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初秋的一天艳阳高照，史三依旧来到草甸子割草。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暴雨，草甸子上到处都是白亮亮的水。他沿着满是泥水的池埂子，艰难地穿过已经抽穗的成片的稻田地来到人工河边。突然他听到前方不远处快漫上堤岸的河水中传来了几个黑脑袋光着脊背的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救命啊，陈老二挨淹了，救命啊，陈老二挨淹了…”那此起彼伏而急促的声音在空旷的草甸子上空回荡。
史三扔下手中的大塑料袋和镰刀赶紧跑向孩子们出事的地方。这时李大柱子、于小五、赵老羔子都在河边的浅水中扯开嗓子呼救，而本来想游泳过河的陈老二在河中心好像被水草缠住了。他只露着黑黑的小脑瓜已经连喝了好几口水，正在河水中拼命挣扎着往上游呢。“老二快不行了，我得救他，你们赶紧从水中出来！”史三依旧笑嘻嘻地跟站在岸边浅水中的孩子们说。
说完，他顾不得脱衣服就纵身跳到汹涌而冰凉的河水中向陈老二奋力游去。
河水流得很慢，可水中疯长的野草却阻碍他向前游。他一点一点地游到了陈老二身边，用左手使劲把他从河中心拉了出来，然后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向岸边。适应冰冷的河水、越过多而长的水草、奋力地拉着、推着陈老二都极大消耗他的体力，这时他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他扑腾着想往河边游，但是游不动了。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一连喝了几口水后，就沉入了河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李大柱子、于小五、赵老羔子七手八脚把迷迷糊糊的陈老二抬上岸。经过这番折腾，他哇哇哇地吐了几大口脏水，神志清醒了许多。心有余悸的他赶紧问刚才是谁救了他，孩子们都说是“尿三”救他的。他赶紧问：“尿三在哪呢？”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说：“刚才他还在河里呢。”可当他们再往河水中看时人工河静悄悄的，河水打着漩涡哗哗地向自东向西流去，河面根本没有史三的影子。陈老二这回急了，把手拢成喇叭状扯开嗓子喊：“尿三，你在哪，快出来吧!”其他的孩子也学着他那样跟着喊：“尿三，尿三，你在哪，快出来吧!”可是喊了半天，他们再也听不到史三那熟悉的笑嘻嘻的声音了，他们的耳边传来只是哗哗的流水声和草丛中虫子丝丝的叫声。
四个孩子知道史三肯定淹死在水中了，便飞奔着跑向屯里去找家里的大人。半个小时后，屯里的男男女女七八十人一起涌到史三出事的地方。陈老二的爸爸陈广央求人群里当过海军会水的张海涛和从小就水性好的王有才两个人，穿着紧身的衣裤潜入水底去打捞史三的尸体。
他们两个人在水下忙活十多分钟，终于把身体已经僵硬、面部青紫肿胀、两臂曲在胸前、双腿微微蜷曲的史三打捞上来了。
头发花白的史三妈妈徐凤看到儿子的尸体被打捞上岸，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看着儿子被水泡过整个身子面目全非的样子，她心如刀割，捶心顿足、老泪横流地说：“傻老三呢，我今天早上不让你去割猪食菜，你不听妈的话偏要去。你为啥要救那没有教养扒你裤子的陈老二呢，你有多傻？这屯子男女老少哪有一个人把你当人看呢，他们都把你当本书讲，看到你就笑话你埋汰你，你救这狼心狗肺的小人干啥…”
人们都低着头竖起耳朵听着徐凤絮絮叨叨夹杂着骂人的话，连挨了一顿痛骂的陈老二爸爸陈广也没有吱声。大家的良心此时都受到了谴责，他们的眼睛里都噙满了泪水，痴痴地往着史三那冰冷的尸体发呆。
