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1月18日,这一天对中国大多数人来说,只不过是很平凡的一天。上班族照常上班,学生照常上课。既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相反,因为是星期一,大多数人由于上班综合症的缘故,情绪不怎么高涨。所以,这群西装革履,一大早出现在黄云机场的人就显得格外打眼。
黄柏副市长站在这群人打头位置,身旁站着的是S大的校长陈友年院士。稍后一点的是黄市长的秘书、S大物理学院院长和几位老教授等人。再其后就是一大帮年轻学生。他们排着整齐的方阵,手里高高举着一幅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欢迎刘阆教授载誉归来。
严格来说,刘阆还当不得“教授”这个称呼。他在S大物理学院一直是助教的职称。直到学院收到沃尔夫基金学会的邀请函,才破格提升为副教授。这次他载誉归来,学校决定再破格提升他一级,成为了教授。所以,在他本人尚不知道的情形下,他连跳三级,以三十岁的年龄,成为了S大创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所以,当黄市长盛赞刘阆年轻有为时,陈友年校长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其实,陈校长的尴尬完全是多余的。黄市长早从他们的闲聊中,就看出了S大对刘阆获得沃尔夫物理奖是惊讶多过惊喜的。这也可以理解,他黄市长本人对本市出了这么个人才也很吃惊。毕竟中国国情不同,物理学虽然是年轻人的天下――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时也不过26岁――但中国基础科学一直薄弱,国情又爱讲究排资论辈,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放哪都是不怎么受重视的一群人。但他就没表现出一点意外来,与陈院士谈笑风生,一个劲的夸S大重视培养年轻人。这充分说明陈院士虽然顶了个省部级的级别,比黄市长还高了一级,但政治上与黄副市长相比,还差了老大一截。
“陈院士,沃尔夫物理奖可是仅次于诺贝尔奖的啊。这次刘教授获得这个大奖,是震惊国内的大事,各大报纸都是拿来当头版头条的。吴健雄女士虽然也拿过这个奖,但她毕竟不是中国国籍,中国人获得这个奖,刘教授是第一人,大振国人士气啊。”黄柏不着痕迹的看了下表,一边卖弄着刚从网上看来的沃尔夫奖项知识。陈友年也是一脸唏嘘,感叹道:“是啊,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拿这个奖,是整个中国物理学界的骄傲,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刘阆教授让我们这些搞物理的中国人扬眉吐气了。”
黄柏笑道:“这事可是连总理都惊动了,直接给李书记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着实将这位年轻的教授好好表扬了一番。李书记是要亲自来接机的,可临时有事,只能委托我做个代表。临行前,还一脸的遗憾,反复叮嘱我,要好好接待好我们的这位英雄。”这话本来只是官场上的客套话,但陈友年却当了真,一脸的羡慕,惊叹道:“李书记要亲自来?太重视了,太重视了。我代表S大感谢李书记对我们教育工作的重视。”
他这话让黄柏有些不喜,难道我这个主管文教的副市长来接机,就不重视了?看手表的动作幅度就不免大了些,没有过于遮掩。他冲身后的秘书道:“小余,你去机场问问,是不是飞机晚点了。”余秘书答应一声,刚要走开,却听到身边一阵骚动,陈友年激动的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黄柏大跨步向前,一把握住当先一位年轻人的手,使劲摇了摇,满脸笑容道:“刘教授,辛苦了。我代表S市,代表李书记,欢迎刘教授载誉归来!”那年轻人一脸尴尬道:“黄市长,我,我不是刘阆。”黄柏的手一僵,幸好这时陈友年上前来,问道:“刘阆呢,怎么不见人?”那年轻人道:“临上飞机前,他买了H城的票,改飞H城了。”这下,黄市长的脸彻底黑了,过了好一会,才笑道:“这么低调的年轻人,难得,难得!”
H城的黄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让这个城市看起来更加的朦胧。若水静静的坐在阳台上,看着雨幕发呆。已到了晚饭时间,远处林立的高楼里万家灯火――都是下班回家在忙着做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每到傍晚时飘散在空气里的饭香味儿。那味道让她如此的温馨――那是家的味道。
屋外门铃声响了好久了,她懒懒的坐在那儿不想动。这时刻,她怀着缅怀的心情坐在这儿,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但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好像要把屋门震坏。她的心情被破坏无余,愤恨的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但门外站着的人却让她立时惊住了,半晌才道:“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以色列吗?”
门外站着的是刘阆。他从收到若水短信的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往H城赶。快到若水家时又遇上了堵车,他一刻也不想等,就下车直接跑了过来。他在路上就想过见面时该说什么话语,可真正见面了,却一下子哽住了。他这次能以三十岁的年纪,获得沃尔夫物理奖,在国内而言,应该说是一种巨大的成就。但现在突然觉得,这份荣誉,少了她的分享,那也不过如此。
许久,他才说道:“你不请我进来坐坐?”这小心翼翼的话,充分说明了两人的关系不再亲密无间。若水愣怔了一会,才说道:“进来吧。”她扭头往屋里走去,刘阆心里却一直的往下沉。若是以前,她看到自己这湿淋淋的模样,早就忙不停的给他拿毛巾衣服了。
若水依旧坐在阳台上,静静的看着屋外的万家灯火。刘阆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他看着她的脸,却看不到她的眼,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他说道:“能告诉我原因吗?”若水回过头看着他道:“我今年三十了。”
刘阆一下子就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们结婚吧。”若水的泪流了下来,她扬了扬手,上面有一枚闪亮的钻戒紧紧箍在了她的无名指上,晃得他眼花。她笑道:“晚了。我十八岁进入大学认识你,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你自己算算,你陪我的时间有多少?从读书时开始,你哪一天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何时关心过我的感受?年轻时我很崇拜你,觉得你才华横溢,与众不同。可现在我三十了,不再是小女孩了。我已经过了崇拜一个人的年纪,我现在只想有个家。而你,给不了我。”
若水的泪哗哗的流下来,如同外面淅沥的雨。她继续道:“我只是个女人,我不懂薛定谔的猫啊狗的,我只是想有个能经常陪在身边,对我嘘寒问暖的男人。我要的不是你那些冷冰冰的数据,我不想知道世界是不是客观存在的,不想知道光速是否可以超越,时间能否倒流!我只想要一个家。可你给不了我。你三十岁了,到现在依然是个大学助教,每月拿那么点可怜的工资,一百年都买不起一套房。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刘阆听她控诉似的自语,心里一阵阵的痛。他自己徜徉在物理的奇妙世界里,不求名不求利。他以为世界都像他这般,却没有想到自己才是这世界的另类。他默默起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小几上,无言的向她鞠躬,轻轻道:“对不起。这是我这次获奖的奖金。原本是想回来和你一起分享这个荣誉的,现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和你分享了。”
不等她拒绝,他就转身离开了。外面的雨依然在下着,打在他身上,一点点浸透到他的心里。他觉得很冷,浸入到骨子里的冷。他原以为物理就是他的全部,有了物理,他就可以很满足。但现在知道错了,他的全部不是物理,而是若水!她在他身边时不觉得,现在失去了,才知道她对他而言,是这么的珍贵。没了她,他的人生,是这么的了――无――生――趣!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发现S大最年轻的教授,中国获得沃尔夫物理奖第一人,三十岁的年轻物理学家刘阆,在获奖回来的当天晚上,突兀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从那以后,人们再也没有看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