愿的跟着两人来到垂葫之下。
孟夫人来到泉眼之前,拿出放于一旁的两盏雪白泉杯,杯身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只见端庄女子俯身,露出凹凸身段,从泉眼中匀出两杯泉水。
“请……”
姜琉两人接过孟夫人递过的泉杯,见其杯中泉水香白粘稠,丝毫不像方才泉眼中的清澈透人,不由惊奇。
孟夫人开口说道:“此泉眼是我孟府先祖:孟儒,百阁跃升,得见净土之时蜕下的天地余荫,对我等后人参悟道法,横渡虚空颇有一番良效,只是此泉水极难孕育,否则送与两位一些也未尝不可。”
“不用如此,不用如此……”
莫老头脸上堆满笑容,推辞道,心里不住嘀咕:这孟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啊,这等珍奇,恐怕一些国度的镇国之宝也难以媲美,她却如此大方,真不知它孟府毫不在意,还是……所谋甚大,先给我们个蜜枣尝尝!
管他什么图谋,有便宜先占了再说!
莫老头看着杯中泉水,一口喝下,还不待尝出何等滋味,便一口咽下,颇有一番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味道。
孟夫人见莫老头和姜琉一前一后的饮下甘泉,嘴边微笑越发诱人,突而话锋一转:“不知两位可曾听说过气运之争?”
“气运之争?”
姜琉似曾耳闻,疑惑的看着莫老头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模样。
“没错,气运之争。”
孟夫人接过话来,沉沉说道:“每座王朝古国皆设立域窟,域窟之后,通往大千世界,而气运之争便是在大千世界之中,与同一疆域的各国相争气运,所夺气运七成壮大己国,二成反哺府邸,一成汇聚己身。”
“而此番,却是孟府望姜琉这孩子相助,随孟府百阁境子孙进入域窟,争夺气运!”
“不行!”
还不待姜琉表态,莫老头抢口说道:“我这姜琉孩儿,生性鲁莽,未曾明心,更未曾叩开仙阁,何德何能可以助孟府在众国之间夺得气运,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一边说着,莫老头毫不畏惧的盯着孟夫人,将姜琉拉于身后,紧紧抓住。
姜琉站于莫老头身后,感受一只枯瘦的手如同蟹钳般紧紧抓住自己,而莫老头,一脸的决然,似会玉石俱焚,姜琉心头掠过温馨。
孟夫人莞尔一笑:“却是先生不知,我孟府后代天赋卓绝之辈不少,更有孟钺这手握七层道法的道法之子,又怎需姜琉这孩子做殊死争斗。”
孟夫人轻抚泉沿,削葱般的手指轻轻点动,继续说道:“只是希望他做我孟府的领道者,在特定的时刻施展道家不传之秘‘驭气步’,来作道家先贤,道藏之主对我孟府的认可,进而增强我孟府子孙的道法精气。”
“领道者要求颇多,既要未曾明心的道外之人,又要掌握道中之法,极难寻得,故我才孟浪请求……”
“况且……”
孟夫人看着莫老头一脸迟疑,仍无法放心,继续说道:“姜琉这孩子假若为我古丘孟府争得气运,我孟府也会分半成所得气运赠送于这孩儿。”
“听闻这孩子还未曾明心修行,迟迟不曾叩开仙阁,或许凭借这气运便可修行也未曾得知……”
孟夫人此言,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莫老头面色挣扎,这两年来他看姜琉如此刻苦,手不释卷,却迟迟无法明心修行。
而一些望族王宫之后,早在同等年岁,便已仙阁高挂,虚中反实,如此种种,怎教他不为姜琉心急,但……
莫老头心中仍有顾虑,深知此行必大有文章,无法答应。
却见姜琉看到莫老头的挣扎,振开老头的手,站出身来——
“我答应了!”
“你……”莫老头惊怒,看着目露坚定的姜琉,期期艾艾,半晌之后,只有一声叹息:“罢了……去了也好,也好啊……”
一瞬之间,莫老头似乎苍老了数十岁,身形佝偻,皱纹密布,一双手下意识的不住颤抖,面色复杂的看着姜琉。
却听孟夫人安慰道:“孩子终该学会去面对,我们这做长辈的只有放手祈祷,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面对……我该放手了吗?”
莫老头喃喃,双眼迷离的看着姜琉,突而想到昨夜那少年的矢志,是那般的舍我其谁,指点江山。
莫老头苦涩的说道:“是啊,我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