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佳栋在那场事故里丢了右手,脸也给毁了,我们找学校讲理,学校说钱都赔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后来来了几个保安,连推带搡的就把我们给轰出来了”
“学校赔了多少钱?”
“我记得是六千多吧,哎,连医药费都不够啊!”
六千块?牧晨心里震惊了,如此重大的事故,为何校方处理起来如此草率,这起事故发生在一年以前,那时候自己应该刚毕业才进局里没多久,但是已经不记得当时有哪家媒体报道过这件事情了。
“后来呢,工程就这么给停下了?”
“是啊,说是资金出了问题,想想也是,要是有钱,我们也不可能只拿那么点赔偿金了,学校也是没什么钱。”韩佳樱的母亲边说边擦眼泪,“好在佳樱争气,不然我们家可真是没法活了。”
“韩佳樱么,她做兼职么?”
很可惜,韩佳樱的母亲似乎并不清楚韩佳樱具体在做什么工作。
“前不久佳樱拿回来三万块钱,我以为她是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赚来的这些钱,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佳樱说让我放心花着,说这钱是干净的。”
“她从来没提过么?”
“我问过,她就说跟我说了也不懂,说是有个女人雇她拍照片,拍的好了就有钱赚,牧警官,你说,给人照相真能赚那么多钱?”
“阿姨,那韩佳樱有说过是谁雇的她么?”
“没有,没说过。”韩佳樱的母亲摇了摇头。
“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佳栋因为右手残疾已经找不到工作了,我们老两口这么大岁数,也没什么单位愿意要我们,我们一家以后可……”韩佳樱的母亲早已哭肿了双眼,她哑着嗓子说,“牧警官,你们可一定要找到害我女儿的凶手啊!”
牧晨郑重点了点头。
“阿姨,我能不能见见韩佳栋?”
“哦,他呀,现在也不知道在忙活些啥,整天不着家,你要见他就周六日的过来吧,他一般那会儿都是在家的。”
牧晨和韩佳樱的母亲道了别,临走时偷偷在被子下压了一千多元钱,几乎是当时他身上全部的现金了。
牧晨回过神来,他看着病床上昏睡着的殷小玫,心情不禁更加沉重起来。
“最近查案子都没怎么休息吧?”女警员指了指牧晨眼睛下的黑眼圈。
牧晨“嗯”了一声,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露出孩童一样的表情。
站在牧晨身边的女警员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突然咯咯笑起来,说:“牧警官你知道吗?你平常老是冷着一副脸,又不怎么喜欢和人搭话,我们几个刚进局里实习的女生私底下都喊你木头呢,没想到你也有可爱的一面。”
牧晨被女警员一席话问懵了,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实讲,你其实一直不相信这个女孩是凶手吧?”
“哦。”
“为什么?”女警员不解。
“直觉吧。”
“就因为这个原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么?万一她就是凶手呢,你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女警员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放低了自己的声音,“进局里这么久,见了太多黑暗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警察了,所以我很好奇,牧警官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想过那么多。”牧晨表情淡淡的,他戴上警帽,转身准备离开,“干咱们这行的,职责不就是从黑暗中摸索真相么?”
午后的阳光正好,在警帽银色的警徽上镀上一层明亮的光泽,牧晨推门走出了病房。
玫听见病房房门被轻轻带上,她的鼻子有点发酸,有温热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抬手想赶紧擦掉,然而手上打着吊针,胳膊有点麻。
“你醒啦?”女警员走到床边,她看到玫的眼泪,却很体贴的没去揭穿,“听天气预报说今天又升温了,你看看外边,这么大的太阳呢,晃得我眼睛难受。”
是啊,玫想,这阳光实在是太讨厌了,害得她眼泪不停地流。
牧晨开车去了外国语学院,他想去新校区已经停建了许久的工地看看。身上的警服太显眼了,为了方便调查,牧晨特意换了T恤和仔裤,整个人看上去就和大学在校生没什么区别。
“同学,请等一下。”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牧晨随意叫住一个学生想打听一些情况,“你知不知道那边那片没完工的校区……”
“不知道,不知道,我还着急上课去呢!”被拽住的学生赶忙挣脱开牧晨的手,快步跑开了。
牧晨原本以为真的是快到上课的时间这名学生太赶了,然而在他做了几次同样的尝试之后,他发现这里许多学生在听到“新校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牧晨向着新校区的工地走去,边走边想着怎么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走过教学楼,一阵香气飘来,牧晨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食堂门口。牧晨看了看腕表,才下午五点,食堂里的人还不是太多。
“师傅,我来一份红烧肉,一份米饭。”牧晨走到一个窗口,向着里边负责打饭的师傅说。
“十六一份,刷卡吧。”
“什么卡?”
“饭卡啊!你第一次在学校吃饭啊!”打饭的师傅是个脾气火爆的人。
“哦。”牧晨的语气软下来,眼巴巴看着打饭的师傅,“现金不行啊?”
“办卡去!”打饭师傅向门口的办卡床努了努嘴。
“哎,什么破学校啊,本来高考完了想来考察下,要是好填志愿就填这儿呢。”
“你是高三学生啊?”
“啊,刚毕业,前几天刚考完试。”
打饭的师傅上上下下把牧晨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嘿嘿,我家娃儿也今年参加高考,也想报外国语学院呢,你考了多少分?”
牧晨眼珠一转,胡诌了一句:“540多。”
打饭师傅哈哈大笑,说:“娃娃你还是报别的学校吧,这儿可是全国重点,没上600你想都不要想,我儿子那可是……”
牧晨打断他想吹嘘自己孩子考试成绩的话:“破学校,让我报我也不报,校区都没建好!”
打饭师傅左右看了下,小声说道,“学校教学质量还是不错的,那个校区没建好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听说是打地基的时候日子没挑好,冲撞了什么,所以原本建的好好的楼,突然就塌了一块,好多人都来不及跑,压死不少人呢!”
“呸,这些牛鬼蛇神的事儿也能信?”
“你不信拉倒,那大楼塌了多少人都看见了的。”
“那怎么没人说没人报道?”
“谁敢说啊,校领导那边巴不得把新闻压住呢!谁说就不让谁毕业。”
“所以当时一个站出来检举的人都没有吗?”
“有啊,被开除了,学校各个通告栏都贴了通知的,全校通告,闹的还挺大我记得,说是严重违纪,但是违了什么纪通告上也没说清。”
“您还记得那个被开除的学生叫什么名字么?”
“好像是叫梁……梁辰吧!”
牧晨原本清澈的眼神慢慢潋起了锋芒,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再不是一个未经世事,口无遮拦的少年。打饭的师傅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即刻闭上了嘴,任凭牧晨再怎么询问,也撬不出任何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