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起飘萍
“朝闻道夕死可矣!张士子这番见解确实新颖,尚要我等读书人细细钻研思虑才可,此行不虚啊!”
钱谦益见全场被张浩明驳得静悄悄,便站出来褒扬几句,他是真心欣赏张浩明之才啊!如果不是此子大庭广众之下辱骂魏阉党羽,自寻死路,说不得他会收为弟子加以调教。
还好他这话没有说出来,不然脸面会被张浩明打得啪啪响,实乃此公风骨不佳啊!
“学生谢过虞山先生夸奖,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见笑了。”今天的目标已经圆满完成,原本应该叫好就收,可是对于钱谦益他还是有些话要说,就当自己为大明尽一点力吧。
“虞山先生,学生观察到白银已经成为社会财富,商业税低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为了严重的问题。大量的白银在市场上流通,但是朝廷却无法抽税,无法把繁荣的社会经济转化为强大的国力。更严重的是,赋役折银征收之后,粮价的波动加剧,其中大量的好处都落到了富商手中,国家与农民陷入交困的境地。希望有朝一日虞山先生再次出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言尽于此,望先生莫见怪。”
现时讲究事无不可对人言,张浩明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东林党领袖之一的钱谦益谆谆教诲。这一幕让台下众人既感怪异却又感到自然,是啊!有谁可以做到舍弃自身性命大骂魏忠贤,他们也一样敬重。
“虞山受教,若由此一天,必深入研究一番。”钱谦益估计是把张浩明的话当做遗言来听,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有逝者为大之说,故此礼仪态度极为恭谦。
这一幕又加深众位学子对张浩明的印象。看见没有,虞山先生都要对他恭恭敬敬,说明他的才学和理论先生也是赞同的。同样有些明白人,心中却在叹息,可惜了一个大好青年啊!
原本商定三天的游学,或许是因为张浩明过激的言论,东林书院学子在钱谦益的带领下于当天匆忙离去。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下之说,更何况他们也是属于被监控对象,自身难保啊!
“糊涂啊,怎能如此不智,意气用事,陷自己于死地。这可如何是好?”大伯张松荣双手托心,长吁短叹在书房内不停游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咦,今年的葡萄不错,估计是雨水少,阳光日照足,甜得跟蜜一样。伯父,来一串如何?”当事人浑然没有应有的焦虑,正没心没肺品尝庄园送过来的葡萄。
“说得轻巧,挡,如何挡,莫非现在造反不成?”张松荣火急火燎的推开侄儿递来的葡萄,找了一把凳子坐下,双手抱头苦恼的说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
张浩明看见伯父模样,强忍嘴角的笑意,摇头晃脑朗诵千古名句。
“老爷,戚千户来访。”
“快快有请。”
戚纲是张松荣手下,自不必出门迎接。可是作为女婿,张浩明却需要走一趟。
“岳父大人安好,婉儿好。”张浩明想不到戚婉如也随她父亲过来。
“哼。”戚纲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一样,半句话不说,只是冷哼一声埋头往前走。他也是傍晚刚听家里的小子说起,便急匆匆赶过来。
戚婉如落后一步朝张浩明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停顿下来。
“明哥哥,婉儿会等着你。”张浩明刚听完戚婉如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荷包。
望着向戚纲跑去的戚婉如,碧色的长裙高高的束在腰上,外套织锦短襦,衬得腰细若柳,裙摆拖得极长。张浩明却是手抚荷包苦笑连连,这都是哪跟哪啊!
在明朝,女子送给情人的香包含意深远,其中一针一线都蕴涵了无限柔情。特别是情人要出远门时,都会缝制香包让他们带在身上,一方面保佑他们旅游平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们,家乡有人倚门守候,应该早日归来。
现在戚婉如送香包给他,结合她起先两句话,分明是叫他跑路嘛!摇摇头,赶上他们,想到要让所有关心自己的人担忧,张浩明的心中充满无奈,无法明言啊!
“孩儿几日前已经写信给父亲,请他老人家小心防范。至于我嘛,窃以为事情远未达到如此紧张的局势,可以暂且观之。”面对伯父和岳父两人的逼供,张浩明承认自己早有预谋,并且把应对之策缓缓说出。
“不行,你必须立马到省城二伯那里,随船队出海,等待家里通知。”张松荣一脸凝重,对于张浩明暂且观之的方案进行否决。在他看来,什么叫暂且观之,这叫坐以待毙。
“如此甚好,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出去见识见识也不是什么坏事,事不宜迟,明日就出发。”戚纲是武人,极为有决断。
“祖母和大嫂那边你放心,就说出去游学,在外边注意点。”大伯叮嘱道。
张浩明看见两人一唱一和便把自己的事情敲定,一点也不问当事人意见,不由啼笑皆非。虽然他也很想出去见识一下,特别是海外,奈何时机未到,目前还有些事情没有落实清楚,更何况情形马上要翻转。
“伯父,岳父,请你们放心,此事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凶险。并不是孩儿徒逞血气之勇,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大不了到石陂卫所躲几天,那里都是深山老林,孩儿的身手你们也知道,没有什么人可以奈何得了我。”
张浩明早有思量,刚好一举两得,顺便指导一下水泥和玻璃作坊的业务。如果不是怕家人过于担心,他才不愿如此。
现在魏阉党羽哪里还有时间对付他一个小小的士子,估计他们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在密谋才是。至于一些小角色,真当张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
戚婉如恬静的坐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种大事是轮不到她插话的。看见爱郎举重若轻不骄不躁,想起小弟向她描述今日爱郎是如何舌辩群儒,才情学识人品样样不缺,她心甚喜。
“如此也不失为一条妙计,波城这帮孙子还不够看,关键是榕城西厂和建宁府锦衣卫,老夫安排人手盯着。”
大伯张松荣脸上的刀疤不停地抽动着,单目精光闪闪。也罢,由着这孩子去,自己哪怕拼死也要护得他一个周全,这样一想,心里反而轻松下来。
“以后做事要经过脑子,多想想家人。不要我行我素,多替婉儿想想。”戚纲犹自不肯放过女婿,趁机教育两句。
张浩明低着头,态度很端正,只是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建宁府同知府衙内,张松夏坐在书房,手捏张浩明写的家书,双眉紧皱低头沉思着。信是由儿子的书童来顺亲自送来,足以看出重要性。
只是家书的内容透着古怪啊!儿子想利用东林党人扬名,他乐见其成并且赞赏,这是正常权谋之术。可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魏阉,他不赞成甚至要劝阻。问题是鞭长莫及,这小子是先斩后奏啊!
至于请他放心,绝连累不到家族的屁话,他看都不想看,可能吗?只要他张松夏被魏阉整下台,无数的豺狼就会扑上来抢夺财物,这叫不连累?
问题的玄机在于儿子提到天启帝简直大逆不道,好在他不是迂腐之人,不然说不得要大义灭亲。
信中写到,请在新皇即位之时,请父亲审时夺度,是以孩儿的名义还是以父亲的名义弹劾魏忠贤十大罪:一与皇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搬弄兵权,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无圣人,七滥加爵赏,八掩盖边功,九剥削百姓,十交通关节。奏疏呈上后请静观其变!
诡异,实在是诡异。张松夏已经整整沉思了一个晚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是,儿子凭什么说23岁的天启帝会薨呢?万一真的如此,自己要如何做呢?一个个问题盘旋在他脑海,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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